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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万象更新 ...


  •   夏夜的晚风簌簌,翠叶沙沙作响。

      烛台兰烬熹微,依岚与岑商相拥一处,一人阖眸垂泪,一人将游离的眸光投向了院外的月华。

      思忖须臾,岑商出言道:“今夜大抵无眠,我知晓陪着你是最好的选择,但你既然迈出了这一步,便没有回头路,让我出府,为你做些事情可好?”

      “…不,不好。”依岚的话音轻飘飘的,“刘守义不糊涂,鸣雪阁的人遍布朝野,文臣武将皆有;玄镜宗在京的耳目也不少,肃王府的亲兵在我师叔手里,你爹的人也都派出去了。宫里那个迫于身中奇毒,今夜肯定会按照我的要求逮捕依家和楚王。都安排好了,你在此陪我。”

      “虽事发突然,可楚王也不糊涂。他和昌宁王手下的势力还在逍遥法外,那群功力不凡的杀手还在,让我调动人脉加紧追查,给你扫清障碍,好不好?这等大案,大理寺肯定要经手,我早些给你处理妥帖,你就不必一直胆战心惊了。”岑商搂着人的双手紧了又紧,话音却分外柔和温软。

      “现下最要紧的是把襄王护住,催促陛下禅位。陛下这里才是唯一的变数,树倒猢狲散,楚王的爪牙成不了大气候,抄没王府后,约莫就事态分明了。”依岚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给人理了理被自己弄皱的衣襟,“大理寺卿这人,你要拉拢一二。明早太后一倒,窦家自然失势,陛下忍气吞声多年,肯定会把窦家灭个干净。”

      “岚儿到底做了多少?太后你也动了?”岑商瞠目结舌,“一夜几个时辰之内,你竟撺掇了一场政变?”

      “你又来?就如以前在姑苏觉得我行事无所不用其极那般?”依岚有些不大高兴,离了岑商的身前,自己走去了茶案边,添了一杯浓茶。

      “不是,我…我是觉得这一切的变故太突然,怕何处有疏漏,让你置身险境。我没怪你的意思,况且皇权斗争里你死我活,怎可心软?你前阵子第一次来公府,我爹便料到最坏的结果,早将旧部联络在一处了,我如何不懂?”岑商快步追了上去,“茶凉了,我给你换新的。”

      “是挺突然的,”依岚怅然一叹,“我今日入宫,本想着说服陛下,暂且让他好好活着,亲口推进这些事情。可他,满嘴虚伪谎言,我是逼不得已,他是咎由自取。不过也有侥幸,或许他这人老了,当真对我母亲有过歉疚,不然今夜的事不会如此顺利,我是在拿命赌。”

      岑商在一旁垂眸烹茶,试探着询问:“那内宫的旧案线索,他答应你放出来了么?你给他的毒药,可有解?”

      “他活着,估计容不下我这等翻云覆雨,操控朝局的人,也会忌惮刘公和你们。所以,等把襄王推上大位,还是要把这隐患除去。内宫线索不是太重要了,师父写了份证词,陈说依家与楚王党密谋借柳家炮制谋逆冤罪的事,这份证词重量不轻,她也服毒自尽。况且现在主控权在我们手里,足够了。”依岚窝在蒲团里,双手抱着膝盖,整个人看上去小小的。

      岑商悄然拎了几颗酸梅子放入了茶汤,又加了些许蜂蜜,这才给人端了过去,“你今夜不喝浓茶也睡不着,不如喝点甜的。”

      依岚伸手接过,放在鼻子头下闻了闻,“你这心思还蛮细腻,怎么知道姑娘家爱喝酸酸甜甜的口味的?”

      “总不好一直被你嫌弃,自也做了功课的。”岑商实话实说,却闷头灌了自己一杯浓浓的苦茶,“明早我就去大理寺,帮你把案卷尽快坐实,流程加紧走完,免得夜长梦多。”

      依岚嘴角勾了勾,“好呀。白云观的太后,不是我的手笔,我知道有这么个事,至于他们怎么做的,我不清楚。岑商,我知道好些时候不能手软,但今日仓促的事太多,你爹从没告诉我他的势力这般大,所以这些本不在我今夜铤而走险的筹谋里,我也没杀自己的祖母。”

      岑商垂着眸子哂笑一声,坦陈道:“其实,我方才本打算带着鸣霄去寻裴肃,让他借人给我,替你除去白云观那位。毕竟,我一直担心她利用你,眼看大功告成,会对你不利。”

      “你爹去哪儿了?”依岚有些诧异岑商竟然敢瞒着她真实的动机,忽而眸光一转,意识到了岑九歌至今未归。

      岑商掰着自己的指节,沉声道:“我猜他去禁中了。我爹对宫变夺权这些事,可是有经验的。你行事仓促,他要善后。”

      依岚眸色一凛,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幽幽道:“若论韬光养晦,还得学学公爷,嗯?还有你这呆子,这段时日父子间悄悄话不少吧,都瞒着我?”

      “明面上的事情鸣雪阁和玄镜宗好些人在做,我总不能当个摆设,真的只在嘴上说支持你。我爹临深履薄惯了,无非是教我接管下岑家的基业,暗中护你周全,不算欺瞒吧。”岑商讨好的软了语气,小心翼翼地瞄着依岚的反应。

      依岚浅浅的弯着一抹笑靥,“说老实话,你母亲与贵妃是姐妹,公爷是否早就在暗地里支持着襄王?我让你带话问他心意的时候,他可很爽快呢。”

      “不曾宣之于口的,便不作数。但眼下看来,襄王也是你主动的选择,便说明时局如此,他是众望所归。”岑商抖了个机灵,“至少我是站在你这边,支持你的立场和选择,才拥护襄王的。公府未来是我的,我爹自要考虑我的意愿。”

      “行吧,原谅你了。”依岚手撑下巴思忖须臾,漫不经心的丢下了一句话,“我今日心力交瘁…”

      “我给你按按。”岑商甚有眼色的挪了身子,将有力的手指攀上了依岚的太阳穴打圈圈,“这力道如何?”

      依岚闭着眼睛,慵懒的拖着长音道:“尚可——”

      “岚儿,等尘埃落定,你我……”岑商揉捏了许久,小心翼翼地出言试探。

      没等人把话说完,依岚直接抬手将他的上下嘴唇捏在了一处,“想得美,让我再逍遥几年。再说我王叔、祖母都离世了,我能不顾孝道办喜事?”

      岑商抿了抿嘴,吃瘪的闷声道了句,“在理,那你日后住我家?”

      “我的身份无需再遮掩,可以正大光明的游走在外,为何要寄人篱下?”依岚俏皮的回绝,“自要置办个大宅子,自在的住在自己的府邸才对。”

      岑商有些慌了,这婚约要拖延,公府也不肯住,小狐狸可不能是要反悔跑路吧……

      “那这些旧案就处理干净,朝堂安稳之后,你作何打算?”岑商心慌的追问。

      “约莫隐退离开京城?没想好呢,反正不能长久的留在这个权力漩涡里,就像你爹说得,仔细功高震主,前功尽弃呢。”依岚慢条斯理的说着,“若说潇洒恣意,我还是喜欢在潞州的日子;若贪恋烟火气,那该去姑苏好些…”

      “那我呢?你怎么安排我?”岑商急了,顿住了手上的动作,直接打断了依岚的话音。

      “现在说这些是否早了点?”依岚一骨碌站起身来,立在花窗前望着夜色,“风雨还没消散呢,呆子。”

      “别打岔。”岑商掰回了依岚的身子,垂眸眼巴巴的瞧着她,“你去哪儿我跟你去哪儿,我不干涉你的决断,别把我扔了就行。”

      “噗…”依岚看着他慌里慌张,惴惴不安的神色,不由得嗤笑出声,打趣道:“看我心情,看你表现。”

      这话入耳,岑商兀自翻了个白眼,转手给自己按起了昏昏涨涨的脑袋。

      公爷整夜未归,依岚有些不安,便在夤夜派了探子出去。密探传回的消息说,宫门一夜几度开合,楚王府外换了好几拨人马,中书令依适平的府邸被连夜抄没,楚王大抵是被羁押在府。京中未见岑九歌的身影,但他布下的人马安然无恙。

      翌日,天刚蒙蒙亮,岑商书房里的烛火被依岚熄灭,她瞧着换上立整官袍的人,淡淡道:“今日是一场硬仗,前朝靠你们了。我一会儿入宫去给人送解药,你也万事小心。”

      “自然,你保护好自己,什么筹谋和大业走到今时,都不如你自身的安全重要了。”岑商一本正经的叮嘱。

      “啰啰嗦嗦,快去吧。”依岚伸手以蛮力将岑商推出了书房,吩咐在廊下等候的人,“鸣霄,你贴身守着他,护好了他。”
      鸣霄如今很听依岚的话,半拽着岑商离了院子。

      依岚先去了一趟满庭白纱缟素的肃王府,偌大的府邸冷冷清清。她孤身一人入了王府内的地牢,去寻那个一直被秘密留在此处的苏芮。

      “解药制好了么?”依岚开门见山的道明了来意。

      苏芮递了一枚丸药在她手里,嘱咐道:“给他放到水中喝下去,不要让他有丝毫试图破解方子的机会。”

      “放心,有分寸。”依岚伸手接过,“你在此多住些日子,这里安全。”

      苏芮轻笑,“等你把他送走那日,我就心满意足了。”

      “一个个的,都这么想的开?活着就毫无留恋?”依岚不解的追问。

      “人活着有期待,有执念才有劲头。我如今的牵挂,依恋,尽皆不存便罢,被人蒙蔽,为人唆使多年,连挚友也不肯原谅我,还险些毁了你。”苏芮眉目低垂,“如此失败颓唐的一生,实在是乏善可陈,满是罪孽。”

      依岚冷嗤一声,不置可否,不想再继续这段寒暄,抬脚便要离去。

      “你师父的灵柩,早些发丧。”苏芮忽而在她身后追了一句。

      “为何?”依岚眉目一拧,顿住脚步反问。

      “这是我能为她做得,最后的事了。”苏芮淡然一笑,没了下文。

      依岚忽闪着羽睫思量了须臾,拔腿离了肃王府,直奔禁中。陛下的寝殿外,禁卫一如昨日,却无人阻拦她。她长驱直入的走入了大殿,仿佛这只是寻常人家的卧房。

      大殿内的景致令依岚一怔,岑九歌正在拉着陛下对弈,二人有来有往,当真是新鲜。

      依岚默然地去添了杯茶水,将唯一的丸药融化在水中,端去了陛下身边,“喝了吧,这只是今日的解药,别浪费一滴。”

      “放着吧,朕一会儿喝,相斗正酣呢。”陛下根本不曾抬眼,凝眸端详着棋局,面容肃穆。

      “好些时候,棋局也是要看运气的,先手还是有用的。”依岚转眸瞥了眼棋盘,“公爷,劳您个事,帮岚儿给陛下喂药。”

      岑九歌一愣,三人的局面有些僵。陛下看着依岚不容回绝的凌厉眼神,只好一口闷了解药,来全自己的颜面。依岚复又添了一杯清茶,眉眼弯弯的出言:“劳陛下再清清口。”

      见人饮尽了茶水,依岚掏出丝帕擦了擦茶盏,确保一丝解药的残留都不曾落下,这才幽幽的询问,“今晨的大礼,陛下可收到了?”

      “你怎会这般毒辣?肃王夫妇和太后,都是你做的?”陛下闷声咳嗽了一阵,望向依岚的眼眸犀利如刀。

      “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依岚轻叹一声,“结局如此。就如同我的母兄为你的皇权祭旗,你没有资格评判我,你不配。但是你该庆幸,有人帮你去除了窦家这个最棘手的外戚,现在就是你清算的时候,你也可以安然的为太后发丧尽孝。”

      陛下阖眸长叹一声,视线扫过依岚,复又落在对面岑九歌的身上,颓然又无奈道:“如你所愿。”

      “陛下如此善解人意,成全岚儿,那岚儿自会记性好些,把解药按时送到的,告辞了。”依岚甜甜的一笑,杏仁大眼呼嗒着,施施然离了大殿。

      ……

      历经半个月的清剿审问,楚王党羽和依适平在朝中的势力被以刘守义为首的一派清流挖了个底朝天。悼太子被奸人设计构陷,一步步迫害至死的真相浮出水面。

      当年依适平在京中做内应,楚王在封地筹谋,勾连朝臣和内侍宦官,买通多人打通渠道,一方面利用谣言舆论造势,激起陛下和储君之间的嫌隙猜疑,一方面稳步推进栽赃嫁祸的勾当,将涉案的一干人等灭杀干净,不留马脚。

      淞州怀家和姑苏柳家,不过是一场权利争斗中,构陷太子的一环,是奸佞横行不法的牺牲品。而因为太后离世而倾颓的窦家也招认,当年的血雨腥风,以太后敏锐的政治嗅觉,自然是感知的到。可窦家在其中扮演的是推波助澜的幕后黑手,妄图看着太子和楚王鹬蚌相争,让窦家坐收渔翁之利。

      前朝忙前忙后的查证着旧案,萧家宗亲在皇太后,肃王府和窦德妃的大丧中战战兢兢的度过了半个月。陛下因哀恸过甚一病不起,将朝政悉数交由襄王,由刘守义和岑九歌辅佐朝政。朝中风向变动太快,一时间宗亲噤若寒蝉。

      又是半个月倏忽而逝,康王被迁去皇陵,为先祖尽孝;楚王与昌宁王谋逆之罪证据凿凿,被一道旨意赐死;中书令依适平为官爵权势毒害自家兄长,夺取兄长家业,勾连楚王谋逆,官匪勾结,贻误军机,戕害储君,结党营私,被满门抄斩。

      刘守义成为了新任中书令,平反了杜衡和柳家的冤案,给平陵河一战中因政治角逐而牵累的无辜将士尊荣和抚恤,率文武百官为林家枉死的冤魂昭雪,给悼太子正名,忙得不可开交。

      陛下册襄王为储君,并以病体羸弱再难理政为由禅位于襄王。襄王即位,念依岚匡扶社稷,居功至伟,进封太上皇与林后嫡女萧昀岚为镇国长公主,食邑俸禄等同于亲王,赐郑国公府世子岑商尚主,三年后成婚。

      同年八月,太上皇病体日衰,油尽灯枯,薨逝。新君生母刘贵妃被尊为皇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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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万象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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