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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白布(上) ...

  •   有人说,年少时,不要遇见太惊艳的人。
      我不知道我惊艳了多少人的人生,但有一两个,绝对惊艳了我。
      那时我刚踏入这片领土。
      这片土地,这个国家,刚从千疮百孔的斗争中舒缓过来,不到三十年。
      这里的人为了生活,在努力创造一切。
      我很少看到,一个受到极致迫害后的国家会有如此惊人、强大的凝聚力。
      他们依旧凝为一体,并不断为曾经的那些过去,抚平伤疤,怀揣历史,向往未来……是那股热潮铺袭了我。
      我喜欢这种日新月异、充满生机的热情。他们带给我太多力量,不过——我总觉得这样的生机之下,包含变化。
      我记得,那时外面在修路。工人们每天都会歌唱,我听不太懂。
      有人在我的咖啡厅外坐了很久,他每天都会来,我和他很好交谈。
      之后,长时间的相处之下,我知道那条路是他负责的。
      后来因为这个人,我又接触了另一个,与他有关的老者。
      那应该是他的上司,又或是他的老板。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翻修这里,但我欣赏每个有干劲的人,尤其在这个时代,虽然我不喜欢太紧太赶的时间。
      我看着他们,看着那个静坐的老人。是一位老先生。
      老先生看我,点头。那一举一动,那种谈吐、状态,让我知道,这位先生之前,一定有着非一般的经历,但都经历了什么,我不清楚。
      反正,在我后来接触他的每个时段,这位老人给我的感觉都在变化。
      我能感觉到,从他心底新长出来的‘思想’。只是这种的‘思想’,并不是什么好的引导。
      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静省,老人状态之下,活得累而自洽,自由意识冷静且疯狂。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索性这样的发现,当时只有我一个。
      老人的某些细节,表现了出不符合他当下年龄的另一‘活力’。那完全就是一种‘新生’。
      只是他将这种状态一直隐藏得很好,像个,‘暗物质’。
      我好奇,于是走过去,和他交谈。
      也许是他暮年时分。某个曾经能惊艳他的存在,让他想到了现在结果。所以老人偶尔也会露出,疲累的凡人姿态,但这或许是他自带的一种伪装。
      总之,他没有理我,默默看着那车站看了很久。
      <“先生在做什么?”
      “我在等人。”
      “等谁?”
      “等一个,外面来的人。”>
      ——————
      一段来自一个外商,与一个废弃火车站旁,坐观老人的谈话。
      老人身份特殊,一直有警卫陪护。
      大概从某一天开始,他一直坐在那里,不进咖啡厅,也不和任何人交谈。那时,冬天快到了。
      年轻外商刚到北京,不到半年。他对心理学,一直都有他自己的研究。
      后来,那段工程持续没多久,老人离开了。
      一位特殊人物离世的消息,迅速在一片小范围传开。
      外商记得,那个人姓张。
      而那条翻修的路,落雪后,非常漂亮。
      “原来,这就是北平。”
      ——————
      时光复转。
      #########################
      从医院醒来,我知道自己因为感染,转了三次院。
      医生说,我们拣了大运,被暗河冲出去,都有本事活着走出。
      我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那么话不多。有一点,老雷子死了,不知道什么情况。另外,我没能见到雷鹏。毕竟最后一次,我人已经到了北京。
      醒来的一分钟里,我脑子很晕。
      我很怕知道一些,即将可能会是事实的事。
      索性要发疯的前刻,我看到他们每个人都安然无恙地在着。
      白蛇一把抱住我。
      我看着他们,看着小哥。
      张起灵与那道落在窗前的斜阳融为一体。就像我当时在那片雪山之下,边思考,边会去往的喇嘛寺后院,看到的那座石像一样,一动不动。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他这种状态影响了我,我感觉我自己很紧张。当然,那只是我的臆想。
      他这样,我和胖子已经见怪不怪。但我当时就是很敏感。
      我突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和以往一样,那只是一场单纯的发呆。但一直这样。这种安静是真的会让人害怕。
      我感觉他在思考什么,尤其近几年。当然,这里不光他。
      我感觉我们已经无法对外界一些未知,做一个清晰准确的判断。那是一种误入,也是一种追寻。
      我开始在想,当时我们之所以开始这些行为的点在哪儿,但我想不到。
      没理由,没有任何理由。
      因为好奇,我知道有什么东西一直存在,但这,也许只是环境给我传达的什么。
      闷油瓶应该知道什么。不过他很少会和我解释;或者,他也不清楚。尤其在那次之后。
      我看不到他的眼神,这让我越发紧张。
      那次东南亚之旅,疑问没有解开,我总觉得,这家伙和过去的某些时刻开始重叠,他应该是抓了什么,但他抓不住,他什么也抓不住。他非常困惑。
      我和胖子互相望着。我们俩一脸懵逼。好在,有人一直都有动力。
      我很激动,因为我知道接下来的方向是什么。抛开别的不讲,这是否会打翻我过去的那十年我不关心。但我知道,我会找到那个让他痛苦的点。
      小花的速写,瞎子的补充。
      多面有立体的两人,哥们儿又炫技了。
      简单了解过后,胖子在我边上,抬着我的下巴,摸胡子。
      太久没有自我管理,但这也是一种韵味。
      我皱着眉,看着那张速写看了很久。
      说实话,那几年我很少这样,如此仔细地观察一帮人的脸。
      瞎子补充得太细,那还只是张速写,不是照片。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留意细节。我能看到,那些笔触之下,一度被他用铅粉掩盖的‘毛孔’,我感觉我整个人都要钻进去。
      太写实了~哥们儿趴人脸上描的吧~
      那些后来者的眼神,那种陌生,五官不同,身形挺拔矫健;顾盼间,带着股睥睨的野性与冷漠,是生来就有的优越,绝对高位者姿态……
      不过这熟悉的感觉,我是在哪儿见过?
      抱歉,我想不起来。不过——
      汪家正式的一拨人,算彻底出现在我眼前。这与我往后的人生开始逐步交集。
      是否要把之前的一切推翻重来,当时的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在那时那帮人的眼里,我们的存在并不重要。他们没有人会留意我们,就包括也没人问过,张起灵;甚至,认识我。但那不可能。
      我不相信他们不知道我,至少,我承认我之前所做的一切。我已然深入汪家内部,他们不可能还有聚集。
      我知道他们所有的秘密,但现在。
      ‘有时候我真的会怀疑。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是否会是真实的。我到底,有没有取得我当年的胜利?’
      #########################
      滴——滴滴———
      穿着防护服的人,围在监护隔离的床前,水泄不通。他们大多数,无端凝视。
      仪器覆盖。场面,像极了某种追悼仪式。
      插管了。
      “吗啡静推5㎎,观察十五分钟。”
      带护目镜的护士点头。
      呼吸器一上一下,不是很明显的生命体征。但各项数值表示,这个人还活着。只是他们没办法救他。
      无法苏醒的沉睡,无从下手的困顿。
      没人敢保证,接下来的结果。
      (未知感染,皮肤溃烂,吴邪脏器衰竭。)
      ————<怎么办?>————
      废墟上的凋零,硝烟弥漫。有孩子的玩具,数不清的衣物,混落其间。
      车辆燃烧,地表晶莹碎裂;枪击,爆破,耳鸣不断。
      血灰尽染。沿途燃烧的噼啪,能照亮的范围,已然废墟一片。
      有幸存者在哭。
      有人歪在还未倒下的墙边,失神凝望;有人怀抱臂中分裂,嘶声狂抖;还有人,一直在努力翻救废墟中的幸存。
      孩子们,于扬起的尘雾里找不到父母;他们光着身,放声哭泣。
      一些比他们稍大一点的孩童,蹲在小山一样的废墟前,拉着水泥下的那只手,想把下面的人拽上。
      结果他们做不到。他们太弱小了。
      老人颤抖着,往前走了几步,一个踉跄跪倒在路旁,努力抱着自己,不断祷告。
      然而,夜晚分离,已是上帝也无法控制的结局。
      他们的家,他们的故土,他们的亲人,都没了。
      枪声靠近,等翻弄废墟的人抬头。
      漫天流星般的璀璨,密集再落。这次,防空警报也没用————
      幽暗的会场,阶梯往上。黑布,冰冷垂落。
      吵闹声聚集,周遭空气肃穆阴冷。
      联排的后座,无数带着情绪的人物,高谈愤懑、激烈争辩。有人在那里维持秩序。
      “安静!大家安静!”
      “来了。”
      突然,人群里有人高喊。
      落座前排底端的人物,很久没有参与这项经年不起的会议,没人会在意,那些上部低位者的讶异与震惊。
      对于这场突来的召集,他们只是漠然、平淡,根本异于常人的无关。
      终于,厚重大门关闭,所有在后议论者起身。
      来者鸦雀无声的气势,沿着走道,逐步走下;之后,缓步再登高台,回转。
      言语中,细声细语的威严。
      “大家,好久不见。”
      “□□!”
      空旷里,呼声激昂。
      妇人一身素衣,背脊挺拔单薄,周身自然不加修饰的典雅,垂手。
      尽管瘦削,妇人周遭也有了岁月痕迹,但那淡颜的面容,自带一股英气孤傲的清冷,仿佛与这人间烟火还隔着一层。
      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眼神笃定且沉静。
      “大家好,坐吧。”
      哄闹平静,所有起立者落座。
      “最近,身体不好,一直没和大家见面。”,妇人看了看,“我知道,很多人因为当下环境,一直在承受巨大压力,但——在我们开始讨论重大问题之前,先来处理一件小事,汪焜。”
      台下有人物看她。
      “有人上述,你们当中,有人严重违反了组织的纪律。这件事,你清楚吗?”
      没等回答,台下密集的人物里,中部一侧,有人立时抢立。
      “汪焜!你的人,出线了。”
      声音迅速在整片密集的空旷里,激烈回荡。
      那个叫汪焜的中年人,于同片位置的不同方向;密集的人群中,缓缓起身。
      “是我派出去的。”(前文劝说梁利的人物)
      汪焜道,“但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汪家国内走到今天,都是我们自己内部问题。”
      “这么说,你的确没有做错什么。”
      台下前二十部,有人陈述。
      “但,谁给你的权力,外行干预?”
      “我这么做,是出于对整个集体的保护,这是我的职责。”
      “那你格局挺大。”,有人道,“可惜你那朋友,还有你那些下属,心术不正。”
      汪焜旁座一听,立马起身质回。
      “请你把话说清楚。”
      发言者未述。中部人群里,有与他们一样职级的人回道,“不管是你,还是那个梁利,你们负责的分支都干了些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需要清楚什么?”,汪焜一样反问,“我只是在依照所有人的意愿办事。”
      “所有人?”,临台前侧十排,有人冷笑,“我不记得,我们能有什么意愿,可以传达给你的。以你的职级,你还不具备承替所有人决定。不过,既然你说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由我们这里某些上层人物分管的下级分支,在替我们,自作主张?”
      汪焜停了停,忽然垂眼。
      “抱歉,是我表述不对。您误会了我的意思,但……”
      “但你现在,已经引火烧身。”
      有人提醒。声音,再次由远处的回声打断,气氛凝滞。
      终于,四向延展的整片扇形区域,上方最斜后的位置,有女人道,“现在该在的一个不在。今天这儿,只有你。汪焜,你怎么办?”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不属于我们的人,从内部清除出去。”,汪焜抬头。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
      “但这的确该由上面来决定。”
      说完,他再次将视线回转台上。
      “请吕□□务必把这个消息,传向外部。”
      妇人不答,背手站在那里,凝视。
      “这个要求,不该由你来提。”,她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现在已经严重违反了我们的纪律。要想申诉,现在可以,否则,你将承担责任。”
      汪焜旁侧人物疑惑,皱眉发问。
      “责任?他需要承担什么责任?”
      有人瞬间站起。
      “问他自己!”
      接着,千人的中部区域,愤懑高亢。
      妇人旁侧人物低头,扶了扶鼻梁上镜框,场内恢复平静。
      妇人看了眼。
      “这儿,不是能随便发言的地方。”,她道,“希望各位,保持理智。如果想举证,想好一切后果。如果不想,我相信你们能控制好自己的行为,毕竟现在这件事,知道你们很多人有怨,所以,汪焜。”
      妇人再次转头。
      “作为当事人,我想听听你的陈述。当然,你可以反驳,我们也可以选择暂时相信。毕竟,这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希望下面,我们能一直相信。请你重复一下,你刚才对我们的要求。或者你重复一下,我们的规则。你现在,是否还忠于这片秩序?”
      汪焜抬眼。
      “当然。”
      汪吕红看他。
      “我知道,这些年有人不甘这一方领土,想像外部一样,控制、并掌握所有,甚至有人想学他们,致力于缓解内部以外,其他地区‘冲突’。但,在做这些事之前,我想你们该有人想想,自己是否具备控制一切,甚至,处理这些事务的能力。或许当年这样的强制,是有些不公平。但我也是后来才明白,当时那几位的真实想法。汪家,从不参与国际纷争。但有时候,如果有人,甚至一些国家、地区,需要,在不影响世界主体的推动下,我们可以考虑。但那是外部的事,不该由我们插手。现在,有人打破了这种平衡。这是内乱,是不符合秩序的行为,不过。”
      汪吕红再次强调。
      “任何能在内部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怕的是,有人把这些问题带到主战场。但就算这样,这些也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现在,我们只需要解决内部疑问。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在试图弥合国内所有裂痕。汪家,国内权化30%,是必然。我相信我们和外部会再度成为一体。但有的人做的,一些事,使我们的这种努力,变为不可能。而这种不可能,不是你们可以随意占用,看不清自己脚下这个位置的理由。这里不止汪家,不止个体。
      而现在,有人借助这个条件,偏离这这种想法,并使我们,逐步脱离这一位置。做出了对我,对汪家,对我们,不可饶恕的背叛。
      汪焜,你和梁利,你们截流了信息。
      向上传达给所有人的,只是其中极小的一部分,而且经过篡改。
      你们决定了大量,未经国内任何上部人员审核的消息,且独自进行参外,建立了很多,不该有的联系。
      对这个秩序的背叛,已然成为事实。
      至于其他。
      现在,有人有大量证据,证明你们反叛。就连当时被你们处理的人,就是举证者之一。
      他们的立场,从不会有改变。就算是在圈外,那个叫‘曹显’的人。他的死,也是因为他知道的太多。
      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对于这种人接洽,国内某些人员的处理方式,也有问题。不过那是之后要讨论的事。现在,对于梁利,和你这样的人,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一切都已无可挽救。
      在外部即将问责之前,为了维护我们的秩序与规则,现在我们将彻底解决,你们的问题。”
      汪焜一怔,旁侧与他帮腔的人物反应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转眼。
      不对,这不对!
      “□□!现在不是我们……”
      没说完,暗处有人走上。
      汪焜回头,刚要反抗,结果在他凝神出枪的一刻,对方下了他的关节,踩断他的腿,包括连那个为他打抱不平的‘同谋’,将他们一起带出,连人带座,拧翻于中部的台阶上,断了‘反叛者’的头,一路滚落。
      整个过程,没超过两秒。
      ……
      “所以,要我做什么?”,梁利很平静地询回。
      “你想要什么?”
      “先不说我要什么。”,他看了眼桌上,被转过的东西,“这件事做成,我该有条件。”
      桌边沿侧,有人低笑。
      “你还真有那个胆,敢提。”
      “你是指望得到什么答案。”,另有人道,“但抱歉,对于你父母的死,根本用不着什么矫情的理由,谁也不会有什么道德挣扎。”
      梁利摇头微笑。
      “不好意思,这件事,我想我不需要什么精准的解释还有答案。我要的,只是一份资料。相信在座的各位,会满足我这个条件。”
      叮————(有人举杯)
      “那你就把所有与你有关的人,害惨了。”
      梁利回笑。
      “也许吧。”
      ……
      “吕□□!”
      会议结束,有人拖走刚被处决的部分人物。
      袋子一拉,转送开始。没人知道,他们会被运往哪里。
      内里一片欢呼,门开。黑衣簇拥着前面人物,再次阔步走出。
      外部会厅,等待者一见,立马陪笑,小跑着上前,结果毫不留情地挡外。
      男人看了看。
      “□□,这次多亏了您。要不是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汪吕红没有停步,回转,对方反应。
      “哦,我姓汪,鄙人汪邓,负责地方矿脉信息收集,之前由老师引荐,给您发过信息,您可能没见过我。”
      “汪邓?”,汪吕红想了想,“没记错的话,你是汪勋耀的人。”
      男人点头。
      “是是是,耀老一直很照顾我们。”
      汪吕红微笑。
      “你还挺会跟。”
      汪邓不好意思地立马跟上。
      “您几位才是我们老师的老师,能给我们这个机会,我们非常珍惜。所以,这次真的非常感谢……”
      话落,汪吕红回眼停步。
      “等一下,”,她道,“小伙子,你似乎搞错了一些事。我不记得你有什么事,是找我帮过忙的。另外,我没怎么接触过你,也算不上你的老师,你高攀了。另外你该找的人,准确来讲,他不在这儿。所以,你的话,让我很疑惑。不过看你的样子,应该也从外面刚赶回来。”
      说着,她看了看。
      “能进来这儿,不会是什么闲置人物。但,没人让你进场,那叫你一个汪姓,你还真当是自己人,你可真有意思。”
      说完,汪邓一怔,汪吕红看着他,回眼离开。
      很快,视线,从边侧柱后扫出,淡淡扫过。
      “您在看什么?”
      旁侧秘书一样的人物,凑近颔首。
      男人低眼,小年轻浑身一怔,接着,对方抬手,拍了拍他。
      “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时候,最好别张嘴,你不是那种笨的人,不用每一步都要我怎么教你,该怎么做。”
      手在秘书脖子的位置,帮他缓缓整理。
      小秘书咽了咽脖颈,颔首,脸色惨白。男人和缓一笑,再看,叹气拍他。
      “别紧张,刚好有件事,现在需要你去做。”
      秘书抬眼。
      “去给我,送一样东西。”(前文85章,汪雅岚暗线连接。)
      深夜公园路道,游人不多,但也不少。
      汪雨曦看向远处,两人沿着小径,缓慢前行。
      “这次的事,谢谢。”
      “事已经处理了。”,汪吕红道,“但有另一件,是我个人看法。您重用像徐然那样的人物,不知道您有什么打算,但您也看到了,这个集体的下限,在于您启用什么样的开头。这也关乎你在这个群体中,是否具备上桌的能力。很可惜,您没有。当然,那个梁利挑得很好。不过他不适合这个圈子。这个圈子很多规则,不是他一个外人想打破就可以打破,这点您非常清楚。那位定下的,从不会有错。但,这些也只是我个人看法。”
      汪吕红道,“我不认为这个年轻人,适合所有。从大局看,他只有个人利益;从个人看,他跟我们既是一类,又不完全一类。他到不了我们的境界,也不会领略,这以往所有背后的含义。而且,这个人在生活上,还有一些私人问题。”
      汪雨曦闻言反观,汪吕红看她。
      “最近,外面有些传得,不好听的话。我不知道您清不清楚这几年他做的事。有些东西,就算您跟了那位很多年,也不一定看透。您不是那位,也不会成为那位。
      没那个能力的人,从上面下来,很容易不懂这个圈子的规则。内外不同,秩序,也可以是多个层面。
      不懂、被欺骗,只是其一。这儿能让一个人长记性的方法,很多。
      不过,等他真的对一些事物长了记性,那离他离开,也不远了。所以,不要试探。试错成本,谁也无法保证。
      不管外面,还是内里,都一样。
      权利集合体,任何不受控、最复杂的情况,都在这儿。”,汪吕红提醒,“能进高台的人不多。这也是这么多年,国内一直经过筛检的原因。你们没有任何共同点。不要单凭感觉就去对一个您不熟悉的人轻易下定,汪雨曦小姐。他是您带进来的,当然,那位也默许。但也只是默许,没有任何安排。
      现在,那些他不该有的高度,其实是您一手造成。这点,您非常清楚。”
      汪雨曦点头,“是,关于这点,我承认,对他,我是有私心。但你说的这些……”
      汪吕红抬手。
      话到此,她突然不想和这个看似年轻的‘朋友’,继续往下。
      有的话,捅破那张纸,不管明不明白,也没有往下的必要。
      跨过旁敲侧击,听不听,已经是对方的事,汪吕红明白这个度。
      “感谢的话,您已经说过一遍,我只是在陈述我的观点。希望您明白。这不是劝诫,只是忠告。至于,您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您了解的,不是吗?”
      汪雨曦看她。
      “任何时候,做出一个决定,都考虑买单的能力。”,汪吕红说,“没有逾期。一件事的影响,也不会是暂时的。希望您,一切顺利。”
      话落,车到。
      有警卫拉开门,汪吕红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进了内里,离开路道。
      有黑影从树影里走出,看了看,回转。
      “要我做什么?”
      汪雨曦凝眉。
      ————
      “……既然您最终确定继续,那么,在那位回来之前,以您的方式解决您这些年做过的所有,如果不能,那么所有问题,在谁哪儿,您都交不了,也过不去。问题在所难免,但这个世界不存在什么必偶性。您的选择,已经改变很多走向。您该为此负责。这场乱局,您会拉下很多人。”
      ————
      “要动手吗?”,徐然再问。
      “先等等。”,汪雨曦望着远去的车尾,“让我想想——”
      轿车驶入正路,过了路口,红灯,停滞等待。
      前座秘书手持设备振动,他看了看。
      后面,汪吕红平淡无回,放下车窗;那双眼睛,继续回看向外。
      (汪勋耀,上文与梁利谈话的老者,汪家国内主要人物。职级,下文介绍;汪吕红,汪家国级政要人物之一,二梯队,与国内官方对接,负责国级工作。)
      ‘你觉得,一个人能杀了一个人,需要多久?’
      很长一段时间,汪雨曦一直窝在一个人的环境里,不断思考、挣扎。
      经由不到二十年的事,很多之前她看不懂的东西,如今也算勉强能看。
      无论过去、现在,尽管她有了不一样的看法,但眼下的无法掌控,她根本没办法梳理。
      太乱了,她快疯了。
      无法对这里每个人准确下判。这里的世界没有黑白,只有立场。
      或许有人说的对,当时除了她自己,她把所有与她接触过的人,期望值都拉得太高。她太天真了。
      先不说百分之三十,就是百分之五,这些年接触的所有,她连这个群体的边角都还没摸到。
      她被挡在了外面,没走进国内这片内部核心,当然,外部也没有。
      她只能依靠感觉来。毕竟,凭什么?
      她不属于他们的圈子。
      ——很现实——
      ‘人有千面,你认识的是他哪一面?’
      当实际意识到很多问题存在,已经晚了。
      汪雨曦明白这与过去那些年,还只是混战的时候不一样。
      她一直在上。而现在,她出来了。
      不是她想适应就适应的圈子,这和国外那帮人,奇怪又相似的疏离。
      果然交集之外。规则与秩序,截然不同。
      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深究,这种来自顶层的轻视,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给了她戏子一般的尊重。
      就算她一直外顶着另一个身份,他们也从没给她,真正的凝视。
      太现实了。
      是她没有扮演好这个角色?
      可她自觉,这世上没人能一眼看出她与那个人的区别。那么,问题是出在哪儿?另外——现在国内,又有多少人知道?她该做什么?难道真的要全部解决?虽然那是最简单的方法……
      ‘有什东西,好像从开始就注意到我,它在妄图撕裂我。是我的情绪,还是我本能感觉到的,某些被遗忘的细节,怕我抓住吗?另外,究竟是什么把我挡在了外面,以至于我到现在什么也看不到。我翻不过那堵对对所有人筑起的高墙。他们与国外那帮人不同。针对得很明显,我很生气。虽然我现在还没上墙,但我已经能感觉到,国内有人隐瞒了当下最真实的情况。他们没打算告诉外部。那么,这帮人想做什么?’
      汪雨曦很困苦地思考着。
      ……
      “雨曦小姐可能还不太清楚,很多时候,一个问题,一件事,并没有你想到,甚至看到的这么简单。人大多时候能接触的,都只在他仅限高度内,唯一能接触到的而已。剩下的,全靠未来印证,以及,人对过去、历史,当下,最本能的想象。但想象,终归是想象。一切都有极限。”
      ……
      在汪雨曦刚做完决定,从美国紧急回往的那天,有人找到她。
      在国内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她还是没能把当时所有顶层人物,会完一遍。
      所以,在她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个老人是谁。
      “…从梁利踏进这儿开始,到我所覆盖的范围之下,之后再到离开,包括现在。不光是借助他的视角,包括这里很多人。这里的一切,我都看得到。”
      汪勋耀很和缓地说,“最近一次,是在蒙古。往前推,不管是哪儿,十年,二十年……你觉得你对我们,了解多少?”
      灯芯减断,汪雨曦看着背对的老人,对方继续。
      “不怕你没有了解。”,说着,他在抹布上,擦了擦刀,“就连我这个后来者,也一样。面对如此庞大的权利体系,你觉得,除了那一位,有谁能完全效忠于任何一个,没有意义的人物?说实在一点,你没有暴露,这只是基于以往,我们最基本的判断。我们了解这里所有人的行为,包括这个社会的运作过程。所以,你的错,不是你隐藏得不好,是我们太了解。当然,有的人还是不懂,他们属于少数。不告诉他们,是因为懂得怎么拆分的人不多。能‘解码’搭建的人,不需要太多。”
      “所以呢?”,汪雨曦问。
      汪勋耀笑回,“你还是没有了解什么叫我,什么叫我们。一个国家,一个社会,甚至是一个世界,它们之所以能运转,靠的不是个人。当然,这些你不需要了解太多。能为这个社会起到作用的人,不在少数。如果你要真了解,你可能这辈子也走不完。那对你不长不短的人生没有意义。尤其,对你这种半路才到的人而言。所以这里,我不想说其他,你只需要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再怎么干净,也不可能做到绝对纯白。这世上没有什么百分百的事。所有不揭的表象之下,都是视而不见,有利可图。
      伪装,是人最撕不下的那层表皮。但你不得不承认,这东西它确实好用。”
      汪勋耀继续,“人走一世,谁都可以展现出自己最想展现的那一面。于是,人就有了形形色色的状态。而表里不一这个词,从来就不是褒贬。
      任何内心外在,都有你无法探知的多面。你无法撕下表皮,也无法用好坏两个字评分,这就是事物存在的意义。
      这个世界需要这种多面,构成多样;也需要这种差异,不断推动影响。毕竟矛盾,才是使这个世界进步的内在动因。
      而一个人能起到的作用,可大可小。但构成,将制造影响。人是一种载体,也是一种受体。
      而,制造影响,不管是人,还是说其他。但凡能起到推动作用,就算没有思考,也有它必然存在的道理;那么,有存在,就必然会有问题。既然有问题,我们就都可以解决它。
      所以无论在哪儿,不管是谁,都无法做到真正隐藏,更不用说,还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汪勋耀看她。
      “现在,你能相信的只有你自己。可惜你没看清。你应该从你身边的每一个人查起,这里不止是要学会什么叫看。更要学会,第一,第二,第三人称的所有含义。
      这里囊括他们的过去,也包括现在,他们的未来。这是人能抓在你手里的起因。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能言说的理由。他们不想,你没办法强求。那么每个角色就会成为一座孤岛。
      如果能进到里面,你将赢得很多人的人生。但这需要一点天赋、并对此有一定研究的人来。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侧写,心理分析就能做。
      这和犯罪还不一样,但从本质上来说,又类似。只是你不是他们。你从他们中来,但你不具备这种能力。
      能掌握这个能力,会处于这个世界的绝对上层。这就是为什么会有人说,这世界绝大多数真理,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你不属于他们,你被划归到了我们。而我们,又不是一类。
      我们走在所有人前面。而这,就是汪家。
      作为执行者,做你该做的,至于过程怎么样。上面,可以不管。但不管,不代表看不见。”,汪勋耀道。(汪勋耀,汪家国内实际管控者之一,对策研究二级,议会成员。)。
      “这个世界,可以有自由意识。但不管是现在,已知,还是未知的。汪家从古到今,只会拥有更多。
      我们拥有这个世界最完整的节点。并且能拼造出,从这个世界诞生之日起到现在的所有历程。
      没有哪个人,没有哪股势力,能达到我们这个层级。
      当然,这里过去是有一些被淘汰的势力,他们也的确因为某些因素,迈出过那一小步。
      但他们没那个能力,他们太弱小了,而且自负。根本除了他们自己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于是,不该存在,也不会存在。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像我们一样,能不通过镜子,就能照到自我本身。
      这个世界的规则,更该由高位者制定。尽管我们从始至终都希望它自由的。但自由,依然是要付出代价(※)。”
      汪勋耀回看。
      “任何轨道运行,中途,都可以被改变。我们坐拥这种改变,也控制这种改变。于是,这条线才能一直往前。至于该怎么往前,这是更宏观的抉择。
      现在,到了你第一次论证的点。这个节点,会是一次微末的振动。
      但,再小的振动,放大,落到个人身上,将会是无比巨大的影响。
      你不用具体思考那会是怎样的一场变动。
      你只需要明白,自己的位置在哪儿。
      毕竟,有的事你无法避免。一次事故,一场车祸,也可能是因为一滴水,一阵风,一个喷嚏,一次眨眼等等等等。
      我们只负责这个节点,顺利进行。
      你我都一样。不要考虑太多,照做就行。
      这里边很多事,得超越情绪,理性看待。”
      “所以让他们去外面,也是应该的?”,汪雨曦询问,“我没听过为了达成这样一件,需要用人走到这一步。这不是跨越底线,本末倒置?”
      “本末倒置?”,汪勋耀笑回,“雨曦小姐能这样想不意外,毕竟,你不明白这里大多数人的想法,在他们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有人需要这种证明,去解开他们的疑惑。那孩子跟了我很久,并一直都在探索。但他不属于我们,于是我只能告诉他,可能最真实的情况。
      结果他顺着一条线就能推进去,很不错。刀,就在他手上。当然,他也不笨,还知道利益交换,很天真。所以某种程度上,你也是帮凶。”
      汪雨曦皱眉。
      “现在内里内外,场面一片混乱,这里有你的一份力。”,汪勋耀继续,“好在,没人想把这件事闹大,只会内部消化,不会公开。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不用我多说。现在,事件达到饱和,秩序,该推翻重来。”
      “所以你一早知道我不是那位。”,汪雨曦继续,“这些事会有存续,是为了等我。有人不在,你觉得你们已经无所畏惧。但谁给你的这种错觉?你怎么就能确定,这场谈话之后,我会做出百分百偏向你们的选择。你想用人威胁,这个条件不成立。那些由我产生的问题,我会解决,但想我站你们这边,还有待看。另外,就这么告诉我,你们即将进行的所有,你不觉得,有点早吗?”
      汪勋耀摇头。
      “不早。关于这些,其实我什么也可以不用告诉你,但我觉得你应该了解。不然,你怎么开始你之后的所有。你得知道自己的处境,并明白自己从来没有走出过,这所谓‘命运’给你画定的圈,但你没选我们。也没选,早前给你拟定好的一切。你打算自己走。从这点上,你就错了。
      我们能给你的,一直都是最优选。
      至于其他,我认为你没必要深究,毕竟我们不会伤害你,但你会是导火索之一。
      你应该做出你的选择。当然,你可以继续保留,但我也要重复一点——这样的导火索,不止你。
      你也,可有可无。”
      汪勋耀温和笑看。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有选择把你留下,把你换了。但我没有这样做,毕竟那样的前提,是我们必须有百分百的把握,和外部对抗。
      这样一来,有些东西就太明显。一些曾经被积压的矛盾会摆上桌。这对谁都不好,你也一样。
      有‘人’一直在等那么一天。所以再看不惯,我也不会。
      你就不好奇,我和你说的这些,是什么?”
      汪雨曦皱眉。
      “一场制衡而已。”,汪勋耀笑着落座,调整坐姿,“一场,对所有人都好的制动。你以为,这里就只有我吗?你以为你认识的那些,有哪一个能是绝对是非?有谁是一直在你界定的,善良范围里,处于你所信任,甚至可以谈得上依赖的,界定范围?
      你真以为你和前人一样。可以单凭感觉做出一个选择?你太天真了。
      事情从来没有向着,违背这里绝大多数意愿的方向发展,尤其是,那一位。就包括我们现在的谈话。
      这是一种修正。这里没有谁真正属于圈外,孩子,你把人与人之间的归属感看得太重,这不是好事。
      当然,每个人都该是自由的,这个世界也是。他们有行使权力的自由,但那是没有人、并在没有一切潜在因素下,做出的选择才是自由。
      这个社会,能牵绊住一个人的东西太多。回顾历史,你会知道,过往的人有多不甘。
      然而再不甘,过去的结局也不会改变。
      他们再挣扎,有的东西,从他出生开始,甚至在那之前,就已经在计划里。
      所以这里很多人的到来都不是自愿。你以为,这世界之所以能运行是为什么?”
      汪雨曦打断。
      “你说的这些我明白,但在我看来,这里的所有,都不过是普通人的战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和我讨论这个话题,现在,我们只看眼下,涉外已经犯了禁忌,你们打算,把他推到哪一步?”
      汪勋耀温和笑回。
      “推到哪一步。那得看他能扛着这面旗,爬到哪儿。另外,你说他们普通,他可一点也不普通。举个例子,对梁利,但凡你有点了解就会知道,他和过去的一些事有关。
      这也是你为什么会在当时,只在一个普通聚会,就能看见他的原因。
      能出现在一个人生命里的所有,尤其与我们接触的一切,包括物品,都有他们必须登场的理由。
      那是预约他们在未来某刻必然发挥的作用。而这个作用,我想没有人可以回答。不然你也不会来到我这儿。”
      汪勋耀说,“当然,你和他们还是有区别。其实从很早以前我就觉得,你可能会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这也是我们即将开始某些事的,一个转折。所以,从你出现的那一刻,甚至更早以前,我们就已经推演了上万遍。很庆幸,你有你必须到这儿,并一路走到后的理由。这是那位给我们的信号。
      你是一颗,暂时死不了的闲棋。和你一起,这种范围会很广。”
      汪雨曦静视。
      “你在你该在的时间线上。”,汪勋耀看她,“从未有过改变,你在发挥你的作用。至于其他,跟你无关。而那些你想追究的结果,我想以后,也不会有人给你答案。因为,有人他本身就在那里,他们知道后果,但他们需要那个点去刺激激活。而你,就是那个点。
      至于,在这些点上无限放大的,其他。你放心,事情发生,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毕竟每次能带走的,只是少数。
      这个世界是要一直往前的,那么牺牲在所难免。我们只是利用了这种牺牲,让他提前发挥应有的作用。
      当然,偶尔是会过了那条线。
      但你也要知道,这样的影响,有人还是会因为某些原因侥幸存活。
      但那不是因为他命大,也不是因为有人留了一手。是因为他还有存续的理由,他的人生还没走到那个能让他濒临死亡的点。有些时间线上的东西,需要他来完成。所以,就算他经历了灾难,他也有本事活。那是他的轨迹,这个人未来的终点不在那儿。这就是合理利用。
      你可能会觉得,我在说白话,但这是事实,也会很残忍,你以后会明白的。
      很多时候,人根本不存在运气一说。而现在,该你了。”
      “所以那个曹显就是这样,一来一往。”,汪雨曦道,“死了两回了,他不是你们的人吗?怎么再来一次,还要解决他?”
      楼外,远方,烟花闪烁。
      汪勋耀微不可查的眼睑一沉,微笑。(※)
      外面,巨大城市夜幕,像一幅画一样,延展并吞并视线。
      汪雨曦静坐,转眼。外面的世界,一切都是那么繁华平静,但那似乎一种假象。
      这是一种信号。汪雨曦非常清楚。
      看了一会儿,下沉式会客厅内,机械钟表的转动,仿佛在提醒,这场谈话还在继续。
      说实话,当时那场会面,老人从始至终的状态,和善又亲人。
      像极了一个长辈,对后来者的谆谆教导。
      但仔细一想,汪雨曦其实有过为此停滞的一拍。
      ‘那是因为哪句话?’
      她想不起来。
      在那停滞的一秒钟里,她听不见自己心跳,并一再麻木了动作。
      他们相对而坐。轻松又严肃的氛围,很平静地看着彼此。
      不是一类人,明显的距离与凝观。是她在面对国外那帮人时,少有地硬撑,现在国内也一样,好在她稳住了。
      但汪雨曦无法移转视线。虽然她自知当下必须还击。但干涩的喉咙,一直发紧。
      ‘不是善茬,也不是坏人。是人性更为复杂的‘普通’人。’
      慈祥中带着狠厉。坚韧成熟,枭心不遇……
      不是她想不想接触,是不能接触。
      很危险的信号。能有现在的谈话,已经是优待。
      其实仔细想想,对方这样做,好像也没错。他有他们的处事方法、规则。
      只是,过去某些从没留意过的细节,现在想想,她真的,很后悔。
      说实话,汪勋耀的话,让她一度迷失自我。
      那是一条没有终点的隧道,隧道里,突然就只有她。
      “按我说的做,你才能继续往下——”
      看着那些纸,汪雨曦崩溃撕抓。
      独自瑟缩在房间的角落。她活得像个疯子,不断在脑中涂画。
      有人打乱了她的计划,封闭了她的思想。
      好在半年后,那场因她引动的乱局、流失,其实早已孕育成熟。她无法改变什么,就像几十年前一样。
      那只是个过场。
      一件必然要发生的事。有人需要为此承担代价,不管过去还是现在,甚至是未来。
      影响,都不是暂时的。
      只是原来,她已经‘杀’了很多人。而那股过于骨寒的‘凝视’,从未消散。
      ‘不管是谁主导,这一切不会是无端起火。’,汪雨曦这样想,‘有人提前知道了这一切。那是一种预知。面对如此庞大的矛盾延续,那个人不可能不知道。那么他/她在放任。为什么?’
      汪雨曦一直咬手。
      果然,一些被她‘遗忘’的过去,现在正一点点回往。
      她很清楚自己接触的是怎样一群人,是她忘了这种恐惧
      好久没有这样清晰又茫然地看待一件事,汪雨曦不自觉浑身发抖。
      ‘我在里面,原来我真的在里面!!’
      无法探索的细节,在那个人还没有完全回归之前,她必须往前,很往前。
      但回溯过往,她记得,当时那个人还在。
      这里牵涉的人太多。虽然她知道,这大概率与吴邪,还有当时九门那帮人无关,但他们已经进来,这是事实。也是离她最近的论点。
      原来从当时时间点看的,现在回顾,都是局中人。
      那是一个诱饵。
      作为亲历者,她非常清楚。
      ‘原来所有事,都是无独有偶。现在,像他们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为什么?’
      不是她自以为是的了解、掌控,是他们必须留存。这从开始就被她忽视了。
      其实她保护不了任何人。
      这些不被允许的存在,未来很可能会成为最大、最大的漏洞。
      那是一个开口。为什么?那个人,没理由会这么做。
      ‘原来有一条线,已经插进了很多网里,它们共同织就了一张图。图上,全是关乎每个人的‘命运’。这种关乎,太匪夷所思。以至于这帮人可能的结局,其实早就有了答案。’
      汪雨曦痛苦。
      那帮人在计划什么,或者说,那个人在计划什么……
      她好久没这么想抓一个人。那个,曾经她也共与的人。
      这里无法评判,过往的所有是非,就连她也不例外。
      ‘所以,我也会死。我们的存在,只是为了死亡。’
      等终于看清了这一点,她的手上全是血。
      原来感觉不到的痛感,现在——
      不像以前,她也只有一次生命。
      所有表像之下,人连最真实的自己都看不到,大家都只是自以为是地在生活。
      谁都没有真正的自由!一切都是可控的!
      ‘我们所有人!都在等那条属于自己的线,与时间接上轨的一天。’
      这是否和过去有些人探索的东西有关,汪雨曦仍不清楚。
      反正,看不见的环境,正因他们发生改变。
      当夜晚再一次降临,一股巨大的压迫,让汪雨曦非常清楚。
      这是一种对未知,自我敏感的恐惧。
      有什么感官侵袭了她,那‘东西’在观察,甚至,察觉到了她的思想。汪雨曦很害怕。
      轰!——
      一道惊雷,她忽然躲起来,缩进被窝。
      果然,人总能在危急时刻,不断欺骗自我,造成个人极度混乱的内里。好在,仅存的一丝理智,在即将逼疯一个人的前刻,及时拉住。
      汪雨曦在时而打过的雨点中,隐藏起自己。
      她知道,窗外有什么‘东西’在看。
      如果不是还有所求,如果不是这个时候,她还有一丝理智。但凡有人再告诉她一点点,一点点,汪雨曦可能会随时结束这场来之不易的生命。
      预约一个人在未来某刻的死亡,是能达到某种实现的。这就是意义。
      她窥探到了什么!
      那么,临接国内第一场内乱,另一条线已然伏笔,转折开始。
      福建传来消息。汪煜身份特殊,一直蓄势待发的人物,有人停下。
      其实,那可以是种提醒,也可以是一种警告。
      有些太明面的争斗,该下的台阶,还是得下。那么,没了退路的人继续往上。
      一股隐匿的腥气,察觉异变,可没等‘它’动作,已然无法逃离。
      当那两扇腐朽的大门被撞破,光从外侵入。
      脚步,在曾经聚拢‘回往’的场所,缓步前行,使得原本静止的气流一动,闲庭信步。
      一些还未来得及逃离的腐败,于刺眼的灯光中,抬头。
      作为代价,双方未曾言语的谈判,他们很清楚自己被留下的原因。
      是一股陈旧的味道。
      锋利之下,糜烂与黑暗,终于在那片未知的地底,燃尽成灰。地上的世界,生活依旧,无人察觉。
      是个美丽的国度,这个季节,游客很多。
      “该给这当中的所有人,一点微弱提醒。”
      飞沙的平原,硝烟不断。
      行进的道路,有队伍因为一场精准打击,立即停止前行。
      雇佣兵,疑惑地从坚硬的装甲中歪头。
      “Now,who's that?”
      不远,沙地的贫瘠里,几个根本看不清的黑影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叩叩——
      女人叩响房门。
      清丽惊艳的外表,干练的黑衣,一言不发,脸上没有一丝多余波动。
      锋利精致的面容,严肃之下,透着股权威与傲慢的冷酷。
      她的高冷与自信,总能彰显得淋漓尽致。不是什么可以搭话的角色。
      听得到里面的心跳,甚至状态,汪夏(※)垂眼,看了看袖下的时刻;手机,有内部刚传回的消息。
      汪雨曦,还在房间。
      在她即将被揪出、询问前刻,她还要抓紧时间。
      就算被发型啊,她也要回忆过去。
      毕竟,她知道一些事物存在。那么抛开过往,她之所以这么努力的原因,她自己心里清楚。
      汪雨曦问过汪勋耀,为什么战火会波及部份地国,他们到底让梁利做了什么?
      对方告诉她,梁利什么也没做,这个人起到的作用,只是了解;至于,战火波及的位置……一切都是历史因素。这个世界某些时间线上的东西,无法避免。
      这点不光历史,就连未来,也终将成为历史。
      当然,这里有人,也会有自然、社会操控。
      你得允许它发生,并尊重一切自然后果。至于其他,不重要。
      梁利作为‘探寻者’,要了解一些东西,就必须踏出去。
      但凡他踏出去一步,很多事,就算当时因果与他无关,他也无法逃离。
      这样的事,还有很多。
      所以,当时汪雨曦还不知道,这里有关解雨臣与黑瞎子的一段特殊经历。只知道汪勋耀下面,有人借梁利的手,或者说还有很多,太多了。一直探到她想也不敢想的地方。
      那是禁忌,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梁利,这帮人,死定了。
      汪家国内上层体系,有人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对一些事物充满好奇,并逐步开始思想背叛。
      “这世上,最无法控制的就是人的欲望,毕竟欲望本身,也是一种满足。”
      人始终对一些未知过往,表达‘疑惑’。
      尽管那在他们的常识里,探索这些事非常危险。但这种探索,能带给他们不一样的‘满足感’。
      于是,在无数掩盖的理由之下,很多东西,可以不用让他们付出任何代价。
      毕竟往前推的,死的,无关紧要。
      至于,为什么会选择在那儿。老人告诉汪雨曦,梁利的父母,在很久以前曾参与过一项绝密研究。
      那时,应该是西部大开发的年代。上个世纪五十年代。
      后来,梁利父母下落不明。那么,死亡条件成立。
      但那件事,汪家国内少有人知。
      后来,有人想再次探索,结果,连带着那片区域德文位置,包括当年那次事件的所有记录,全部消失,一无所获。
      梁利,作为当年那次事件幸存者,他活了下来,也是之后为什么会留存的点。
      很遗憾,他带着那个与他有关的东西,没在任何地质博物馆,甚至私人领域、国外,看到过任何样品。
      直至几年前,在一具俄罗斯人的尸体里——尤里。
      但梁利并没有告诉汪雨曦。汪勋耀也一样。
      汪雨曦推断,梁利应该是借此知道了什么,很可能与他父母有关。
      所有文件不在,这意味着绝对不能公开。
      于是,现在这一步,究竟是这边人一直放任;还是她自己,自我蒙蔽的结果。
      汪雨曦知道,接下来,她也跑不了。
      完蛋!
      ‘虽然不知道封闭的是什么,但外面那帮人肯定知道。那把梁利放进来,我是不是,也可以有怀疑?’
      汪雨曦想得皱眉。然而梁利,并没有告诉她真相。
      梁利的父母,直属西部某处的研究所要员。他们的工作,是对一片划定范围进行勘探,计量并观察数据。
      当时,是什么时候开始这项工程的,没人知道。
      而在梁利年幼的记忆里,那些当兵的,和他们共同组成了当时那片荒漠的围城。
      每次父母离去,作为孩子,他们总能听到几十公里外,巨大的轰响。
      宿舍里,摇晃的器具碰撞,黄土飞下。广播里响了一会儿,接着一阵欢呼。
      “成功了,往前推进2公里!”
      梁利看着远方云层,那儿似乎总能预示着每一次成功。
      有老师继续上课,他继续奔跑。
      梁利最后一次看到他们。是在一次半夜。父母突然接到通知,匆忙离开。
      很快,事故发生,围城外的人,因为地脉爆炸坍塌,第一次涉足他们的世界。
      那里很多人都被带走。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执行这项命令。
      有个食堂老兵藏起他,连带着他背篓里那个襁褓。那时候,他还不到5岁。
      后来基地一片混乱,一个切实可行的身份,会让他们活下来。
      老兵不知道为什么,走哪儿都带着他。
      终于,他们从那片基地成功跑了出来,之后连夜离开大漠,隐姓埋名。(某个和前文,可能和顾博有关的人物。)
      后来老兵一直在四处打听。
      他看老兵的脸,感觉老兵应该是知道什么,但老兵从来不说,他也跟着他继续走。
      之后,他们辗转了很多地方。
      梁利再没看到和自己一样同龄人,包括他的父母,也包括那些当兵的。
      事件过去,风声似乎逐渐平息。然而一次意外证明,老兵和他们在火车上走散,是有人早就锁定了他们。
      很多人被抓,襁褓不知下落。
      梁利被带走,扒了衣服,打了安定,被抱在一个隔间里,有护士照顾他。
      他记得,有人要检查他。他挣扎了很久。
      “……所以你觉得,他和现在一样年纪的人,有什么区别?”
      汪勋耀省略了很多,真假参半。
      汪雨曦听得皱眉,汪勋耀继续,“他从小就在那片临界点生活。没人知道,当时那里发生了什么。你作为他最近的人,没听他说起过?”
      汪雨曦笑。
      “你说了,这里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我没有上岛的能力,他也不可能告诉我。不过,就因为这样,你该不会打算像那些人一样,还打算追求什么,不老的东西?”
      汪勋耀笑回。
      “不老而已,我们已经有了。只是有些东西,能比以往能看到的,更为重要。所以……这是梁利必须制造的轨迹。那借他的时间,我们也算帮助他,这点没有错。相反,他的路会因此,更有意义。”
      “这就是你们选中他的理由?”
      汪勋耀,没有回答。
      一边,汪吕红平静笑着,看着自己儿子。
      丈夫和她,已经三年没见他。晚餐的氛围,很温馨。
      “最近在忙什么?”,汪吕红问,“我和你爸,有好长时间没见你,能让你这么忙的,看来是有点棘手?”
      汪郝回答。
      “一些,前段时间的遗留问题,现在正处理。”
      “这样啊。”
      汪吕红点头,撇了眼桌上的菜。
      “那,是该好好处理,你忙,我和你爸也没闲着。但,总忙也不是一回事。你长时间不在家,我觉得,你还是到一个不用这么忙的地方。这样,我给你,换一份工作。”
      汪郝一怔,手上动作停顿。
      “别做幕后了。”,汪吕红的母爱溢于言表,“到幕前来,我和你爸,再过两年也要退休。趁我们现在还有空,正好也有一些东西要教你。我给你换一个位置,下周一,整理一下,去我发给你的那个单位报道吧。”
      汪郝皱眉。对面,父亲很温和地看他。
      “您是对我的工作,有什么疑问吗?”,他问。
      “没有疑问。”,汪吕红回答,“就是不合适。我和你爸觉得,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做点轻松的工作才适合你,你有那个条件。”
      汪郝想了想。
      “那,我先考虑一下。”
      “你不用考虑。”,汪吕红低眼,“这件事已经定了,我和你爸决定。你有这个基础,找个师傅带你,很多事情接手起来,会很快。”
      “所以,您不是在征求。”,汪郝看她。
      “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汪吕红,也少有打断。她看一眼桌沿,笑了笑。
      “至于我为什么这样讲,你很清楚,不是吗?”
      汪郝一怔。
      “看来,是有我某方面的消息,传到您这儿。”,他放下筷子,“如果是前段时间那件,我想,我只是把消息传给汪煜,至于其他,那是他职责所在。信息告知,是我该做的,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所以你的确没什么错。”,汪吕红继续。
      她拿过碗,给儿子盛汤,放到他面前。
      “但现在,你把更多的人都牵进来,你觉得你跟这些,还脱得开吗?”
      汪郝看着碗口,忽然沉眼。
      “我想,这件事,我有我自己的判断,您不用担心。”,他讲,“另外,要询问,我全力配合。但如果是要脱罪,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罪好脱。毕竟该判罪的人,另有其人。”
      “所以你觉得,你这样,有你自己的理由。”
      “是。”
      汪吕红叹气,两手重新倚上桌。
      “那不管什么原因,现在,你也该出来。你没必要和那帮人混在一起,知道你想证明自己,但这和你接受来自父母的帮助并不冲突,我们希望你可以过得好一点。至少,我们可以保护你,而不是等以后,等你出了事,需要我和你爸,两个人来承担。”
      汪郝笑了。
      “我有什么事,是需要您二老来承担的?”
      汪吕红看他。
      “没有,不过不代表不存在。你能反驳,说明你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问题在哪儿。你觉得你自己没有错,毕竟从你的视角,你只是尽了你应尽的义务。但现在,有人能把这件事搬到桌面上,用了另一层含义。你有什么证据去证明,这些跟你无关?你没有和我谈判的资本。”,汪吕红提醒,“小郝,跳出舒适圈,换个位置看看,看看你做的那些,被人挂上了怎样的标签。你在自我的世界里待得太久,被假象蒙蔽了眼。
      我不知道他们平时是怎么和你说的。但我以为,你不该这样。面对那样的环境,你更该保持最基本的判断,独树一帜,但你没有。
      你和那样一个小人物敌对,是你自己拉低了你的高度。知道,我这段时间处理了些什么事吗?”,汪吕红问他,“作为母亲,我充分相信你没有参与。但很可惜,在我能知道到的每一层,都有你。小郝,年轻不是失败的理由,你遵守规则,更不能成为失败的理由。”
      “这么说,您也觉得我失败了。”
      汪郝看向母亲。汪吕红不语。
      “我不觉得这两个字可以影响到你。那个梁利,他不是你的对手。但你应该清楚,作为母亲,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别人能用你要挟我。我相信你的判断,但我不相信你的能力。你已经不是一个有较正价值观的孩子。你这些年的处事,多少有点自以为是。当然,你可以说那是你自己的抉择,你有你的主意。但我也说得直白一点,你那不叫选择,你在给你自己的无能找借口,你太自负了。没有和人对垒的能力,又要自己搭台。你有什么资本跟我叫嚣?现在你自负的基础,未免也虚建得太高。”
      汪吕红看他。
      “是,这是你生来就有的资本。如果作为一个普通人,你已经非常优秀。殷实的家底,无人可比的内部环境和社会地位,加上你自身的学识与条件,你打败了95%的人。可你不是普通人,你是我的孩子,我和你爸的儿子。你没有站在你该有的高度,看待所有问题。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种环境已经影响了你。你该反思你自己所的有行为,而不是在这里和我辩论。
      现在,抛开这些不讲,你该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处理你的那些烂摊子。
      你真以为过去那些事,是用你自己的能力解决的?说白了,能解决哪些问题的人不是你。
      我希望你看得出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坑里。什么,之前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给你养成的思维习惯,不该体现在你当下所有行为上。
      没人该为你那无脑的行为买单,他们不该为这件事负责。
      但现在,为了你,我已经丢开他们,终止这场闹剧。
      是,我是可以一直托着你。”
      汪吕红一再温和强调。
      “但那是因为我是你母亲。我想解决你们俩之间的事,但我连你们最开始为什么敌对的理由都找不到,你有什么可自豪的?你该意识到你的问题。”
      “所以我现在很不正常,怎么,要处罚我?”,汪郝冷笑,“还是说,您也打算丢弃我,就像您之前干的那样。
      “小郝。”
      父亲提醒,汪郝没管。
      “那个梁利干了什么,我不相信您会不知道。您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保护我,还是说,为了其他?”
      汪吕红不回答。
      “没错,现在的局面,是我一手造成。”,汪郝继续,“我都不知道,您还查了我这么多事。现在论起来,到底谁才是不正常的那一个?别忘了,是你们把我推到这个境地的。”
      终于,旁侧一直平静父亲忽然看了他一眼。汪吕红笑。
      “推你?孩子,你错了,我们推你,是希望你能更快进步,更加适应这片环境。而不是说害你。你能这样想,说明你曲解了我和你爸的意思。我问你,我们现在为你所做的一切,有哪一件没有帮你摆脱困境,解决问题。我们为你提供的种种便利,有哪一件没有帮你事半功倍,越来越好。所有的事件发生,都是你自身问题。作为父母、老师,我们有阻碍你发展和前进吗?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已经有了一个最好的平台,应该有更宽广的视野,根本没必要降低自己,去和一些小事计较。你这么做,你把你自己,还有你的父母放在哪儿?”
      “所以这就是矛盾的点。”,汪郝打断,“您一边以上级的身份问责,另一边,又以父母的身份施压。您想让我听哪个?另外,我究竟错在哪儿?也许,从您刚才的叙述看,我是有问题,但现在这事,从您本身而言,您觉得你说的这些,您做得到吗?”
      汪郝回答,“我不明白您这次对我说教的点在哪儿。是觉得我已经不受控,很乱?还是我刚才说的,别的原因。我相信我带来的事件,不该影响到您。我只是个偶然。当然,您对说我的那些,我不反驳,因为我的确那样。您和父亲确实给了我很大帮助,但我做事有我的判断。事情已经发生,我不觉得自己错在哪儿。至少,我做了,敢认。您自己都做不到,为什么还要要求我?您不觉得,自己才是最奇怪的那一个?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您心里比谁都清楚。不要论我一个人的矛盾点在哪儿,您也该想想,这里所有人的矛盾点。”
      “小郝!”
      汪吕红看他,汪郝停了停,继续。
      “而且,现在这个情况刚好证实,有人在帮他。都推到风口浪尖了,一个要死的人,再挣扎,殊死一搏,也要起到他应有的作用。我不动作,您更不该进来。我说过,这件事不会影响到我。只是现在您有这个情绪。我会在想,究竟是什么影响了您。”
      “小郝!”
      “吃饭。”
      汪吕红冷不丁打断。
      很遗憾,汪郝在母亲脸上,依旧看不不出任何情绪改变。
      这个女人,不想谈论的话题,就是可以这样随时随地停止。
      她能掐死那种气氛,或者说,在她即将爆发的前刻,精准刹车。
      那份令人发毛的平静和以往一样,平和待人。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汪郝不用想也知道。那才是最让人恐惧的,但他不能离开。
      果然。
      和往常一样,妇人于一片完全黑暗的环境中,与那脚下的影子待了很久。
      就因为这场对话。
      她知道,那孩子一直都知道些什么。那种看她的眼神,是她永远也改变不了的。
      她感觉,自己被伤到了。
      没有任何一件,能超过以往这个带给她的挫败。
      其他的,她都可以百分百掌控,唯独这件。这是可能会随时让她,勉强失控的一个点。
      想着,汪吕红平静深吸,看着楼下自己丈夫还有那个‘年轻人’,一起在庭院里散步。
      两方对视。她看着他们。
      终于,像以往一样。那个夜晚,她杀死了她唯一的孩子。
      汪吕红感觉自己应该不止一次地做过这件事。但她从未后悔。
      因为她必须承认,自己还是一个‘母亲’。
      而那个属于她的孩子,她永远也杀不死。
      ‘怎么办?怎么办?!’
      无人的高楼,宽阔的悬浮高度,梁利在光下看着那张,取自上世纪的一截,隐隐约约的旧报纸照片。
      黑白印刷,很小的一张。完全看不清了。
      有助推,他找到突破,很有意思。
      尽管上面的人已经看不清了。但那种熟悉,他非常清楚。
      冷气,从出风口停落。梁利没有察觉。
      这时!
      叩叩——
      清脆的回响,于整个空旷内外,无限回荡。
      梁利,顿了顿。
      秩序平复。被剥离的底线,依旧往正。
      #########################
      医院。
      新闻、记者,隐去了那段时间最真实的情况。
      黎簇躺在那里,吴邪在外面看着。听部分人小声议论。
      当时找到这小子的路似乎并不好走,救援队是在一座寺庙的建筑里发现他的。当时在他旁边,还有另一条浑身长满水草的巨型鱼种。
      像一条鳗鱼。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破开了那全是铜钱的鳞面,很有研究价值。
      刷着手机,吴邪静静听着,活动一下筋骨。
      很快,等勘探队一行人慰问离开,吴邪从等待间走出。
      看了看,合上门。
      床上懵逼的人物疑惑,吴邪一笑,过去弹了黎簇腿上的克氏针,黎簇白了他一眼。
      电视开着,两人少有耐心地陪坐,没开口。
      电视背景音里,吴邪知道当时那段最真实的经历,只有黎簇这小子自己最清楚。
      但他有一种错觉,那条鱼,也许和自己有关。
      只是不敢求证,也无法开口。毕竟某种意义上,这件事的起因,是他。
      想着,吴邪转头。黎簇明显在等。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吴邪冷笑。
      “那不好意思,我没那个兴趣。”
      黎簇一顿,脸青,刚准备回噎。结果对方撑起靠椅的两边,一脚把他踹下床的动作,根本不给他反应。
      吴邪晃了一下,扶稳。喘气,看了看外面。
      “这一脚,替你爸踹你。”
      黎簇一脸茫然地呆着。
      ‘那时候,我和他都没发现,自此之前的所有偶合。
      他不想谈,那我也没必要深究。毕竟,我也不是那样的人。’
      地下河水位大涨。下面遗留问题很多。比如,为什么这么深的水底,会有那么宽阔的空间?楼梯、台阶,祭祀?还有,那片空腔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条矿脉?还有那些花纹。
      我不明白那些花纹有什么意义。我只记得,在我扫过那片岩壁的时候,应该是看见了什么,但后来变故,那种紧张的氛围,让我只来得及保命。
      水下生物,不知道什么品种,攻击力太强,这和之前张家古楼里那些藏在石头里的密洛陀截然不同,更不是‘金星伞’。
      说不上原始,也说不上自然。很像,新生的死尸。
      另外,老焦。我最终也没能在医院看见他,也没看见当时的其他人,
      那么抛开这些不讲,我想我之后很可能会回到之前下去的那个洞口,再去走一遍那条路。但那根本不可能。
      我记得,那片平台上那口,断裂的石棺。黑曜石一般的表面,整体光滑又透明。
      我总觉得里面会有什么。
      那上面应该是有花纹的,但我没仔细看。而且,那东西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山体内部变化,地壳变动,至少未来几年都不会再开放。
      没人能找到那片冲出的遗迹。而最早进入群山的两只探险队,也完全失联。
      有人失温,死在了一片很容易就发现的林边。但找到他们的过程,居然还是用了大半月。这很不可思议。
      另外还有一部分,留在了土里。
      有人说,他们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我想我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没人把这个消息报出。那么讳莫如深的真相,这件事到此为止。
      我陪黎簇在那里看了一下午的电视。是个综艺。
      里面闪动的人物,没有入我的眼,我只是呆滞地凝望着,没听进去任何话。
      黎簇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看着他,突然很想去拔他的针,揪着他的领子,狠厉警告。
      但我现下很冷静,也很有耐心。
      我知道,往后的时间,他跑不了。
      坐到快要天黑,夕阳无限好,我停了会儿,结果在我离开病房的前刻,黎簇和我说了一句。
      我听不到他说了什么,但我想我知道那个内容。
      我看着他,一笑,关上门。
      病号服很有特点,我在那里到处溜达。因为思绪混乱,我不想马上回房。
      也是此时,我第一次想对这个医院的所有科室,有个了解。
      说到底,我很想找个暂时只有我能去的地方。于是我像游魂一样,与不知道哪一层的病人,一起爬楼。
      听着他们谈话,我爬了一层又一层,透过那些门上的窗,看里面的人。
      看着看着,我也不知道自己到了那儿。
      走不通了。
      我想坐电梯下去,那是一处无人的电梯间。
      反光的门上,隐约还能看到后面护士站里,忙碌的身影。
      电梯没到,我呆了一会儿。
      突然,余光里一张熟悉又陌生的年轻女人的脸,就在护士站后不远的墙边,朦胧地,在走廊里,略显扭曲地歪头看我。
      我看着那门上的反光,疑惑。回头,什么没有看到。
      等转过身,我换了个角度。结果反光里,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贴了过来,就在我后面,脸几乎要贴上我的耳。
      我吓了一跳,猛回!
      一样。背后,依旧只有我一人。
      我寒毛一炸,忽然意识到什么,整个人像是被浇了一盆水,浑身冰凉。
      就在这时,门开了。
      上面有人走下,他们绕过我,我看着那门再次闭合退了几步,直接回到楼梯间,迅速下楼,往人群密集的地方钻。
      我给胖子他们发信息。结果没人回我,我抬头看了看即将落下的太阳,很刺眼。
      人很多,跟着他们,我又上了另一处建筑的顶楼。
      一路往上,是一幢老建筑。到了天台,几袋废弃的医疗垃圾堆被在角落里,不是很起眼。还有几床白单在晒。
      有病人在这里吃饭。
      我看了看,往前几步,靠在边缘,望向刚才那栋楼,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外面,路边等待进场的车还有很多。整个医院的下层,人流依旧不减。
      等了一会儿,我拿出手机,对话框里的胖子他们,还是没有回应。我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开餐了?’
      正想着,再看向那幢建筑,我叹了口气,刷了刷最近留在喜来眠下面的评论。
      果然一个话题带起,网坛下无论哪个点,都很热闹。
      我问他们找了附近的一处咖啡厅,看了看时间,还差不多。
      就在我独自放空,还在想一些不契合实际的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从我的余光里闯了进来。
      我顿住了。但我没有转头。
      常年养成的习惯,已经能让我在看似没有注意的情况下,知晓周围所有人动向。
      不过说实话,能在这儿遇到她,我很意外。
      ‘所以,真见鬼了。’
      梁湾一身白大褂。脸上,说不出的疲惫。
      她环顾四周,一个人站在那里发呆,看眼神,坚定且锐利了许多。
      她似乎没有任何活动的打算,只是站着,两手插兜,接着无限放空。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我的手有些抖,脑子也一片空白。
      这反应,让我很意外。
      ‘原来老子这么怕她?’
      忽然,一边的人好像说了什么,梁湾警觉转头,我屏住呼吸,看前方,结果看到,这家伙看的方向不是我这边。
      梁湾看向了天台的另一处。
      我回了回眼,就看到有护士推着刚才的一个病人离开。
      ‘他妈,那儿刚才有人吗?’
      我的脑子一下清晰,一下混沌,无法对眼前的所见进行思考。
      正踌躇着,梁湾似乎还没有发现我。
      不得不说,这家伙现在红光满面,虽然很疲惫。但看得出,过得不错。毕竟也是和新月饭店彻底搭上边。
      不过她的婚礼,我们没去。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的原因。
      胖子和我,让人送了一些东西。
      我送的,是一对翡翠耳环,阳绿的。(没想到这东西,最后还是到了我手上。参考极海听雷,带白昊天淘蜜蜡,老胖子)
      本来想后期处理,结果一直没机会。
      我想把它送给另一个,但我觉得没必要。
      对她,这种东西我能轻松包圆。当然,也不是说这玩意儿不好。
      吴山居出品,知道的都明白,这里的道行有多深。
      宁老板,不需要太多亮眼的点缀,这点我非常确信。我可以给她找原石,自己开,我要一个独一无二的。所以,我在很早前就一直在计划这件。只是珠宝设计,让我原本局促的动作,更加懵逼。
      不能合并的领域。我找了很多视频看,最后,带着麻了的眼睛,找到我一直做这方面的同学帮忙看看,顺便提出我的诉求。
      我觉得我在某些方面,还是很不错的。虽然胖子很看不惯我这份独属浪漫,但我就是比他牛逼点儿。
      想着想着,身上某股气一起,人不自觉挺直了腰背。
      不是自信能描述的优越,那是一种豁达,一种自豪。毕竟我自己也没想到,之后的我会变成这样。
      不过醒来的那几天里,我好像一直没见到阿宁。当然,我也不是黏腻的那一类。
      想到这,我的思绪又飘远了。
      看着梁湾,我想到了另一件,与这暂时无关的事。
      一幅画。一副,当年那老胖子给我看过的一幅画。
      等我后来又去的时候,那画已经被人收了,不知道是谁。
      那幅画长什么样子,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只是为什么会此时想起,我也很懵逼。
      我记得,当时那老胖子看着我,默默从柜台最下面拿出的一张旧报纸。
      那是一张光明日报,上面贴着一张画,我看过,是戴进的画,画的是一只雀停在松枝上(具体,三叔极海听雷原版,一百二十八章)
      光明日报的四边都被撕破了。
      其实,当时那张画,包括那张被撕了边角的光明日报,会是离我最近的线索。
      但这个线索,老家伙给的太隐晦。
      鬼知道那当时是他给的。,这点我也是很多年后才知道。只是没想到,当时的解连环,还在呢。
      那么,暂时先回到主线,我也不再去想那幅画的细节。
      小花送了什么,不知道。至于其他,也不用说。
      反正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们在喜来眠,我和胖子不意外。意外的,是坎肩王盟他们。
      这比他们当时听到老子可能有后还要离谱。
      但张家老树,也会开花?那玩意儿,能用吗?
      想着,我皱眉。
      张日山这个人给我的印象不多,之前也没怎么接触过。但听爷爷说过,加上沙海那十年,我们算一般认识。
      这个人,有他自己的一套法则。毕竟,佛爷留下来的。
      这怎么算,也是佛爷的亲兵。当年九门人物,现唯一存活对象。
      他和小哥接触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反正每次去他都不在。
      按理,这人知道当时那一辈所有。而关于当时很多问题,其实我都可以自己去问,但我不会。
      不是说不感兴趣,是不想了解。
      另外我觉得,这个人也不一定都告诉我。
      我不想再往前走,因为那已经与我无关,我只想过我的生活。
      结果,有些被尘封的东西,是会等到重见的那一天,给我一计响亮的嘴巴。
      但那玩意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们会等到,一切破土的那天。’
      就在我想,该怎么开这个头。结果老远的,梁湾突然开问,“你怎么在这儿?”
      说实话,当时这一问,我有点懵了。
      ‘多新鲜呐!’
      “你怎么在这儿?”,我也反问。
      梁湾看了看,回答。
      “有论坛,你不是该在病房里待着吗?怎么跑这儿来?”
      “你论坛结束了?”
      梁湾点头,一声长叹,捏了捏眉心,又摸了摸脖颈。
      “嗯,结束了。不过你刚才的动作,我以为是哪个病人想不开,打算从这儿往下跳。”
      我一怔,回看。
      “所以你刚才,不是真的想跳吧。”
      ‘好真实的询问。’
      我一笑。
      “挺发散啊。怎么,之前遇到过?”
      “一两个吧。”,梁湾也不急不缓地回答我,“不过是你的话,那就不用担心。”
      我看着梁湾表情,挑眉。
      ‘这姐妹儿最近很阴郁啊。’
      “你还对我挺放心。”
      梁湾在兜里摸了很久,我观察着她的动作,缓缓问一句。
      “劝了没?”
      “没劝。”,梁湾也回复,“想轻生的人,有他之所以这么做的理由。想自杀,又不是我一个外科医生想劝就能劝的,我又不像你,谁都想插一脚。要知道,能揣测和改变一个人的行径真的很难。”
      我笑了。
      “的确。”
      梁湾继续,“所以,那些年你做过的所有,我到现在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那样做,你不痛苦吗?”
      我看着她,想了想,不打算轻易接话。
      “不过比起现在,你好像比我痛苦。”
      梁湾就笑。
      “你来试试就知道。人能有你这样的觉悟,那生死已经不重要了。只是两者,从来就不是什么对等关系。”,她说,“我能看到你拥有的,也能看到你失去的。一切都是时间缓慢作用的过程。精神上的富者,物质里的瘸子。
      你透支了你的未来,时间已经不在你的正数之列。所以,我不羡慕。只是作为医生我关切地问一句,你的肺还好吗?”
      我点头。
      “还好,我要求不多,有氧就行。”
      梁湾看着我,意味深长一笑。
      “是吗?”
      “你想说什么?”,我问。
      “我好奇,你在即将走完生命的时刻,会对自己反思什么?”
      我疑惑。
      “你现在都开始研究这么细化的课题了?要不你找找胖子,你俩估计有得聊。果然是生活方式改变,连你都开始思考人生。”
      “人生,本来就没有意义。”
      梁湾忽然转头。
      “这点,你应该清楚。”
      “我该清楚什么?”,我也疑问。
      “你周围人,最能解释这一点。”,梁湾回答。
      我笑了。
      “你要不要听听你现在的话有多混乱?”
      梁湾没理。
      “人生,本来能掌控在自己手里的机会就不多。很多时候,我们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所以这世界上绝大多数,只是巧合。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
      我看她。
      “我听说了你们这段时间的事。”,梁湾很松弛地继续,“我觉得,你该回到你本来的位置,好好看看你周围,你爷爷他们那一辈,留了很多疑问给你,你们不该跑这么远。”
      “你这话题跳跃度挺高啊。”,我说,“不过,谢谢关心。你还了解挺多,他告诉你的?”
      梁湾摇头看我。
      “没有,他没和我说过任何关于你们的事。只是,作为离你们最近的人,我有必要了解。结果,很有意思。你有没有想过,你与他们这里大多数一样,都不承认自己当下处境,分不清楚现实。毕竟,在经历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后,不管是不是人为,人的大脑,或者是其他药物、环境作用,会导致很多你在主动接受治疗的时候,很痛苦,所以,他们会在这里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疑惑。
      “这跟你刚才说的那些,有什么关联?”
      梁湾缓缓微笑,耸肩。
      “我只是好奇你们这类人的精神。我觉得,我们都没有看清眼前路,一直被蒙在鼓里,包括你,我们的打包都是有问题的,不信你可以自证一下。”
      我皱眉。
      “我为什么要信你,再说,自证什么?你脑子才有病。”
      “自证这是不是现实,就像我现在划你一刀,你会有痛感。”
      我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梁湾,不可思议,嫌弃。
      “你要不先好好看看你自己。”
      梁湾垂眼。
      “我试过了,没用。”
      我语塞。
      “你现在的状态,的确没用,我跟你站一块儿,我很慌啊。”
      “你慌什么?”,梁湾疑惑。
      “我慌你等下上头,看我不顺眼,犯病。”
      梁湾爆笑。
      “这儿是医院。就算我等下推你,也会先救你。”
      我冷笑,“要不你先看看呢?”
      梁湾无语皱眉。
      “吴邪,你真的很不一样。”
      “你是指哪方面不一样。”
      我戒备地看她。
      “很多。”,梁湾说,“从医学角度,除了你那身废体,你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但这不是主要。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和你说,我们都没有看清一件事物本质。”
      我,懵了。
      “你他妈脑子有病吧。”
      “你知道,前段时间,我见到谁吗?”,梁湾继续不理,以开玩笑的语气说着,“你没在外面,看不到,这样吧,我给你讲个事。”
      “但我觉得我没有再往下听的必要。”,我提醒说,“你适合胖子给你洗脑,等会儿来找我们。”
      结果,梁湾忽然转头。我被她这个反应吓了一跳,但没表现在脸上。
      我退后看她,又看看远处。
      “你有点奇怪。”
      说着,梁湾退了几步。
      “我就是提醒你一下,别走远了。你要还想回去,就按我说的做。做生意的人,很多事,其实你搞不定。”
      “什么事?”
      梁湾咧开嘴,露出牙齿笑。
      我一怔,忽然意识到,她居然在威慑我。
      这是我和瞎子学的,结果现在——
      我感觉我在照镜子。但这不可能,哥们儿一定脑子出问题了。
      “你要不赶紧说,反正天也要黑了,没多少时间留给我们。”,我和她道。
      “知道你三叔,为什么一直出不来吗?”
      这句话一出,我整个人像被什么踩了尾巴一样,一紧,但我还是淡淡看她。
      “你还真直接。”
      “这段时间的路,好走吗?”,梁湾挑了挑下巴问我,“霍玲,陈文锦,你二叔,你三叔,你爷爷,甚至包括王胖子,解雨臣他们,也包括你。你真的,有了解过吗?”
      我看着她。
      “你现在,开始无差别攻击所有人了。说吧,你知道什么?或者什么条件。”
      ‘梁湾’轻笑。
      看着她,我忽然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会和我是这个状态。
      这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人。
      不过她这一提,我倒是回忆起曾经无数次黑暗里,在我脑海中闪过的很多人。
      爷爷的笔记,长沙镖子岭。
      爷爷那一代人,那时很多时候求的是一顿饱饭,一张暖和的床,要满足这些,他们往往要竭尽所能。所以那个时候的人,为了简单的目的,使用简单的手段,但做着这个时代无法想象的残酷抉择。
      所以爷爷对于人心是绝望的。
      虽然在当时那十年的时间里,我越来越理解爷爷,甚至也越来越理解闷油瓶。但现在,事情的发展让我不得不重新思考很多。
      因为这当中,已然打破了我以往对很多事物的判断。
      到底什么是人?其实这个问题我一直都在重复问着自己。
      这个世上所有的人,都有自己完整的一套,需要解决的问题。
      每一个人都太复杂了,以至于我和其中任何一个人有所联系,都是在和他所有需要解决的问题联系。
      那十年里,我很明白自己所能给予的,最好的东西,如果不是能够解决对方需要解决问题的元素,那么就算挖心掏肺,对方调转枪头的决绝会让人目瞪口呆。
      而这世界上绝大部分人,并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他们只知道别人有什么,而他们不可以没有。
      所以大部分的人心是无解的,就像现在。
      梁湾给了我一种,完全没有过的陌生感,不像人。
      我感觉我现在看到的不是她,那是一种幻象。但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想着,我在边上捡起一根棉签,不知道谁扔在这儿的。这东西在这里的任何角落都能看见。
      “我在做梦对吗?”,我叹了口气,意识到了眼下可能的处境,“否则,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梁湾’不否定,但也没有肯定
      “是的,你在做梦,你马上就要死了。”,她和我说,“你血压不稳定,随便一点就晕,感谢我吧,这里能有人在你死透之前找到你的可能性很小。”
      “我不会死的。”,我看了看四周,“我死前的幻觉,就算是条狗也不会是你。”
      “那你和你的狗挺熟。”
      说完,她又把手插回了大兜。
      我强烈的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在幻觉。转过身,我看向四周。一眼,我便看到刚才我上来的地方,多了很多晾晒的栏杆。
      一个患者静静靠着那边遗弃的一堆床单里,而刚才的活人,不知所踪。
      “看什么?”,‘梁湾’问我,我没有回答。
      在那个患者边上,还有一个,被压在床单下面,青紫色的皮肤太过显眼。有黑色从里面渗出,应该已经很久了。
      我咽了咽唾沫,不打算理‘她’,独自朝那堆床单走去。
      看着那里很可能掩盖的东西,有些四分五裂,一股血腥与令人作呕的臭味,混着消毒水,实在难以言喻。
      竟然,还有很多。
      猜到会是怎样一个场景,我的手不由有些发凉,我看向后面的‘梁湾’。
      她依然一身白大褂,手自然插在兜里,和我道,“我和你说过,有的人会是这样的下场。但凡他们出不去,这里堆积的,就会越来越多。”
      ‘卧槽!’
      我没有说话。
      早十几年,我或许会因此崩溃,但现在不会了,因为我已经认可了人生无常。
      但胃里一阵翻腾,我能闻到那股味道。
      腐臭,腥味。
      ‘这他妈……老子中招了?什么时候的事?’
      ‘梁湾’看我,用鼻子指了指前方,接着头也不回地朝那边走。
      我看了眼边上的床单,拉了最外面的一层,跟着她朝上面走过。
      那边台阶之上,还有露台。露台上,一片绿植。
      “你快死了。”
      ‘梁湾’很直白。
      “因为某种没见过的病毒,你现在快死了。有人要收回你。不解决这里的问题,你出不去。”
      我笑了。
      “阎王吗?他妈在梦里收我?”
      ‘梁湾’提醒,“我和你说过,你可以自证,除非你有那个勇气。”
      “你还是想诱导我从这上面跳下去。”,我道,“要不还是用刀。如果真是那样,不用你自己动手,我亲自来,要给你付差费吗?”
      “你最好记住你的话。”
      ‘梁湾’头也不回地说着,我看她。
      “那牛逼了,你完了,你跳吧。”
      “为什么要我跳?”,‘梁湾’笑,“我说了我试过,但没说成不成,不过你就不好奇,你为什么会梦到我?”
      我苦笑。
      “我不好奇,相反该你好奇,你不想想,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见到我?”
      “因为你欠我东西。”
      我警告。
      “话可不兴说啊。我欠你什么?”
      “你欠我一条命。”
      我哑然。
      “但我又不想杀你。”,‘梁湾’叹气。
      “所以你现在成了阴差,是想这么说,对吗?”,我道,“要不说,你才有问题。”
      “的确,我有问题。”,‘梁湾’有来有往地回答,“但你呢,你能保证,在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后,你没有问题?吴邪,你对你自己,还真是一点不了解。你们吴家三代人,由你爷爷他们,一手促成结局。你父亲偶然逃过一劫,但你,又是为什么。”
      我,静静看她。
      “你在扪心自问吗?要不我是小白呢,说说看。”
      ‘梁湾’歪头,看了看我,挑眉。
      “……”
      ‘草!’
      脏话到了嘴边,我还是咽回去了。
      看了看平台边缘,结果刚要开口。梁湾道,“一切,比你想象的精彩。吴邪,你这张脸,比你想像的好用。”
      我一怔。那一刻,一些死去的回忆开始攻击我。
      我猛然察觉,刚才的潜意识,应该是我一直都有的自我提醒。
      那是一种对于特有环境的识别机制。
      “你是谁?”
      “这就受不了了?”,‘梁湾’看我。
      我一顿。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手已经摁上她的肩膀,并试图颤抖着掐住她。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但这似乎是我下意识的举动,这很不对劲。
      “想推我?吴邪,你不是第一次想做这件事了吧。”,‘梁湾’微笑,“我就说你有问题,即使你觉得你自己在梦里,你也会试探着,做出你那些,连本能都无法辨别真假的行为。不过,你想对我这种人实施伤害,真到那一步,你也没办法,小疯子。你其实一直都很脆弱,你很清楚自己来处,不是吗?”
      听完这句,我惊异地看着‘梁湾’。
      我把着她的肩膀,放下手,环视四周,朦胧中,刚才那个实验楼上的床单,就像幕布一样,一块一块,全被什么晾了起来,风在吹动。
      从刚才在电梯间等待的时候,我就怀疑过,现在一切是否都是幻觉,还是梦境。
      但现在梁湾的出现,让一切都开始不合理,还有刚才那个偷看我的女人。
      我怎么了?
      “你已经‘醒’了很多天。”,‘梁湾’道。
      “嗯?你说什么?”
      风很大,我听不清她说什么。
      忽然,地上,四周,多了很多令人作呕的菌斑,和飞虫。
      透过它们,我惊悚地看到,刚才每块布下,躺着的人物。他们似乎一直在那儿,我感觉我认识其中的一些。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多久了,没有什么场景能让我如此毛骨悚然。我浑身的毛都立了起来。
      我感觉我认识那些人,就算他们都烂了。
      你麻痹。我心说,
      我强烈的意识到自己的感觉没有错。
      我站了起来,看向四周,一眼,我便看到一个胖子死在长椅后面,他的脖子断了,手脚扭成了麻花,露出了脊椎骨,一个‘人’正在吞咬他脊椎里的东西。
      我见过这个场景!长白山!
      忽然,‘梁湾’拍了我一下,我回头,发现露台上多了很多人,我在他们之间穿行了很久,他们没有一个人抬头看我,只是迷茫地看着四周,看着那片天。
      我在那里警惕地看着四周,想那个‘梁湾’应该不会那么快躲起来。
      如果有变,我用花盆砸她至少有防身的机会。
      想着,我抱紧刚从地上搬起的花盆。
      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我知道,这样的场景,和我无数次想象中的都不一样。
      这些人都死了。
      我的心里不停的涌起这个念头,不管这些人为什么会出现,我不要那么复杂的局面。
      我拿着花盆,努力寻找周围任何可以躲避,甚至防身的地方。
      结果,背后人影一闪,我本来都做好准备,结果,那股力道直接打破我怀中的花盆。
      我整个人被撞在一片潮湿的墙面,青苔的腐腥味,混着某种发酵的甜腻直冲鼻腔。
      我感觉我回到了一片墓底。但这里,还是医院。
      对方在笑,嘴角裂到耳根发出的声响,像沾了水的指甲在黑板上来回刮蹭。
      “吴邪——”
      ‘梁湾’就站在他后面。我看不清脸,很无措。
      很快,那个病人脖子里的东西,在苍白的皮肤下滑动,突然凑近,那股呼吸喷在我的脸上,带着墓穴深处的土腥气。
      我看着他,想往后退。
      结果对方的手一把扣住我的腕骨,皮肤接触的刹那,我听见自己肋骨在胸腔里咯咯作响,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心肺。
      紧接着,那张脸开始融化。
      先是眼角淌下蜡油般的液体,接着鼻梁塌陷,裂开的嘴角翻出筋膜。
      我忽然意识到这是什么,但就这样,我的身体开始不属于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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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抱歉各位友友。 因工作变动,现已辞职,全力备战26考研。 原本预计每月更一的计划现已停滞。 但放心,本文不会腰斩。 现稿箱内已更到150章,文路后续还需修改,所以暂不外放。 接下来半年隐没,闭关整合。 愿各位生活顺遂,未来工作顺利,学习进步,前路无忧。 明年,我们26江湖,再敬相邀~ (所以,————大————假条!回归时间:2026年1月15日) 届时,共敬山月!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