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度华年（原名：紫藤梦依稀）》迷香左岸

29、【28】泣铜驼（下）

　　开幕秀在一派欢腾中持续升温，一个个珠光宝气的模特正在台上展现千姿万媚，看在常恨非眼中却都是浮光掠影，眼前盘旋不断的始终是一张清丽脱俗的面容和那窈窕婀娜的舞姿。

　　就在她一心请辞后，“尖峰财经”的整顿令被毫无征兆地撤消了，他猜测过、内疚过，毕竟从某种意义上，她只是个未谙世事的孩子，自己却那样狠心地用她交换自己事业发展的通行证。后来听说她卖了公寓，又千方百计隐藏行踪，他还心存侥幸，以为她终是逃过一劫，从此天高海阔……

　　原来，她还在，一直在。

　　难道……她真的早已成了叶宇腾的身侧佳人？

　　莫非……她也乐于这样的阴差阳错，特地跑来献艺？

　　稳住心神，端起身前的酒杯，轻轻晃动，任由那暗红色的液体在清澈透明的酒杯中荡漾开来。他离得太远，本应该看不清她的神色，可就在灯光亮起的刹那，周遭的人和物似乎都凝住不动，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女孩明媚笑容之下突如其来的点点惊诧、丝丝恐惧，和再次谢幕时即使黔首低垂也仍旧紧咬的下唇。

　　不，不会的！

　　可是，如果她不甘于命运的安排，为什么偏偏撞到这个枪口上？

　　突然靠近身侧的温软馨香差点让他的酒晃出杯口，一只纤纤素手顺势拿过他手里的杯子，轻轻放在桌上，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是不是有点闷？想必今晚宇腾乐得逍遥，不会回来了，不如我们也回去吧。”说完，也不顾他明显不豫的神色，就那样婷婷袅袅地拖着他的手出了会场。

　　他借故在口袋里找香烟，这才让温婉莹松开了手，由着他不紧不慢地跟在身侧。见他依然若有所思，不由得微微一笑，轻轻感叹：“现在的年轻女孩还真是拿得起放得下，刚刚成了叶宇腾的枕边新宠，就公然出来大献才艺，换做是我，可是做不出来。”常恨非似有似无地瞥了她一眼，吐出一口烟气，顺手将大半个烟头抛进几步远处的一个垃圾桶里，回身一把钳住她纤细的手腕，沉声说：“你做得出的，她也做不出。”言罢，不顾她的挣扎，拉着她快步向前，只在看见不远处的一行人时才微微顿住脚步，侧身挡住温婉莹的视线，脸色更加沉郁，好一会儿才想起什么，低头看去。

　　温婉莹从来没被他这样简单粗暴地对待过，难免有些生气，挣开他的钳制，仰着头站在他身前，艳红的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线，姣好的下颌向上抬起，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常恨非，你到底在想什么？你那点儿重振‘尖峰财经’的志气都跑哪儿去了？！”

　　常恨非被她问的一愣，很快弯起嘴角，微微笑了，伸出手臂将她揽进怀里，又将头靠在她肩上，一如最近的很多时候那样，带着一点全心的依赖和无助的彷徨。温婉莹似乎也习惯了他的孩子气，心绪渐渐平静下来，伸出手去轻轻安抚他僵硬的背脊，语气平缓了很多，“恨非，很多事，只要迈出第一步，就只能继续往前走……”还没说完，就被他双臂间突然收紧的力道打断。

　　“嘘……我知道。”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开弓早已没有回头箭——即使他想回头，恐怕古紫梦也不愿、不肯了吧。刚才不远处，被叶宇腾身的第一助理杨一兵恭恭敬敬护送着的，不正是她吗？

　　尽管古紫梦出门后一再向杨一兵强调不需要他送自己，得到的始终是他严肃而谦恭的回复：“叶先生吩咐将您安全送到家。”

　　宽大的座驾里，皮革的味道淡淡地拢过来，她不喜欢却也摆脱不得。眼见着窗外的流光溢彩飞快流逝，头脑中不停地回旋着那恶魔今晚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过，十天之内，我们还会见面的。那时，很多事情恐怕更加由不得你。”

　　他就那样迈着沉稳的步子在宽大的落地窗前慢慢转身，倚在窗边的单人沙发靠背上，散发着一种睥眤天下的霸然之气，字字森冷。

　　他要干什么？他到底要干什么？什么事情会更加由不得她？她已经从“尖峰财经”辞职，他还要怎么样？她明天就要离开，他还能怎么样？……一颗心七上八下，像是漂浮在黑沉沉、不着边际的深夜海上，任由一个又一个的浪头将自己打翻、浮起、再打翻，不安感却越来越盛，不知不觉间额头、手心都沁出了细密的汗。

　　背包里的手机一阵振动，手忙脚乱地翻出来，是尤嘉美，忙按键接听：“表姐……”

　　“死丫头，是不是还在酒店？！给你打了N个电话，怎么现在才接？！你从日本回来就神神秘秘、谨小慎微，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给我老实招来！……”尤嘉美连珠炮似的问讯堵得她开不了口，抬眼去看前排坐着的杨一兵，低声简短回答：“你到街对面的咖啡厅等我，十分钟后见。”不顾尤嘉美的不依不饶，挂断了电话。

　　从车上下来时，杨一兵开口叫住了她，恭恭敬敬地递上一张名片，“我叫杨一兵，是叶先生的助理。古小姐如果有任何需要，暂时可以通过我联系叶先生。”她皱了眉头，本能地侧身避过，“不必了。”再不理会他的坚持，转身推开咖啡店的大门。

　　尤嘉美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正坐在那里朝服务生发脾气，见她过来，才三言两语打发了那个倒霉的小弟，一双杏核眼骨碌碌地上下打量着古紫梦。

　　“干嘛？不认识我了？”古紫梦故作轻松，耸了耸肩。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尤嘉美“咣”的一声将杯子掇在桌上，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样子，看得古紫梦不由一笑。

　　“不许笑！严肃点！你不是早就离开了吗，怎么会又出现在酒店里？”尤嘉美绷着一张俏脸，丝毫不为所动。

　　“还记得你问我得罪腾辉的那件事吗？”从哪里说起呢……轻轻抚上额头，挑些要紧的，向表姐简要说了，却隐去了对常恨非的曾经深情，“浮生晓梦”和叶宇腾的初次见面，以及东京那夜阴差阳错的纠葛。

　　“他说，不出十天我们还会见面，而且很多事会更加由不得我。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忍不住向表姐求救。

　　“哼，这种有钱人恃强凌弱的事情我看得多了！别怕他！”尤嘉美愤恨不已，不停挥舞着粉拳，“不过，他这赤裸裸的威胁一定也不是说说就算了的，还是得小心点。这些人的套路，无非是抓住人的软肋，胁迫你就范。你的软肋，也不过是我和我妈了。”

　　表姐和小姨？他难道会对她身边的人下手吗？表姐马上要结束“浮生晓梦”的差事，和她到上海汇合，小姨一向在大学里安守三尺讲台，如果那恶魔真的对她们……

　　“算了，没必要想这些没边没影儿的事，你早点回去收拾东西。公寓里能卖的早就卖了，不能卖的也大部分是你的书和衣服，都放在我一个朋友家里，什么时候你彻底安顿好了，再来安置这些东西。”尤嘉美不忍心让妹妹担忧太多，言语间少了很多刚才的火急火燎，多了不少云淡风轻的劝抚。

　　古紫梦心头一热，轻轻拉住表姐的手，“你和小姨要小心，那样的人都是恶魔，万一……”

　　尤嘉美将另一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按了按，“傻妹妹，只要你不在意，就不会成为你的软肋。听姐姐的，到了那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来。”

　　她一听就急了，“怎么可能？……你是说……你是说，你和小姨真的会有危险？”

　　“能有什么危险？！说你傻，还真是不遮不掩地冒傻气！”尤嘉美见她急得脸都红了，急忙拉着她的手，将她稳在座位上，“我们做得正行得端，青天白日的，他就算再有钱有势，还能把我们怎么样不成？我是说，万一怎么样，你也别听风就是雨，生生中了他的圈套，白白的将自己送了回来，明白了吗？事到如今，行一步，算一步，总归是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只要相信我和我妈都是吉人自有天相的，就好了！”

　　表姐乐观的情绪感染了古紫梦，她忍不住对着表姐点了点头。不管怎样，明天自己都要离开这个城市，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这欲念如此强烈，在胸中不停冲撞着，只待时机一到就破茧而出，为她拨开云雾，喜见天明。

　　第二天晚上，直到登上京沪快线机舱的一刹那，古紫梦才将一直高悬的心略略放下。还好，一切顺利，那恶魔似乎还没来得及将魔爪伸向自己。

　　在乘务员的提醒中，分别给表姐和小姨发出平安登机的短信后关闭了手机，也轻轻合上眼帘。两个小时后，等待自己的，将是又一个全新开端——古紫梦，加油！

　　即使接近深夜，虹桥机场依旧繁忙如斯，轻装便服的古紫梦夹在潮水般的人流中，难掩那份顺利抵达目的地的喜悦。

　　出得闸口，才发现外面正下着雨。停下脚步，深吸一口魔都的空气——嗯，不错，带着南方特有的温润，裹挟在灯红酒绿的商业气息，游走在她的七经八脉，整个人都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

　　坐上出租车，报上落脚地的位置，窝在后座上欣赏沿途的雨中景致，直到快到目的地才想起打开手机向表姐和小姨报声平安。

　　谁知，刚刚开机就有电话打了进来，是个陌生的固定电话。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良久，几乎是没说一句话便放下了电话。

　　出租车停在了她要去的地方，常恨非的助理小元介绍她落脚的一个朋友家。司机操着吴侬软语问：“小姐，刷卡还是付现？”却从后视镜里发现，上车时还一脸雀跃的年轻姑娘，此时却沉静无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里的手机。不由得再次提高了声调。

　　女孩抬头看他，轻轻说了句：“请带我回机场。”

　　表姐告诉她，只要她不在意就不会成为她的软肋。可她怎么可能不在意？

　　刚才那通电话告诉她，尤嘉美，她从小相依为命的表姐，涉嫌在“浮生晓梦”藏匿□□等违禁品，被带回拘留所……

　　叶宇腾，难道这就是你所说的“由不得我”？不，我不相信！

　　淅淅沥沥的雨中，车行得并不快，她慢慢地摇下车窗，任细雨稀稀落落地飘散进来。

　　行至一个繁华的路口等红灯时，眼见不远处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消瘦单薄，只穿着薄薄短短的制服裙，独自站在雨中，雨水打湿了衣服，湿漉漉的头发遮住了眼睛，用手抹一下，继续一动不动地等待着。直到一位步履匆忙的女士跑过来，将她搂在怀里亲了又亲，再携起她的手一同跑向不远处的地铁通道。

　　古紫梦坐在车里，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口蓦地一片柔软，仿佛看到年少的自己，单薄而倔强地站在公交车站旁，固执地等着小姨回来。

　　那时候，家境并不好。为了补贴家用，小姨晚上经常要去给学生上钢琴课或者日语课。因为没人照顾，她和表姐总是饥一顿饱一顿，后来慢慢学着自己煮面条、蒸米饭，竟也能让小姨下课回家吃上一口热乎饭菜。东北的冬天真是冷啊，表姐怕她冻坏了小手，沾水的东西从来不让她碰，自己的一双手却满是冻疮，白嫩嫩的手背上触目惊心。渐渐地，她喜欢上了到公交站等小姨回家，尤其喜欢小姨从公交车上下来后，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的温暖。家，对她而言，不过是三个人的世界。这世界里没有爸爸、妈妈也无所谓，因为她有挚爱她呵护她的小姨和从小一起笑闹着长大的表姐，她们视她如珍如宝，带给她从心而外的安定幸福。

　　如今，这样的安定幸福都成了奢望吗？

　　他真是个十恶不赦的撒旦，知道她们正是她为数不多拥有的，在意的，知道她根本放不下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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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亲，迷香回来了，没有弃坑。
　　而且，准备即使重感冒中，本周也要坚持日更。
　　看到Xiaoxiao、流-影等一贯支持迷香的亲，已然忍无可忍，
　　虽然迷香一直身体抱恙，终是难当羞愧~~

　　Anyway，新春新气象，一起快乐看文吧！
　　——叶少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紫梦这只小麻雀走投无路。
　　他会如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