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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苦 ...
吴邪把车开到火车站外的停车场,靠在驾驶座上,看手机里的各种新闻。苏万坐在后座。
黎簇和杨好拉着行李出现在停车场入口的时候,对方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吴邪转过头去,发现两个人都黑了,身形精瘦。
苏万下车,跑过去和他们拥抱,非常开心,看得出很久没见了。
他们走回车边,苏万打开后备箱,帮两人把行李箱放进去。
杨好给吴邪递了瓶饮料,坐到后座,黎簇看了看副驾,没有上车。
吴邪看着他,“还有人?”
“我不坐副驾。”
说着,黎簇拍了拍车门,让杨好下来,自己坐在杨好的位置上。
杨好叹了口气,坐到副驾,看了吴邪一眼,一脸的无可奈何。
“不知道怎么了,他最近可凶了。”
吴邪就问,“是最近几天,还是最近几个月?”
“是最近几年。”
吴邪长出一口气,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回头递给黎簇。
“这是最近的资料。”
黎簇接过去,打开文件袋翻了翻。
他道,“最近6个月我求证过的有关你爸下落的各方消息,都在那里面。”
说完,吴邪带上墨镜,启动车子开始往回开。
他知道,黎簇一直在尽量避免和自己单独相处的机会,相对来说,如果人多,那一切都能维持正常。
后来,路上的时间,黎簇一直在翻看资料,苏万则一直在问杨好问题,似乎他们之间有很多未落地的八卦,苏万想听后续的进展。
一时间,车里很聒噪。
杨好说话时的口水喷到了他的手背上。
吴邪看了一眼,把手在对方衣服上蹭了蹭,对他们道,“福建国道两边的风景很好,能不能安静点,享受一下田园?”
“我们也见过世面了。”,杨好道,“这一次主要是来蹭饭的,风景我们在国外看的多了,对吧,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
吴邪看了看后视镜里的黎簇。对方一边仔细看着文件,一边冷冷回应。
“别扯你给我起的这个破英文名,约翰。”
他笑了起来,苏万笑得人仰马翻。
吴邪问杨好,“道上有一些传言,说你现在很能打,那你算是你们三个里最能打的?”
杨好回答,“我不知道,但你可以试试。”
接着,他打开车窗,刚掏出电子烟,黎簇就“啧”了一声。
杨好转头看向吴邪。
“你看,还让不让人活了!”
到了之后,四个人刚下车,王盟就上去和他们击掌,胖子也出来捏他们的脸。
闷油瓶没有出现。吴邪明白,他不喜欢热闹,可也不知道在哪儿。
卸下行李,两小只的行李里全是铺盖这些东西,显然苏万已经把情报传了出去。
‘想要过来睡得好,得自己准备被子,仅靠吴邪的爱心是无法支撑的。’
吴邪叹了口气,紧接着就带他们去了田里。估计之后每次有人来,他都要重复一遍这个流程。
风景很好,苏万和王盟也跟着一起来了,一行人站在田埂上,仿佛一排挺拔的苦力们,看得人直想加班。
杨好是最没有文艺气息的,插着口袋看了看田,回头问,“附近有景点吗?有没有好吃的店?”
吴邪对他道,“景点就是这儿,好吃的就是我的店,不准去其他地方。”
“可这不就是田吗?算什么景点?”
“风景不好吗?”
杨好皱眉。
“哪儿有风景?”
“这些啊?”
“这不是田吗?”
不知道为什么,吴邪很气,但也没有办法,就听黎簇问,“装普通人?”
他看着他,忍住想要打头的冲动,问,“怎么说?”
黎簇回答,“感觉,你很想忘记一些东西。种田、尘埃落定,很爽的样子。”
吴邪叹口气,黎簇转头看了看他,就被苏万和王盟拉去看铁路。
“有铁道!有铁道!”,苏万在那儿大叫,“很长的铁道,一直通到山里。”
吴邪回头看杨好,瞳孔一震,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拆掉了一条繁竹索引。
如此‘可怕’的场面,看得人血压飙升。
“哎,你这田里长竹子啊,你是不是没种对东西?上面还有蚂蚁,打农药啊!”
吴邪默默捡起旁边的东西,一把就去甩杨好,杨好头也没回,一抬手接住了,慢慢站起来。
“我说过,我是新起之秀里身手最好的。”
杨好说话的时候,似乎还有风将他的头发吹起来,然后他一下捏碎了那块干“泥”,任其从手里飘落,似乎身体里的内劲正在生发出来。
但吴邪没有理他,而是说,“那是牛粪。”
杨好立即低下头,发出一声惨叫,去田里洗手。
“你竟然用牛粪丢我,你自己不觉得脏吗?”
“我是农民,牛粪是很好的燃料。”
说着,吴邪一边拍手,让所有人跟着他往工地走,一边说,“你成天到处跑还怕牛粪,我还以为你们在外面干活的时候,都应该吃过牛粪了。”
杨好道,“不是,我如果只是干活,当然不在乎,但万一等会儿我要小便呢?我满手牛粪,这点卫生你总要关注的吧。”
吴邪似笑非笑地看着。
杨好之前在霍家,霍家的那些男人,对卫生应该有比较高的要求。
可他这里,不姓霍。
之后,一行人很快跟着他到了工地,杨好还在和苏万告状。
“他摸牛粪,他会亲自做晚饭吗?他做的菜怎么吃,胖爷会摸牛粪吗?”
苏万轻声和他说,“好哥,牛粪都是植物纤维,很干净的。”
吴邪提醒,“诶!集中精力啊。”
简单说了一下,一行人立即开始行动。
黎簇和杨好是壮劳力,两人把衣服一脱,穿着背心就开始干活。
看得出,两小只身手很好,效率一下就提高了。
按照设计图,很快,几人就用烤干的竹子搭好了观景台的地板框架。
等把框架搭完,当天的工作也就结束,第二天就是上梁。
吴邪把工作原理简单讲了一下,让他们大概有个了解,之后就在夜色里,带着他们回去吃饭。
上车之前,三个小鬼跟路过的农民讨了烟抽,看得出他们一直在戒烟、电子烟和乏了之后来一根的不同心态中沉浮。
黎簇抽了一口,抬眼看看吴邪,吴邪靠在车边上,表示心如止水。
然后,几人就自顾自地聊起来。
吴邪发现,不管是圈内事还是圈外事,如今他都已经听不懂了,而王盟一直在后视镜里看自己长出来的胡渣,说忘记带刮胡刀。
等回到喜来眠,吴邪去帮胖子做饭。人多了之后,一个人已经忙不过来,黎簇和杨好体力很好,也进来帮忙。
杨好是过来洗手的,洗得比苏万还专业,感觉马上就要上台动手术。
黎簇炒了三个菜——芝麻油焖茄子、油炸丸子和毛豆雪里红。
他的手法和胖子一样熟练,两个人一人一个灶台,有点互相比试的意思。
胖子非常满意,一直在夸他。
杨好则在备菜,吴邪在一边看着他备菜都觉得是门艺术。结果后来一问才知道,他们没钱的时候,杨好有一年多的时间都在北京的一个饭馆里备菜,切菜切得刀都看不见。
等几人把自己的拿手菜做完,闷油瓶终于带着几条鱼出现了。
吴邪意识到,他可能去山里的水库给他们加菜,胖子立即去料理鱼。
黎簇看了一眼闷油瓶,闷油瓶则看了一眼窗外,似乎那儿有人刚刚离开,杨好此时鬼使神差地递了一根烟给闷油瓶。
吴邪替闷油瓶把烟接了过去,搭到耳朵上,再一回头,发现闷油瓶离开了,不知道是不是去入席。
杨好就问,“大神在这里都得打鱼吗?”
“怎么?”
“没什么,我现在觉得,我们过来吃席需要自己搭房子是应该的。”
吴邪一顿,转头看了看窗外,就看到黎簇也看着窗外,似乎也看到了什么。但外面太黑,确实看不清楚,于是几人又同时转头继续工作。
胖子开始煮鱼头汤,料酒和辣椒的味道蒸腾起来,迷蒙了吴邪的眼睛,所以完全没有注意,那抹始终都在门外凝望他们的视线。
“姐,走吧。”
陈文锦看了看村屋,最后垂眸放下手,转身离开。
那通无人接听的拨号,其实已经说明问题。现在,她必须要去陪一个人。
从厨房走到吃饭的桌子,大概三十步左右,就这么点距离,杨好还能和胖子聊一些悄悄话。
吴邪在边上听得很清楚,杨好问胖子,有没有办法让他和闷油瓶私下切磋一下。
胖子就问他想干什么。
杨好说,“我现在应该是这一带最强的,想试试自己和大神的差距。”
胖子眯了眯眼。
“你要不晚上吃完饭和你大神去夜跑巡山,等到了山上人少的地方再提出建议,可能会被采纳。当然,如果你大神想一个人跑,那么可能他跟着跑三十秒后你丫就找不到人了。”
杨好会心点头。
吴邪知道,这小子今晚一定会尝试。
于是他端着菜上桌的时候,就问胖子,“诶,你让杨好去挑战我们百岁老同志,这好吗?这不好。”
胖子小声说,“小孩子,总归要成长,他不碰壁,绝对不会回头,所以你就甭操心了,就让他自己好自为之。”
这时,几人已经走到了桌子边上。
胖子特地找出一个大桌,这样每个人都能有一个舒服的带靠背和扶手的椅子,不用坐板凳。
闷油瓶确实上桌了,杨好努力地表示晚上想一起去跑山,闷油瓶就看着他,杨好非常紧张。
吴邪在一边捏汗看着,觉得两边的沟通肯定不通畅,但也不想管了。
晚上的气温有些低,他在边上点上篝火,把狗也放了出来。
三只狗一直在几人四周徘徊,等待心软的人丢点东西给它们吃。
之后,所有人全部入座,热闹这个词语,开始从大量餐具碰撞的声音中生发出来。
虽然喜来眠平时关店也会聚餐,很多员工都是吃过饭才走,也很热闹,但与王盟这些人带来的热闹,肯定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们更加精力充沛,带着更多新消息和新故事,嗓门更大,玩笑也更下三滥。
胖子平日里话最多,吴邪自认排第二。
可如今胖子都不用开口,杨好、苏万、王盟像三人群口相声一样,他们三个老家伙就听他们讲这些年的事情,时不时互相看一眼。
‘没想到,发生了好多事。’
吴邪心中有些感慨,自己居然一件都不知道。
好像这个江湖波涛汹涌,在他离开之后,丝毫没有停下。而且……似乎变得更大了。
油炸丸子确实是黎簇的拿手菜,虽然京菜吴邪不是很能吃,但吃了几口后,他发现自己还是可以接受,主要是油香把握得很好,于是心里开始盘算,要不要让黎簇去熬猪油。
王盟开了啤酒,气氛在一瓶一瓶啤酒之后,逐渐北方化。
他们聊得起劲,胖子在酒精的作用下,也放下前辈的架子,加入了他们。
吴邪则开始享受这种气氛夹缝中的惬意,并顺手把明显吃不完的菜,丢给三只已经馋哭的笨狗,然后看着篝火发呆,忽然就想起耳朵边有一支烟。
即使过去了很久,在这种场合,他往往会涌起抽烟的欲望。
那不是烟瘾,而是通过抽烟和酒精,想回到那些曾经让他完全失控下坠、失去理智、全靠本能的岁月里去。
其实大部分时间,吴邪喜欢的是清醒和警觉,但它带来的感受,是大量需要他去计算的后果。
这种时间长了,不计后果、按照本能去做事的欲望就会涌现出来。
但他没有抽,而是摘下烟,直接垂手一弹,把烟弹到了篝火里。
烟,瞬间消失。
杨好后来确实跟着闷油瓶去跑山了,苏万喝了很多,但完全没有喝醉。
吴邪看着他的时候,他正大笑着讲烂话,说特别冷的笑话,但眼睛里的底色无比冷静。
这小只不像黑瞎子,反而像另外一个人。
所以吴邪时常会想,苏万在每一次出发之前,一个人在房间里思考背包里要放什么时的样子。
他好像能理解他的想法。
苏万需要想很远很远、很多很多,这对他来说,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吴邪总觉得未来,苏万可能会比年轻一派里想得多的那几个人,想得更远。
而黎簇,话本来就不算多,喝的也不多,很快就睡着了,但又是自己走回房间的。
杨好完全在发酒疯,苏万在他跟着闷油瓶上山之前,把自己的手表给了他,那个手表可以和手机共享位置。
用他的话解释,“这样杨好如果在山里醉死,可以从心跳和脉搏的监控上及时发现,并知道其位置。”
闷油瓶本身就喝得极其少,吴邪和他一起洗完碗后,他才开始跑山。
苏万负责安排新来的人,弄铺盖、分房间,以及设施的介绍。
王盟和胖子大醉,他也一一妥善处理掉。
吴邪把碗筷归位,又打扫了厨房,放狗回屋,接着关灯、锁门、灭篝火。
回到客厅,他躺在沙发上,打开手机。
小花发了‘胡萝卜’三个字,下面还有一个航班号。
因为刚才喝的酒有点上头,吴邪眼神其实有些模糊,就发现苏万还建了一个群,群名字叫做:‘吴邪的鸿门宴’。
要来的人正一个一个地进群,苏万是群主。
他想发一个红包到群里,看到小花先发了一个,就赶紧去抢,动作熟练得自己都心疼。
之后,吴邪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醒的时候,他确定是被声音吵醒。
当初这个楼设计的时候,他从没想过会来那么多聒噪的人,所以隔音并没有特别好的处理。
于是所有人的说话声他都听得到。
他坐起来,睡眼惺忪地下楼,看到早餐已经做好,苏万做的,是西式的,鸡蛋牛奶这一套,不过其中还有一些买来的小笼包,他自己煎成了生煎包。
宿醉的早上吃面包和牛奶其实挺舒服的。
只是他头发很乱,挠着头,就去看杨好,正看到他眉飞色舞地说着昨天的事。
吴邪坐到对面,听着他讲在林中如何追着闷油瓶,并且在山顶过招,丝毫没有落下风。
说实话,那一刻,吴邪还是有些意外。
他以为,杨好会被打得左脸红肿,并且对于武学这条道路,悟出新的道理,但他似乎还真的身手不错,和闷油瓶有来有回的。
‘如果真是这样,他的战斗力不是逼近瞎子了吗?’
想着,吴邪暗自摇头。
‘不对,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普通人可以逼近他们。那是,闷油瓶留手了?不可能啊。闷油瓶不是武术家,他并不保护后辈的心灵,而且如果他真的和杨好PK,杨好能说出的,应该只有“快”这个字。’
毕竟吴邪知道,闷油瓶的动作轨迹和人类不一样,所以普通人是不可能和他打。
‘你能想象他冲到你面前的时候,整个人贴着你转弯,到你背后直接反肘跳起来转体凌空打你的脑干。整个过程,闷油瓶是不卸力的,所有的力量全部在堆积,所以脑干会从嘴巴里被打出来。’
于是想着,吴邪盯着杨好,看他心虚,就知道了这小子的套路。
闷油瓶反正不会辩解,他只要说他自己的版本就行了,但估计昨晚,杨好完全没跟上人。
接着,苏万也来拆台。
“你昨晚的心跳一直在180左右,心跳不过两百,是不可能和张老师打的。”
“你怎么知道?”,杨好问。
“只有到达这种心跳,体温才会升高到纹身出来。”,苏万解释,“张老师纹身都没出来,这都没超级赛亚人第一阶段呢,你打个鸡毛你,而且运动员是能到200的心跳的,你和张老师PK,你180的心跳就够了,你是太极张三丰还是李慕白?”
杨好喝着黄瓜汁,眯眼也在解释。
“非也,电子产品也不能完全相信。”
苏万看了吴邪一眼,两人都知道杨好在吹逼,但都没有继续拆穿了。
吴邪从冰箱里拿出一些收藏的酱,递给杨好。
“好了好了,很优秀,这是小哥喜欢的大酱,奖励给你。”
杨好听不出好坏话,接了过来,注意力被大酱吸引。
胖子很早就吃完了,一直在外面。
吴邪走出去,看到他在练甩手,就去聊天。
“怎么样,喜欢吗?”,胖子问他。
吴邪愣了一下,“喜欢什么?”
“热闹。”
吴邪想了想。
“我现在挺喜欢的。小时候春节过完,所有的客人都走了,家里一下就会变得特别安静,就好像刚才的热闹都是假的,只有电视的声音,家里人在收拾东西。但很快,不用过多久,鞭炮就起来了,然后会一直响到第二天,天一亮,新的客人就又到了,所以也不觉得寂寞,但鞭炮不让放了之后,聚会一结束,整个城市特别安静,就好像热闹这种东西,是假的一样,这种感觉我特别讨厌,所以,不敢喜欢热闹。但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又开始喜欢热闹。”
胖子就笑,“那看来,你丫开始老了。”
“老什么?老子还是青壮年,算了,今天最重要的还是盖房子。”
说着,两人转头,继续甩手。
黎簇从楼下下来之后,吴邪就走进门去,让他们准备出发,黎簇看着他。
“我还没吃早饭。”
吴邪看着黎簇,对方也看着他,苏万赶紧说,“油还没加,我先去加油,你们等我。”
于是他去加油,几人等着。
黎簇在这段时间里,吃完了早饭,慢悠悠地把碗碟放到厨房。
“搭梁柱是技术活,如果不想在我们唱着小曲吃火锅的时候,整个观景棚的屋顶塌下来,就得保证所有的搭建细节都是对的。”
吴邪叭叭叭地讲,王盟打着哈欠抓着脑袋。
因为进度很快,吴邪索性要求他们一次性全部搞完,于是所有人都在闷头干活,到了后面几乎都没人说话。
胖子来送饭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一行人干脆在观景台里进行了第一次实验性的聚餐,虽然餐具全是一次性饭盒,但劳动是愉快的,而且最大的愉快就是晚上会睡得很香。
洗澡的时候,吴邪发现自己手上有很多小口子,都是稻草和芦苇割伤的。
这些伤口太细小了,碰到水才觉得疼起来。
他看着自己的手,发了很久的呆。
因为白天太专注,导致他现在的思绪有些涣散,直到杨好敲门说轮到他了,他才反应过来。
然而等他来到客厅,其他人都横七竖八地躺在沙发和地上看电影,啤酒也开了好几瓶。
吴邪找了个缝挤进去,发现电影是黑白的,叫做《四百击》。
只是这种片子到底是谁提议看的,他开始在心里猜测,但所有人都不说话,看电影的看电影,不看的低着头玩手机。
他转头看了看,旁边是苏万,正看得目不转睛。
于是他也努力地看起来,结果,很快也睡死过去。
那天晚上,他是睡在沙发上的,因为沙发太软,起来的时候腰酸背痛。
吴邪努力挪动身体坐起来,抓了抓头发,不知不觉中,头发已经长得很长,胡渣也长了出来。
他没找到手机,打开电视,发现才7点多,于是又把电视关了,想着是不是可以再睡一会儿,但坐起来的瞬间,人已经非常清醒。
他披上衣服,从厕所里拿了洗漱的东西,一边刷牙一边走到店里,在厨房里吐掉牙膏,洗了洗脸,觉得头发太长了,还是有点不舒服,干脆在厨房的水龙头下洗了个头,结果低着头洗完才发现忘记拿毛巾,只得一边把头探着关掉水,一边琢磨该怎么办。
‘是保持鞠躬姿势,让水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走进厕所去拿卫生纸擦头,还是干脆抬起头,直接脱掉T恤擦头发,再跑回去换衣服?’
正想着,闷油瓶跑山回来。
对方打开厨房的门,就看到他一副被水鬼附身、溺死在水槽里的样子,愣了一下。
吴邪转过头,对方救星一样把毛巾递给他。
闷油瓶这几天也会在厨房洗漱,所以都会带着毛巾。
吴邪接过来把头发擦干,看了看手表。
“胖子今天应该起不来,我们去买早饭吧。”
闷油瓶点点头,吴邪披着毛巾上车,对方坐在副驾上,两人开始往镇上开。
太阳已经出来了,低悬在山后面,广播里播放着今天的交通情况,听着听着,吴邪低声问边上的人,“你这边有客人会来吗?”
闷油瓶看了看他,没有回答。
“你如果要找他们,该怎么做?有没有类似于张家卫星这样的东西?”,吴邪问道。
然而闷油瓶还是没有回答,只是说,“没人来,是好事。”
吴邪一愣,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
对于闷油瓶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一旦有家族里的散人到访,往往意味着发生了一些变故。
‘那……还好没有。’
之后,路过自己家田地的时候,吴邪放慢了车速。
稻穗已经长得非常好了,像模像样的。
看着自己种出了一大片稻田,吴邪心中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忽然,他发现不对。铁轨上,居然出现了一辆火车。
他一下愣住了,感觉就像做梦一样,把车停下来,和闷油瓶跳下车冲到田埂上,就看到一辆黄色的火车停在铁轨上。
转头看了闷油瓶一眼,闷油瓶则看向一个方向。
吴邪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苏万、黎簇和杨好这三个小子坐在火车上。
那不是火车头,而是一节火车车厢,和正规的火车车厢一样大。只是田里的铁轨比正常铁轨要窄一点,所以火车轮子和底盘看上去要小一点。
‘我以为他们还在睡,结果起得比我还早。’
苏万朝他挥手,吴邪走到火车边上,就问,“什么情况,哪里来的火车?你们在这里搞什么?”
“送你的东西。”,苏万说道,“胖爷说,你琢磨这条铁轨很久了,前面的山洞里有一个火车底盘,胖爷就跟我们说,可以修好后试试看。你记得车总吗?他去厦门买了一节废的火车车厢皮过来,我们每天晚上都会偷偷跑出来,花了几个晚上把这东西组装起来。”
吴邪顿时愣住了。
‘他妈的,年轻人之间这么能玩,感动福建吗?’
其实,在发现那条铁轨的时候,吴邪当时心里确实希望,这个铁轨上能有一辆小火车,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真的可以看到这个愿望成真。
‘胖子竟然看出了我的心思。’
接着,他看向闷油瓶。
‘你小子到底知道不知道?’
结果,对方则望向了别处。
“哎呀,我们每天晚上出去,肯定瞒不了张老师,大家只是瞒着你而已啦!这火车皮的消息还是花儿爷提供的。”,苏万说道,“你看看这火车,是什么颜色的?”
“黄色?”
“是胡萝卜色。”
吴邪一顿,抬头一看,黎簇在车顶,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胡萝卜色?’
那一刻,吴邪其实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此时也不愿意细想了。
但黎簇发现吴邪的表情有些惊慌,似乎有点得意。
围着火车转了一圈,吴邪踩着台阶进入车厢里,就看到硬座的外皮都已经被拆掉,座位是木板的,很多地方都有修补的痕迹。
车总正在里面扫地,回头看了吴邪一眼,连招呼都没打。
坐到一个靠窗的座位上,打开车窗,发现车窗用高压喷枪清洗过,一切都打扫得非常干净。而且,火车里还有一些标识,竟然不是中文的。
“这二手火车皮,是进口的?”
“缅甸退下来的老火车,是当年从法国进口的。”,车总看吴邪发愣,解释道,“胡萝卜,缅甸人就叫车胡萝卜。”
“胡萝卜。”
吴邪还在发呆,接着,身后的座位忽然跳出来一个人,一把抱住他。
“老板!!”
吴邪回头就看到坎肩用头在他的肩膀上蹭。
“生日快乐!”
默默拍着他的头,吴邪让他松手。
“乖,今天不是我生日。”
“啊?那大家为什么要给你惊喜?”
“我不知道。”,吴邪说,“也许是因为,我这辈子没有经历过这种惊喜,你胖爷想让我感受一下,不过,他为何如此熟练?”
说实话,此时心中的波澜让吴邪有点语序不稳定。
坎肩挠挠头,自言自语。
“也对,我记得你不是今天生日,我还以为我脑子不行,记错了,那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日子?”
吴邪转头看他。
“这是你从缅北搞来的?”
“跟着船一起回来的。胖爷的提议,花儿爷的关系,我去缅甸买了运出口,车总在厦门的港口进行进口清关。然后这里的小分队秘密组装,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哦,不,不知道是什么礼物。”
“国内也有,为什么非要去缅甸买?”,吴邪摸着火车的座位背面说,“当然,这个礼物那么用心,我很开心,只是有点奇怪,花儿爷做事情总是有理由的。”
“那当然是因为。”
说着,坎肩跑到车门口,按下一个开关,整个车厢里的灯一下都亮了。
这些灯都藏在椅子的扶手、火车顶的缝隙、还有窗户的缝隙中,五颜六色的,还会闪烁。
“这种车里面的照明系统是特制的。”,坎肩说,“非常漂亮,全世界只有缅甸那几年的火车是这样的,我们可以在车上狂欢。”
吴邪目瞪口呆地看着复古得犹如教堂里的灯光一样的车厢,过了一会儿,示意他关掉。
“我觉得不是这个原因。”
“啊,不是吗?”
“没事,他自己来了我再问他。”
说着,杨好和苏万也上了车。
两人到吴邪边上的座位,和他一起往窗外看去。
从火车里的视角看,稻田好美,因为铁轨的高度低于路面,他们似乎隐藏在稻田中间的田洼中一样。
“目前这个是固定景观吗?”
说着,火车忽然动了一下,竟然真的开了起来。
如果说,吴邪刚才还能稳住心中的惊喜,做出尴尬和惊喜的表情,并且还能自洽地笑出来装逼,那现在,就是完全绷不住了。
“我操,还能开?”
苏万和杨好别提多得意了,两个人都做出一副工程师的表情。
“你以为呢?”
‘可是,为什么能开呢?’
吴邪觉得无比的神奇,来到车厢的前方,打开车厢正前方的小门,就看到这一节车厢确实是有火车头的,但这个火车头并不是真的火车头,而是一辆火车检修牵引小车,也很老了,应该是附近铁路局淘汰下来的,大概只有一个面包车的车头大小,或者说,更像一台高尔夫球车。拉起车厢来很吃力,所以火车走得很慢。
黎簇从车顶跳过去开动的火车头,也不回头看吴邪,非常享受开火车的乐趣。
忽然,吴邪想到了什么,冲到火车的尾巴,打开后门,就看到闷油瓶没有跟过来。
目光里,他站在原地铁轨的中间,插兜看着火车。
吴邪扶着火车尾部的一个栏杆看着他,虽然两个人都没有动,但他仍旧不停地远离他。
“小哥没上车啊。”,吴邪对车厢里喊。
“铁轨很短,很快我们就开回来了。”
说着,火车离开了稻田区域,进入山谷之中。
过了第一个小月台,就到了麻杆地,那些麻杆子也长得很好,应该很快就要收割了,风景非常美。如果不在火车上,无法感知到这种美感。
看着逐渐远去的视野,吴邪顿了顿。
过去他在铁轨上走的时候,他觉得,是自己选择了自己的方向,自己选择了自己的步调。所以不管目标是哪里,终点是哪里,都是他自己选的,是他自己走出来的。所以他永远更加注意自己的前方,注意自己的终点。
‘风景虽然很美,但它只存在于我的眼角。’
而他现在在火车上,吴邪忽然意识到,铁轨这个东西,其实早已规定了它的方向和终点。
在火车上,即使他一步也不动,人仍旧会朝着这个这个方向,缓慢地前进。
于是他终于开始正眼去看,以前只在眼角里的那些路边的风景,他终于可以认真去看,而这次,映入眼帘的终于是全部的美,而不是那些匆匆的色彩。
接着他们路过了那个废弃的露台和教堂。
火车没有停下来,它继续开着,往前又进入了隧道,又离开了隧道。
吴邪本来以为到了这里就会停下来,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之前的那个废弃的学校和厂区。
然而火车还是没有停,依旧继续往前。
苏万开始招呼,几人从窗子爬出去,爬上了火车的顶部。吴邪也爬了上去,来到车顶。
从那里,他可以看清那片巨大的废墟,那里隐藏着一个只属于胖子和他,还有闷油瓶三个人的秘密。
秋风吹来,他在这个高度能看到这片废墟的宏大。
‘这里之前可能住了几千人一万人吧。’
之后,火车慢慢地远离这片废墟,吴邪听到了噗呲一声,回头看,杨好打开了一瓶啤酒递给他。
他接过来,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这是愿望实现,过于开心了吧。‘
毕竟拥有一辆小火车,这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我可以用尽一切的注意力,去做出梦想中的庭院,却从来没有想过,真的能拥有一辆火车。’
几人坐在火车顶上,都开心地发出一声一声的呼啸,很快,他们来到了之前没有来到过的区域。那是一片沼泽,火车的铁轨已经被沼泽淹没,火车直接顺着铁轨开进了沼泽,沼泽犹如镜子一样平静,火车犹如一把利刃,把镜子切成两边。
那一刻,吴邪有一些恍惚,觉得自己又中毒了,又发现没有。
原来现实中发生的事情,比他自己中毒的幻觉更加离奇。
他往沼泽望去,沼泽倒影了整个蓝天,火车似乎开在云彩上,犹如梦中的奇观。
这一段开了有10分钟,终于,铁轨的尽头出现了,那是一个水泥墩子横在铁轨上。
再往后,没有铁轨,禁止通行,但有一个人站在那儿。
闷油瓶竟然此时已经到了终点。
火车不快,他是从边上的山上的赶上来的。
黎簇探头对他道,“张老师,末班车,来吗?”
此时,车总也终于打扫完了车厢,爬到车顶。他拿着一个乐器,开始了呼麦一样的歌唱。
举瓶相碰,从年少开始,吴邪少有像今天这样开心和愉悦,以至于他回到房间之后,仍旧在余韵之中。
车总根本不想住这里,宁可开车自己去镇上住招待所,坎肩则没有带任何装备和被褥,大喇喇地就住了进来,笑着接受了喜来眠的招待大礼包,并希望和苏万共用牙刷,但苏万自然有备用的给他。
然后,坎肩就开始做家务,他活力无限,吴邪只能不停地提醒他。
“所有的资料绝对不能收拾。因为品类太多,只要移动了位置,我就会忘记。”
他忙不迭点头,同时把吴邪的资料全部丢进了垃圾桶。
吴邪静静地看着,瞬间,沉默的声音震耳欲聋,他不得不把坎肩踢出去,不让他进自己的书房。
接着,坎肩又开始打理庭院、修理太阳电池板、更换各种水管、去店里修锅和炉灶、清理灶台上的油、打扫狗窝、给狗洗澡、刷狗牙、剪狗指甲、整理调料,修所有的座椅、检查线路、清点碗的数量、清理空调、冰箱去味整理等等等等。
吴邪不知道他为什么眼里有那么多活儿,本来这个别馆和农家乐已经出现了很多小问题,但坎肩走过的地方,一切又变得结实、稳定、干净、有序。
等做完了这一切,坎肩随即开始给所有人理发。
看得吴邪和胖子目瞪口呆。
胖子说,“我以为我是勤劳的象征,和这小子一比,我就是一得过且过的混蛋。”
吴邪苦笑着,看着被坎肩一张一张贴得非常整齐、来吃饭的客人在店里的合影,心说,‘这家伙该不会是强迫症吧!’
之后,闷油瓶来到自己收银的位置,发现笔筒里的笔,笔芯全都被按了进去,并且统一笔头朝下。
于是三人决定暂时离开坎肩的视线。
吴邪不知道坎肩到底学了多少家务技巧,但他们觉得,目前还是不去干扰他,让他尽情发挥。
三人躺在店外的躺椅上,吴邪就对胖子说,“谢谢。”
胖子转头看他,“感动吗?”
“不能用感动这个词,但——”
“别放屁,感动的话,记得回报胖爷我。胖爷我的梦想是,打WNBA。”
吴邪也转头看他,“这个是不是得靠投胎啊?”
“我帮你实现了梦想,你就这个态度。”,胖子说,“我不跟你好了。”
“那行吧。”,吴邪道,“我把你床头药换了,帮你快点投胎。”
胖子指着他的鼻子,吴邪笑了起来。
“行了,接下来的一个礼拜我洗碗。”
胖子想了想,挑眉。
“也行。”
接着,吴邪就去看闷油瓶站的地方,心想是不是也得和他说一声谢谢。
对方靠在一根柱子上,看坎肩替别人理发,吴邪看着他,走过去。
“谢谢。”
闷油瓶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表态。
吴邪本来想等他的下一句话,但他就看了自己一会儿,又转头去看坎肩理发。
他叹了口气,只能回到胖子边上。
胖子就说,“你得用东北话。”
“那,东北话怎么说谢谢?”
“都在酒里。”
说着,胖子扬了扬他手里的瓶子,他开了一瓶红星二锅头。
吴邪再次叹气。
‘这个语境可能闷油瓶还没有开发完毕吧!’
想着,他躺下来,打开微信对话框,想感谢一下小花同志。
虽然在场的所有人都出了非常大的力,并且他可以待会儿在喝酒的时候亲自感谢他们,但他很清楚小花在整件事情中的关键调度力量。
可当他打开对话框的时候,忽然手就开始发抖。因为他想到了一件事。
‘他们非常用心地待我,但我竟然没有种胡萝卜。’
瞬间,吴邪似乎都能看到解雨臣就坐在自己对面,悠悠地和他说,“这是人品问题。”
这是人品问题。
这是人品问题。
吴邪魂飞魄散,摆烂的灵魂被撕得四分五裂。
于是第二天的工作安排是:黎簇带队进行工程的收尾,他则带着王盟去镇上的菜市场。
在吃早饭的时候,吴邪和黎簇讲了工程收尾的细则,还给了他一份自己在晚上做的笔记,让他逐条开展工作。
黎簇翻着笔记,表情明显写着:‘又来?’
但吴邪没空和他深入交流,带着王盟一脚油门往镇上开去,并在路上和他讲了自己的计划。
“如果不对胡萝卜进行采摘,让它一直埋在地里,最后会变成什么?”
王盟还没怎么睡醒,捏着自己鼻子。
“啊?”
吴邪重复了一遍,王盟说,“胡萝卜的话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萝卜。我有个朋友种了萝卜,忘记收了,结果第二年萝卜长成了一棵树。”
“真的假的?”
“反正是一棵高大的灌木,说树可能夸张了。”,王盟道,“老板,你有什么阴谋?”
“我要去买现成的胡萝卜,然后重新插回土里。”
“那些胡萝卜的叶子都被拔了,不现实啊。”
“我先去找卖胡萝卜的菜农,然后顺藤摸瓜去找批发商,再找到胡萝卜的种植户,最后把整块田平移到我们田里。”
王盟听完就看着他。
“老板,你和花儿爷承认错误不就好了吗?”
“不行,这是南方人的倔强。”,吴邪道,“就是对发小死不认错,不能让他用北京话说是我人品的问题。”
王盟莫名其妙。
“这,是不是背后有故事啊?”
瞬间,吴邪脑子里闪过小时候的一段模糊记忆。
那时候小花和他在院子里玩,他俩手里都抓着方糖饼(方糕)。
那是当时他从南方带过去的礼物,小花很喜欢吃。
那天特别冷,下着大雪。吴邪很不习惯,手上都是冻疮,而且衣服还穿得少,明显是家里人对北方的冬天认知不够。
接着,小花就想折了家里的梅花树,点火给他取暖。
现折的梅花树枝当然是点不着的,而且梅花的枝条很有韧性。另外,以当时两人的年纪也不太能掰断,花坛又高,于是折腾了半天也没成功。
小花就把没吃完的方糖饼给吴邪拿着,锲而不舍地去折梅花枝,一定要给他取暖。
当时吴邪冻迷糊了,直接把小花那块没吃完的方糖饼给吃了。
结果对方忙了半天,弄出一个篝火堆后,发现自己的方糖饼也没了。
小花气坏了,想哭又哭不出来,等吴邪离开的时候,他郑重地告诉他。
“你的人品不行。”
那时两人年纪很小,说的也都是从大人嘴里学来的话。
而且吴邪确实也冻发烧了,纯粹是在脑子一片空白的情况下,做出的缺德事。
但吴邪知道,小花这一年肯定再也吃不到方糖饼,因为北方没有这个东西,于是他非常内疚,内疚了很久,也没有什么弥补的举动,因为过完年,南方也没有这个东西了。
后来新月饭店和他再次相认,吴邪时常会想起这件事情,也给他寄过一些方糖饼,但解雨臣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估计是忘了,又或是他自己根本不拆这些东西,都被其他人吃了。
但吴邪之所以对这件事记忆深刻,一来是和他再次相认的时候,他自己努力把这件事反复回忆了很久。二来是小花当时非常努力地给他生了一个篝火堆,而他却吃掉了他的方糖饼。
这在吴邪做人的逻辑里,简直不可原谅。
小花那时比他还矮,爬上那个花坛的时候,特别吃力。
但说起来,先前解雨臣让他种胡萝卜时,吴邪压根认为他是在开玩笑。毕竟随口给他一点压力,是解老板的一种语言特征。比如有一次吴邪告诉他,“我觉得我这一次可以接受直接死亡。”
“彻底放下了?”
“嗯。”
“那你现在把小拇指切下来。”
吴邪一愣,“为什么?”
“彻底放下就是毫无侥幸,毫无侥幸就是接受了现实,认为自己必死无疑,那身体的残缺对你来说就没那么重要了。”,小花当时在核算一笔账目,“你显然不敢切,说明你打心底认为,这一次你仍然能侥幸活下来,那不如做一个能活下来的计划。”
所以不知不觉中,胡萝卜就变成了小花给他的一个陷阱。
‘可这件事是怎么就从玩笑变得那么真实,给我那么大的压力呢?是火车。搞火车不就折梅花的重演吗?我最终还是把方糖饼给吃了吗?不行,绝对不可以被隐喻到。’
想着,吴邪立即说,“种胡萝卜,未必要从种子开始,可以从种小胡萝卜开始。还有时间,等米收上来,我给他做胡萝卜方糖饼,旁边搭着梅花。”
王盟惊讶地点头,喃喃道,“老,老板,那,好吃吗?”
“这不重要,南方人在送礼上是不会败的!!”
吴邪一边说着,脑门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于是乎,当他带着两卡车土方回到田里的时候,苏万和黎簇他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他们正在用泥巴互相打架,并没有好好工作,但吴邪还是心说算了。
‘孩子嘛。’
土方里都是正在成熟过程中的胡萝卜。
吴邪的计划是,把每一块土都切成一个正方形,胡萝卜就种在这个正方形里,所以,他把胡萝卜连根带土方一起带了回来。
苏万见状跑过来,帮着搬下来一个,就问,“《我的世界》吗?”
吴邪解释了一下,告诉他。
“土里还有一个纸做的筒状容器,胡萝卜就种在里面,这种筒种的方法,其实是为了能够快速移植。在胡萝卜刚长出来的时候,根系还没有长到筒外,可以直接把筒从土里挖出来,连筒带泥移植到其他田里去。但现在里面的胡萝卜已经快成熟,所以连外面的泥也得带上,这些泥是特制的,用铲子很容易铲下一个方块来。”
苏万瞬间眼角开始抽搐,“啊,啊?那,你打算种哪儿?”
田已经快满了,没什么地方可以种。
吴邪想了想,转眼一看火车,立马打上了铁轨的主意。
“在铁轨中间的枕木之间,挖出一个一个正方形的洞,把这些土方一块一块种下去。”
说完,所有人立即照做。
全部种完之后,正好把这一段铁轨覆盖住,一格一格地铺开,每一格里都是胡萝卜的叶子。
他给每一格还追了一次肥,然后蹲在铁轨的尽头,看着一整排胡萝卜。
火车停在了里面的废弃车站里,最近村里来和他交涉这件事,吴邪让坎肩去处理。
看着铁轨上覆盖的胡萝卜椰子,吴邪瞬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拿出手机,当下就想给解雨臣发过去。
‘来吃。’
但一想到对方的观察能力,还是决定等胡萝卜适应一段时间再通知,免得被找到破绽。
可等到了一会,吴邪得想法又变了。
‘不,我就是要等他来到这里,看到胡萝卜,才和他聊这个事情。我必须耐心,我心态的每一个变化他都可能算计到。嗯。’
想着,人终于在此刻放下心来,开始背着手,围着观景台看。
为了看临水的那一面,他还脱了鞋站到稻田里。
黎簇几人非常潦草地坐在观景台里看着他。
这几天,三小只晒得更黑了,看上去就像是难民一样。
苏万和黎簇的配合还是很好,吴邪之前就一直觉得,这两人能够把每个方面都考虑得非常到位。至此,这个观景台已经基本上成型了。
“明天晚上,试开张。晚饭,我们到这里来吃。”
“那我们到底是客人还是服务员?”,黎簇道,“感觉没来的才是客人,来了就马上打黑工啊。”
“搞完了,之后就带你们到处去玩。”,吴邪道,“明天差不多是最后一天,如果这观景台不塌,接下来就是接待时间。”
杨好瞬间探出头来。
“有什么好玩的,我查了,这儿的景点就是你那个破店,最好玩的就是你这辆火车了吧。”
“总之,让你们满意。”
黎簇一脸不信任地看着,但其实,吴邪心里也没什么底,想说这里有土地爷可以带你们认识,后来意识到,先前自己是在做梦。
于是说着说着,就下雨了。
他也上到观景台上避雨。
雨水打进稻田的声音非常不一样,稻子已经黄了好多好多,只剩下一些星星点点的绿色还在□□,再过几天肯定全都黄了。
接着,天上开始打雷,几人都有些害怕。
毕竟,如果一个雷劈到这里,那整个棚子都会烧起来。
苏万拿出几副牌,看着他。
“玩拖拉机不?”
天色越来越暗,吴邪知道,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就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那雷声总是让他有些恍惚。
他看了看店的方向,闷油瓶今天在看店。
如果有新客人来,也只有他去接待了。
吴二白回到杭州,清冷的街道,依稀还有一些撑伞的行人。
天上,有微微毛雨。
他看了看。细密的雨点,在他头上结了一层晶莹的白色。
走进茶馆,里面灯火通明。温度,与外面截然不同。
几个店员一抬头看到是他,忙不迭招呼。
“二爷。”
他抬手示意他们继续,自己走上二楼,到常坐的茶间,坐下,靠在那里,一手轻触下巴,转头望向漆黑的窗外。
他似乎好久没有这样,能明显感觉到眉宇间的那一缕疲惫。
雨,浸湿了他的衣肩。他顿了顿,坐在那儿似乎放空了很久。等店员给他泡了茶送上来,人早就走了,只留着那扇微启的木窗。
外面,雨还在淅淅沥沥地漂浮着。
整个茶室,清冷无比。
档案室内,解雨臣坐在桌前,在那堆混乱的资料里,他依旧没有找到任何他想看的东西。
这几天,他跑遍了国内所有的民宿研究院,包括博物馆。
在手下人各地走访搜集到的口传资料中,他还是没有理出,任何更深层次的线络。
这里所有关于苯教的信息,甚至其他民俗,都只在展示给世人所知道的那一段终结,之后没有人再往下。
当然,这些研究还在继续。
只是前人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再也没有新的研究结果。
但究竟他的信息被阻,还是说所有人都如此。
想着,他回忆起之前在国外救了他们的那个年轻人。
齐羽下落不明,夏温又没了踪迹,那个在初始事件里,偶然出现过的中国人,这几次,似乎哪儿都有他,他是谁?另外,齐秋,还有,阿夫多季尤什卡,德国……这里的关系,他还有很多不明朗的地方。
他不了解,但同时也有人不建议他继续查下去。
看了看手机上返回的信息。果然,他和瞎子都被限制出境,原因不明。
就算他打通关系,想问问是怎么回事,结果还是一样。
只是……解霍两家,居然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看来,这里还有别人。’
想着,他看向一边的人。
黑瞎子就在旁边,一手搭在椅背上,歪着腿,散漫地坐在那里,把玩着当初那个碎了的石铃。
他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知道,这个人在想事。
其实上次从昆仑回来之后,两个人交谈过的次数非常少。
他有不想说的事,对方也有。但庆幸的是,瞎子的眼睛,这次回来之后,似乎有好转。
“有头绪吗?”,解雨臣长出一口气。
对方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又转头看向自己对面,似乎那里一直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
“没有。不过,事情到这里是不是就结束了?”
解雨臣回道,“应该吧,至少和我们有关的部分,估计是完了。只是那底下的东西,还不清楚是什么。”
就像他到现在,依旧不知道当年二爷还有八爷一直在提防的卦象。
“是吗?”,黑眼镜幽幽道。
接着,解雨臣继续看,他微微侧头。
“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对方疑惑地嗯了一声,转头问他,“什么?”
黑眼镜叹气。
“没什么。”
墨镜之下,那双眼睛里的反光,是对面座位上一个黄铜的箱子。
和之前在俄罗斯飞机上回来的时候一样。
他又,看见了。
吴家。
有伙计检查完门院,留了一道锁,便回了房间。
吴一穷这段时间有空,一直都在陪老太太。
“这段时间你一直往我这儿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老太婆怎么了。”,吴奶奶笑着说,“你有事就去忙,这边不用担心,你媳妇,可比你们几兄弟还要挂心。”
“您年纪大了,虽然身体一直不错,但还是得有个人陪着我才放心。”
吴奶奶道,“我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白天和几个老朋友出去走走,身边随时有人,晚上你们夫妻俩又都在,我这院子,每天都很热闹。最近老二那边一直在处理老三的事,腾不出手,但过不了多久,他就回来了,我又要听你两兄弟的唠叨。”
“但会唠叨的,不也只有我吗?”
老太太笑起来。
“小邪那边,最近怎么样?”
吴一穷叹气。
“这孩子,一直过得很苦。”,吴奶奶道,“当年老三把自己的担子过给他,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他一直在等的人,事情也都解决了,几个孩子终于可以松气,就让他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只是他的身体,我知道你一直很担心,但他也长大了,这些道理,他一定比你清楚,他还有一些知心的朋友,就让他们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的事,我一直没过问。”,吴一穷道,“只是现在,老三……”
“我们家混世魔王教出来的人,除了老二,你觉得,谁还能管?”,说着,老太太笑了,“当然,老三,估计也有他的事,我相信等他解决完,他会回来的。”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
吴一穷看向对方,两人陪着老太太一直聊到十点,等老太太睡了,这才离开。
第二天,他下班到达吴家,还没来得及坐下,老太太道,“我前两天想起一样东西,那是你爸留的,本来想着让你带给小邪,结果一直记不起,这人上了年纪,果然什么事都没个印象,你先别急着休息,去给你媳妇搭把手,我让人去找出来。”
“那我也一起。”
“你就别去了,我老太婆,还走得动。”
说完,老太太离开院子,带着人去了后院。
之后吴一穷就一直在那里等,他看着手机,过了快二十分钟,院子里依旧出奇的安静。
忽然,房梁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他皱眉,抬头,那阵奇怪的响动蓦然消失。
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后继续看手机,直到屋顶的瓦片被什么东西轻轻翻动。
他顿了顿,仰头继续看。
但这次他站了起来,跟着那阵轻微的响动,一直到房间的一角。
突然,外面一声闷响,好像是有什么重物砸下。
吴一穷头皮一紧,就听院子里有伙计惊叫,但却不是他所注意的这个方向。
“老太太!”
“快叫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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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