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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少爷,夫人要给您说亲了 ...

  •   大行与昆南交界,归雁岭。
      此时刚刚入夏。山中密林遍布,灌木丛生,正午的阳光透过层层的枝叶铺在山路上一地大小不同的光斑,然后被一辆辆经过的商队马车的车轮压碎。林中除了此起彼伏的虫鸣便是这吱呀吱呀的沉闷车轮声。
      这是由大大小小不同的从图邦镇赌药回行的药商组成的商队,此行人正行至归雁岭,晚上便可到壶嘴关,在壶嘴关休整下再行几日进入边城朝平
      吱呀,吱呀。
      一位“少年”正坐在一辆载满货物的板车上闭眼休息,而旁边同行的掌柜朱思正一脸羡慕的看着自家东家。山中蚊虫多,路上大家都是把露肉的地方都裹得严严实实,头上还戴着斗笠,斗笠上再罩上厚纱,还要塞在脖子的衣襟里。就算是在山中行走有树木遮蔽,但毕竟是六月天还是热啊,只有这位小东家因为有蚊虫蛇鼠都对他退避三舍的体质可以清清凉凉的一路,着实让人艳羡不已。
      张化看着朱思一边赶蚊虫一边幽怨的看着自己,无奈道:“之前给你苦芨根做的香囊你不戴,你戴上蚊虫自然就不找你了,何苦受这个罪。”
      从十五岁和朱思出来赌药,几乎每次张化都给他这个提议,但是每次都会被他坚定的否了,这次也不例外,张化一提朱思就直摆手。
      “我不行,我不行,这个味太冲脑子了,估计整个大行也只有你和夫人能受得了,我宁愿被虫子咬一身包都不碰这玩意儿。”
      朱思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他一直怀疑这玩意儿是毒药,在夫人进府前从未有人见过这东西,先不说气味儿实在难闻,曾经有人舔了一口都倒在地上麻痹了好几天,偏夫人和东家每天吃饭喝水还必要有这玩意儿作调料,每次去图邦少爷都会不知到从哪带回来几大包,平时吃饭的时候也只有母子两单独一桌吃,别人,尤其是第一次闻这个味儿的人回忆起来都能反胃好几天。
      张化见此两手一摊。
      “你看,办法和你说了,你不用那我也没招儿了。不过说真的,你不直接碰,光佩戴没问题的,外面还有一层布料呢,这东西也只有我每年能来收这一次,市面上听都没听说过,不是掌柜的你我还不舍得给别人用呢。”
      张化热情,甚至作势还要亲自给朱思拿几条,给朱思吓的立马伸手拦着,之后忙不迭的从旁边的包袱里拿出了干面饼和肉干。
      “吃饭,吃饭,都晌午了,千万别拿你那东西出来,咱这一队好几十口那,拿出来这顿饭都吃不下了。”
      张化看着饼子脸一下就垮了,就这饼子去的时候吃了二十多天,回来又吃了二十多天,一进嘴瞬间把嘴里的唾液全部吸干,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方脸都是吃饼吃的。朱思才不管她磨磨蹭蹭,把饼塞给她,自己接着拿出一张,从水袋里接了碗水,然后泡着吃……
      白水!泡饼!
      张化从十五岁和朱思出来赌药,朱思就这么吃,吃到张化十九岁,吃到张化不能在家里看到任何干粮蘸任何汤!
      无法,伸手接过。
      就在张化苦着脸和饼较劲儿时朱思已经将那碗类似于粥的东西吃完,他神神秘秘的靠了过来,压低声音道:“东家,这次去图邦你有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当然不对劲儿了,张化暗道,她一进城姥爷就叫木鲁来嘱咐她镇上有不少大行和乌南的兵打扮成老百姓混进来了,要她回去早做准备,估计要打仗了。而且就算是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图邦镇那紧张气氛,稍微敏感些的人都能察觉了。
      张化也不想多说,只含糊道:“怕是要不太平了。”
      朱思这回来的一路已经憋了一肚子话了,见张化也是个明白人,立刻忍不住想要交流交流。
      “你也觉得要打仗了对吧,之前这一路荒的除了山就是虫子,那肯定是没人争,不过现在不是发现这能镇世间剧痛的神药黑斑盏了么,如今大昆这条路越发展越好,尤其是图邦,这块大行和乌南百年都没动过的争议之地,怕是要大动干戈了。”
      唉,不知他又想到了什么,长叹口气道:“只是咱如今壶口关驻守的严家男丁都在战场上没了,就一个小将军虽然保下来了但还落了病,壶口一破朝平就完了,咱城里的百姓咋办啊!”
      老大,你跑偏了啊。见朱思越说越吓人,张化一边看四周一边拿胳膊推他。
      “打住打住,这事儿不是我们该聊的,我们还是操心这次能出多少黑斑盏吧。”
      自三十多年前那雾障弥漫的神秘村寨现世,随之而来的一种被叫做银盏的止痛草药也进入了大众视野,尤其是其中变异来的黑斑盏,更是能让生产刮骨之痛也轻松化解,甚至在此期间服药者还能保持清醒。
      而这神药的唯一来源,就是赌!
      药商买回去能变异多少,能出多少全凭运气,而这考眼力的采购,行话也被称为赌药。
      说到赌药,这简直是朱思最感兴趣的了。从张化这些年跟着一起来图邦,赌药就被掌柜的朱思引为平生骄傲之最,那是他死后到下面去见他爹老掌柜都得是保准第一件提的事。
      就见他伸手快速比划了一个数,得意道:“保底这么多,不是我说东家您真神了,一模一样的银盏就咱家出货要比别人多二三成,背地里同行都说你啥你知道吗?”
      张化兴趣盎然的挑眉。
      “都传成啥了”
      朱思见她来了兴趣,促狭地装模作样打量一番,“哈哈,人家说您上辈子是银盏亲戚,我看保不齐还真是。”
      呵呵,张化干干的笑了笑了,心里暗道,那里是什么上辈子银盏的亲戚,倒是这辈子银盏寨族长的亲戚,多亏她那短命的爹找的好娘子才有这比别家多出二三成的黑斑盏,不然凭她们孤儿寡母如何撑得起这张家几代经营的药铺。
      思及此张化神色有些黯然道:“可能是张家世代治病救人,老天爷不忍看张家断送在我手上,才让我有这赌药的运气吧。”
      朱思也沉默下来。
      依旧还是只有虫鸣与车轮声,有种叫做怅然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中间,一路上再也无话。
      ……
      清晨,天空中飘起了一点细细的雨丝,但并没有影响朝平城内的热闹,卖各种早食的小贩天不亮就开始来此准备,几把凳子,几张桌子,再把灶一开便能支起一个摊位。随着一笼笼包子上屉,一锅锅热水烧开,整条街道弥漫在一片烟火气中。
      这西城口算的上是朝平城最热闹的早集了,因是大昆商路在大行的起始点,常年有来来往往的商队进出,很多从图邦回来的商人也会在此做些交易,渐渐也就繁荣起来,有不少小贩更是在此做起了长久买卖,而今天他们早早准备要接的便是赌药回来的商队。
      吵吵嚷嚷的。
      此刻城外正聚集着二十三队赌药回来的队伍,等待着一会儿城门开后排队进入。排在队伍最前面的人好像吸一吸鼻子还能闻到城里传出的包子味儿,只唤着快开城门好快些填饱五脏庙。
      唉,马上要回家了,又是场麻烦事啊。
      与别人不同的是,此时队伍中的张化正在唉声叹气,这马上就要回家了,她该如何和她娘解释表妹张珊悔婚,自己又在去图邦的途中帮着张珊与情郎离开张家的事那?
      要说这张珊,她是被改嫁的娘亲带着进入张家族里的,虽论着说是表妹,但实际上和张化也没有什么血缘关系,本就是继女,后继父和母亲又相继去世,那族里肯定是不管的,因着同是孤儿寡母,有那么点子同病相怜的意思,张化就一时恻隐带回了府上。
      后来一件意外吧,除了张化的母亲涂夫人,这为表妹竟也知道了张化是女儿之身,不知是因为对人心失望还是对张化的感激,二年前突然有一天竟对涂氏说愿意与张化订下婚约。
      话说张化她娘也是奇人。
      因自小生在与世隔绝的银盏寨中,从没接受过中原的所谓礼教,思维更是比大多数人都来的离经叛道。她敢隐姓埋名出嫁外族,也就敢让女儿“变成”儿子,甚至直接一出生就将其送到外祖那边,直到十五岁才接回。
      “你们给我趁早死心,我在张家一天你们就别想占这里一分,我就是年轻能熬,熬到今天在座的祖孙三代都不在了我还在,你们不光不能把我赶出张家,我还要成为张家以后活的最久辈份最高的长辈,让你们的后代以我为尊。”
      连月子都没出啊,送走孩子,一个女人在几个管家的搀扶下坐到丈夫留下的百年药铺前,愣是没让那些倚老卖老的家伙进一步,甚至那些族老仗着辈分拿来的驱妇书,都被她撕个粉碎。
      十五年,就这么一位妇人,硬挺着撑住了家业不被饿狼一样的族人侵占,而这次她张罗着给女儿成亲,也和十五年前她和族老们签下的一纸契约有关。
      话说这张家,祖上本是御医,因牵扯在上面人的祸事中,全族被赶在这边城不得返京,多亏此地驻守的严家将军府照料,整个家族才得以在此地一山下落脚。
      不过毕竟是有门手艺在的,经过两代的经营,张家也算是成为了这边城的一个大族,尤其张化家这一主支,更是又将张家医铺的名头竖了起来。而此次她们娘俩要和族老们争的是张化她父亲在世时开的几十亩作为药田的地。
      这些药田自一开出来就一直是张化家私产,供张家药堂用,时至今日已算得上的张家最值钱的产业。
      十九年前张家族里乘火打劫,联合起来要吞并张化家这支所有产业,虽然没有得逞但是留在村里的药田却是要不回来。一开始两边协商的是张化成人再给,还签下协议,后又推说要张化成亲再给。涂氏虽厉害,但无奈实家里人丁单薄,只能认下。
      而又因为张化十五岁才从祖父那里送回来,渐渐有了些风言风语,有的人看她一直没有说亲的动静便传她天生那方面不行,她这一枝要绝后,才十六岁就张罗着给她过继,这么荒唐当然最后没有成型,但是也让张化和她娘意识到,若是不成亲的话,长此以往她是女子的事怕也瞒不了多久。
      此时恰好张珊的提议给涂氏打开了思路,而张化也知道她想守住祖产就必须得娶妻,张珊确实也是最好的人选,虽然做不成真夫妻但是也能互相扶持。
      只是张珊那时年纪太小,张化与张珊只订下婚约,说好等张化二十岁张珊还不反悔的话就成亲。如今张化十九了涂夫人也开始着手准备两人的婚事,但张珊却有了情投意合之人,张化也就信守承诺送张珊离开了。
      她是真心的祝福张珊,只是一想到马上要面对母亲,张化心里就开始犯愁,天上那些细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小雨丝都让她觉得烦躁不已。
      正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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