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神无与吉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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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去太久，神无现在已经记不清那个分身的样貌了，只依稀能回忆起少年充血的眸望过来后，心脏产生的古怪跳动。
她顾不上还在流血的伤口，精致俏丽的面上难得沾染名为茫然的色彩。
[你！尽管掩身蔽体到后面去。]
少年用从血肉中溶出的角锤敲击了下身后的雷神太鼓，地面缩动，随着数条木龙腾空而起，她被缓慢而轻柔地包裹在飞速生长的其余枝干中。
女孩顺势抱起兄长小小的干瘪本体，对少年那样没由来的信任足以让她乖巧地站在原地，任由陌生的血鬼术将自己禁锢在安全的牢笼。
凭空产生的亲近感并不真切，犹如海平面上筑起的空中楼阁，在彻底被遮掩住视线以前，她终于对上少年耀眼的灿色瞳仁。
两双金色的眼瞳望见彼此，眼神交汇时带着自己也不明白的坦然，好像他们很早之前就已经熟悉对方。
尽管不管哪个分身都是哥哥情绪的延续，可是在初次见到半天狗和喜怒哀乐分身时，她明显没有产生如此这般强烈的情绪。至少，对于那是他们初见的这一事实，神无确认无疑。
神无第一次对自己人类时的记忆产生了好奇之心。
“哥哥，你们知道他的名字吗？为什么他很少出现啊？”
说起仅草草见过一面的鬼分身，女孩的眼中有着星星点点的明光，那样仿佛是在期待着什么的迫切态度，让乐鬼和怒鬼心里同时产生浓厚的不快之感。
明明同样是那个人的分身，青年时期的他们却可笑地对少年时的自己产生了名为妒忌的心理，这又何尝不是年老的本体所映射出的情感。
是人类时期的情感残留吗？
不行啊，不行啊，那样无用的记忆只会阻止他变得更强。他不需要多么强大的力量，只要足够肆意走在这穷凶极恶的世界就好。
满口谎言的恶鬼并不在乎事情的真相。
异色的眸子在漆黑的泥潭里沉浮涌动，竭尽全力要将满天星辰光辉拖入深深的沼泽，亲眼见证诸多纯净染上污浊与尘土，直到不自知的微光缓慢陨落在晦涩扭曲的欲望中。
似乎是从他们的态度中窥探到什么，属于小动物的直觉响起警戒的雷达。原本还在撒娇想要一同前往的鬼女拽了拽怒鬼身上的僧袍表示妥协，明亮的眼睛像是细雨过后的大海，澄澈而平静。
在临走前，可乐从一旁的低灌木里拎起怯鬼很小的本体，随手远远丢了出去。
看着小姑娘手忙脚乱地接住被吓了个半死的本体后，他心情颇好地笑了几声。
神无小心翼翼地安抚好怯鬼哥哥恐慌的情绪，还未等她出口抱怨，属于积怒的手并不柔和地按在她的头上，动作生疏地揉弄了两下。
“回去乖乖待着。”
干巴巴地应了声，眼见着怒鬼与乐鬼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神无将半天狗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好吧，既然都不带我们玩……哥哥，我们去找堕姬他们好不好？”
注意到哥哥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难得得到回应的神无像是得到糖果的孩子，刹那间，眼底的喜悦像是摇晃满溢的甜水。她晃了晃手脚，轻快地越上附近粗壮的树枝，就着漫天星辰寻找道路。
繁华的吉原离这片密林自然是不近的，不过在这一带来来回回穿梭了几百次的神无早已习惯，她在林间敏捷地移动了一段时间，在进入人类的街道后没多久，就轻车熟路地抵达目的地。
离天亮还有一段距离，寻常人家早早睡去了，只有吉原游郭一带仍旧是灯火通明歌舞升平，时不时能从华丽到异常的部屋中听到女子银铃般的笑声。衣袂花衫，朱红翡翠，腰间别刀的醉鬼武士口吐肮脏龃龉，亦能透过楼馆高处的栏栅看到身着官服的男子流露本性。
市井之徒，达官显贵……
奢靡浮华的游郭容纳了形形色色的人类，形成浓缩的污泥黑暗一角，任何道貌岸然的伪装都在这里无所遁形。
小小的女孩怀抱着伪装成玩偶的怯鬼走在街上，一边好奇地四处打量，一边垂头呢喃细语，带着几分灵动稚气的狡黠与傲意。即使尚且年幼，可女孩眉眼间的精致已初显风华，不难想象再过两年是怎样明艳动人的美人。
长久混迹在这条街的人怎能辨不出这样的资质，不少妈妈们已经对着这样的好苗子蠢蠢欲动。
游郭女子的花期总是短暂到令人惋惜，无论自愿与否，在朱颜逝去前她们就早早离开这个糜烂的漩涡，待到岁月更迭容颜散尽，年轻而新鲜的脸庞将会取而代之。
游郭便是这样一处只闻新人笑的凉薄地方。
尽管如此，这里每隔十来年便会有那么一位惊扰了芳华的艳绝花魁出现，没有男子能抵挡那样的魅力。
可这么样精妙绝伦的花魁同时期只有一位。现在风华无双的，正是那位将伊势屋推上不可动摇地位的千姬花魁。据说她与几年前离开莲华屋的花魁如出一辙的恶劣，虽然样貌迥然不同，但无疑都是游郭的顶头人物。
她们是吸食鲜血盛开的红玫瑰。
原本妈妈们已经放弃与伊势屋的竞争，只等到过几年千姬离去，她们再推出自家的头牌。
直到今夜看到走在街头的鬼女。
眼前的女孩分明目露纯然，带着毫无阴霾的笑容不设防地穿梭在形形色色的人群。那样好奇的目光反而与周围酒色烟云的环境形成强烈反差，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人不禁想要看到幼小的花染满污秽苦苦挣扎的可怜模样。如若细心栽培，想必假以时日，定能成为另一位匹敌“千姬”的花魁太夫级别的招财宝。
只是女孩那身上一眼便能辨出华贵的和服阻挡了一部分人活络的心思，却也引来另一种不怀好意的视线。
会是哪家走失的贵女吗？
早已与游郭相融相生的鬼对这里的动向了如指掌，吉原街道上的骚动很快引起了上弦之六的注意。
“千，千姬花魁……我真的错了！”
伊势屋内，感受上弦之四熟悉的气息以及围绕在那附近令人作呕的窥探目光，人类形态的堕姬阴沉下脸，一把甩开面前碍眼的侍女，丝毫不顾从对方捂着脸的手间渗出汩汩鲜血。
“葵屋，荻本屋……好像都不太对啊哥哥。”
就像在和玩偶自言自语，仗着没有人能察觉到他们的身份，神无垂下头小声和怯鬼交谈着，乌黑的几缕碎发顺着脸颊垂落，遮挡住微微变化的口型。
倏地，她驻足看向面前拦路的几个浪人。
“哎呀，小妹妹是迷路了吗？你的父母不在这边吗？”
注意到个别站在屋外的游女担忧地望向这边，神无歪过头想了下，将怀中的“玩偶”抱得高了一些。
“没有父母呀，我是来找姐姐的。”
无依无靠的孩子来吉原能做什么呢？也不过是来投奔那些游女艺伎，祈求一个屋檐下的老板让她平安在这里长大罢了。
眼看着自动为她补全身世的浪士逐渐不再掩饰肮脏的欲念，神无难掩眼底的失望，本以为佩刀之人都像黑死牟大人那般追求强者之路，眼下看去倒也不尽然。
被粗鲁地一把抓住胳膊，拖拽时的钝痛准确无误地传递给大脑，乖顺的精致孩子浅叹了口气，琥珀一般的眼瞳攀上点点赤色。
“怎么办啊哥哥……”
“稍微有点不高兴了。”
……
直到接近天亮，堕姬在僻静的巷子找到上弦四兄妹。
虽然这里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失踪的人是稀疏平常的事，但动作太大还是很容易引起猎鬼人的警觉。要知道那可是一帮嗅觉灵敏的猎犬，被缠上就会死死不松口。
尽管还没玩尽兴，懂得适可而止的女孩还是乖乖巧巧地收手，重新从地上的衣服碎片中抱起伪装成玩偶的兄长。
她伸出手在虚空中划了几下，地面的素色布料在刹那间被熊熊烈火吞噬，待到略过的风吹散残余的灰烬，这最后的存在证明也被清扫一空。
堕姬恰巧记得这个。
[血鬼术·业火焚烧]，那是新任下弦三的能力。
“总算见到你啦——”
可以算是被堕姬直接拎回部屋的鬼女笑嘻嘻地扑了上去，身上还带着未散尽的血气，“这边屋的名字都大差不差，而且里面全是堕姬的气息，真的好难辨认啊！”
“对了对了，我看街角是不是还开了个名为京极屋的地方？那里也很热闹的样子，和伊势屋这里不相上下哦！”
堕姬眯起眼睛，在记忆的角落翻出了这个名字，那是几个月前新建造的，似乎势头正猛。
“而且，这次我有好好听堕姬的话没有弄脏衣服呢！”
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肩膀猛地一沉，堕姬没好气地回头，就看到像只八爪鱼一样紧紧抱着自己胳膊不撒手的小姑娘。她伸手掐了掐那张还未完全褪去婴儿肥的脸颊，长长的指甲划过柔软的皮肤，在上面留下浅红的痕迹。
感受到一阵细密刺痛，神无并不怎么在意脸上的伤，反而更近地蹭了蹭那只手，像只恃宠而骄的猫一样肆无忌惮，等到抬起头，如玉剔透的面颊又是洁净无暇的模样。
堕姬紧皱着眉头，漂亮的脸上带着可怖的表情：“我说你啊，这么直接跑到街上就算了，居然还把那个丑东西带过来，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被提及的半天狗本体哆嗦了下，娴熟地躲进角落的阴影里。
“也就只有逃跑的天赋是无与伦比的。”傲慢艳绝的女鬼收回视线嗤笑一声，在女孩幽怨的目光中，终究是没有让更加刻薄的话从嘴边溜出。
明明同样身为哥哥，却比不上妓夫太郎一根指头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神无与吉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