《常笑情事》随汝

27、回忆是一座桥（二）

　　回到租住在四合院角落的小屋，她扑到在小床上压抑地闷声哭着。隔壁传来房东一家看电视发出的爆笑，她想到几家欢喜几家愁，想到自己也曾在至亲挚爱的人身旁大笑，想到天各一方，想到社会超出她想象太多的现实，甚至觉得有些绝望。那样仿佛活生生把心脏撕扯开的感觉使她痛不欲生，困乱的生活局面让她无所适从。
　　想到自己如此窝囊的境地，想要结束这一切，她甚至想到了死亡。这个念头让她对自己的唾弃加深：常笑，这才只是开始……像困兽一样在逼仄的小屋转来转去，心被一些情绪鼓胀得像个濒临爆炸的气球。再次绝望的发现，这个世界连让她肆意发泄的角落也没有。不敢嘶喊，不敢捶墙，连大声哭泣也不敢。这个小院太过空旷，她的一个很细微的动作都会引起热心又好奇的房东一家过分的关注。
　　第二天早上，把自己收拾的光鲜出了门。房东太太探寻的眼神在她身上晃悠：“小常，工作找到了吗？”优越十足的本地人习惯睥睨着这些外来妹并对她们离乡背井的来意心怀不纯洁的揣测。还好，房东太太虽然八卦嘴又厉害，究竟性本善，入住的第一天就给常笑端来一盘黄灿灿的炸带鱼，当然也要顺便话话家常。比如一个小姑娘，水灵灵的，为什么跑这么远来工作？好好地工作了为什么要辞？工作不好找，还得当心骗子。有事找大妈商量，你年轻见识少，大妈帮你拿主意，犯法的事情咱可不能做……
　　谦卑的站在房东太太面前：“还没呢，大妈。今天去面试。”
　　房东太太对她的态度极其满意：“那行，你去看看吧。要是都不成的话，我侄女的豆腐作坊要个记账的，到时候大妈帮你说说去。”
　　“谢谢大妈。”

　　就这样折腾了大半个月，尽管常笑极尽节约，甚至每天面试结束都步行回屋，账户里的钱还是在迅速变少。父母都还不知道自己已辞职，时间长了肯定是瞒不住的。饮食没有规律，常笑迅速瘦下来。也许是过分焦虑紧张，额头上长了许多小痘痘，月事也逾期很久不曾报到了……一切糟糕到了极点。

　　常笑经常去隔壁文印店借书，每次去时老板都会寒暄几句，常笑也会简单回答。小工辞职了，一时没招到新人。老板本想把文印的广告撤掉，一次有人前来做一份图纸，赶巧常笑在店里，便帮忙制好打印出来。事后老板要付钱给常笑，常笑推辞。老板说你现在还没找到工作，不如你就过来帮帮忙，我付你工资。常笑笑：工资就算了，你让我免费看书就行。
　　常笑每天便会到文印店坐会儿。这样她自己也方便了一些，再也不用走一站路去网吧收发邮件。不过她每次并不久待，她不知道呆久了房东太太会怎么想。店里有事的时候老板会直接给她打电话。
　　店里有套功夫茶具，清闲时候老板会邀请常笑一起喝茶。找工作远比想象中艰困，招聘会上比比皆是本科生硕士；报了自考马上也到考试时间。常笑心中压抑焦躁，一天比一天消沉。老板见多识广胸襟豁达，妙语如珠常常让常笑开怀一笑。
　　在常笑为工作不安到接近饥不择食的时候，终于传来佳音，一家著名台资百货公司录取她做书店营业员。工作虽然和曾经设想过的都市白领有些出入，好赖是一份工作，再加上自己又要考试还爱看书，这份工作对自己来说倒真像从天而降的一块美好馅饼了。而考试报了四科过了三科，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终于，一切看上去开始步入正轨。
　　春节正是百货公司忙的时候，常笑不能回家。
　　“辛苦就别干了，回家吧，笑笑。凭爸爸妈妈的关系给你找一份工作没问题。”第一个女儿不在身旁的春节，人前能干强势的常妈妈打来电话如是说。
　　“不辛苦，妈妈，我很好。你和爸爸不要担心。”不是没听出电话中妈妈的担忧，也不是不想立刻就答应妈妈回到安全温暖的家里，继续享受父母的庇护。只是心里有一股气撑着自己：常笑，坚持下去，坚持下去……在一事无成的时候放弃，之前所做的一切便没了意义。每每给自己打气，再坚持一步便是转角，转角便是胜利……
　　除夕之夜，大街小巷火树银花，烟火爆裂的噼啪声不停从屋外传来，推掉同事的邀约回绝了房东的邀请，常笑一个人躲在小窝里用电饭锅烫火锅，想象最亲的人就在身边，醉得一塌糊涂。
　　醉意朦胧间，又想起好多人好多事。一切鲜活得仿佛要将人凌迟。
　　妈妈问，笑笑，辛苦吗？
　　爸爸说笑笑回来。
　　爸爸的脸突然变成另外一张脸，说着同样的话：笑笑，回来。
　　……
　　辛苦吗？辛苦。
　　但是这些都能承受。
　　不能承受的是另一种感觉，不管是在公交车上被扒手扒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还是在夜班归家路上遇到变态，承受同事无情的倾轧，在陌生的地方迷路，抑或经历数次希望又失望后终于找到合心的工作，埋头苦读终于通过严格的考试……这个世界如此热闹，却找不到一个人来分享喜乐悲苦。才知道，生命中还有这样一种痛楚，不是寂寞，不是孤独，而是你一个人在盎然春意中荒芜。
　　一个人，荒芜……
　　回忆是一座桥，通向寂寞的牢。

　　病房内看上去安静又祥和。常笑眼眶微润，盯着天花板发呆。
　　医生像一阵风旋进来：“好点了吗？”
　　常笑回头：“好到不能再好。我可以出院吗？”
　　医生戏谑一笑：“我还以为你是喜欢呆在医院才喝那么多。”
　　这个医生果然如室长说的那样好玩，常笑乐：“只是一时忘情而已。”
　　“哈哈，一时忘情？的确是情有可原。只是还得在医院再呆一天观察观察。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记性好点，别再忘情咯。”医生一边做例行检查，一边轻松嘱咐。
　　“好，我尽量让自己记性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