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鲛月明》公小凝

4、第 4 章

　　眼前人身形顿了顿，随即抬手摘下兜帽，那双宛若皎月的双眸出现在夜色之中。

　　“你如何知道是我？”

　　“与公子相处多日，公子身上的气息我再熟悉不过。第一眼便能够知晓我的鲛族身份，对康王的计划与目的了如指掌，还能够从他手中救下这么多鲛人又不被发现的人类，除了公子还能有别人么？”

　　朝昀笑眼弯弯，声音愉悦：“更何况，公子在密道中那样关照我，本也没打算瞒着我，不是么？”

　　南荼微怔，眸中浮现出一丝无奈，心头却莫名划过一丝欣喜。在少女略带自得的眼神中，他垂下目光，低低笑了两声。

　　夜风微凉，将公子的笑声送至鲛人少女的耳边，在她的心上轻轻敲了敲。

　　朝昀望着他，心中波涛翻涌，久久不能平息。

　　.
　　夕阳西沉，天边的红光有些刺眼。鲛人少女独自站在院中，执拗地望着那一抹红霞。

　　院门方向传来脚步声，朝昀连忙转头望去，望见了康王温柔的目光。

　　他行至近处，盯着面前的少女，声音中满是柔情：“前些日子没有看成烟火，今夜我带朝昀去海边补上，好不好？”

　　朝昀偏过头，抬起衣袖遮住半张脸，佯作娇羞，点了点头。

　　“殿下贵人事多，难为殿下还费心记着我的事。”

　　“朝昀这是怪我了。我们这就出发。”康王哈哈一笑，很是满意面前少女的反应，说着便执起她的手，向院门方向走去。

　　朝昀低着头跟在他身边，敛下眼底升起的嘲讽。

　　马车行至海边，夕阳余晖已经完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明月高悬。远处海浪声不绝，足以遮住暗处的声响。

　　当第一株烟火在夜空中绽开，混乱突生。

　　黑衣刺客手执长剑，从四面八方向康王袭来。

　　康王佯装惊慌，上前一步便要将朝昀护在身后，正待拔剑迎敌时，却发现自己的佩剑不知何时断在了剑鞘之中，刹那便被迎面而来的复仇者刺中。

　　转瞬间，以身为饵的猎人成了这场刺杀的猎物。

　　康王寡不敌众被团团围住，跪在鲛人之间无法起身，才真的慌了神。

　　身后的少女已不知去向，天边的烟火点亮夜空，照亮了远处被压制的侍卫，以及浮在海面上的鲛人身影。

　　见到鲛人少女与门客并肩而行，神情冷静地缓缓走近，康王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声音中充斥着愤怒：“南荼！你竟敢与鲛人合伙！”

　　“康王明奕残害生灵，滥杀无辜，手中沾染千万性命，已是罪孽重重。”

　　南荼话语冷静而有力，在混乱之中犹如一只锋利箭矢，刺破喧嚣直指康王。

　　康王被刺客鲛人压在地上，与那日被捕捞上岸的朝昀完全颠倒了位置。他眼神狠狠盯着不远处的二人，目光沾染厉色恨不得啖其血肉。

　　“本王允你做我王府门客，给了你足够的权力，照你说的放弃大肆捕捞徐徐图之。本王如此信任你器重你，你竟敢伙同鲛人背叛本王！”

　　“殿下不是信任我，只是需要一件趁手的工具，而我恰好是最符合您要求的人选。”南荼俯视着他，目光毫无波澜。

　　“仅仅因为一个传言，你挑起祸事争端，闹得岸上人心惶惶，害鲛人族群严重受创。南荼云游四方，此行本是因乱停留，何来背叛一说？”

　　康王冷笑一声，眯起眼睛遥遥盯着他：“是他们自己造成的这一切，若早先乖乖交出鲛人血泪，本王又岂会紧抓不放！既然他们自己都将血泪看得比命重，如何又能怪得本王？”

　　朝昀安静站在一旁，听着二人对话，心中并不讶异。

　　昨日南荼已经将康王的全部计划告诉了她。

　　南荼为了阻止康王残害鲛族，称只有因他而落下的血泪才能够最大程度为他所用。如今，康王以为朝昀倾心于自己，若是他在鲛人少女面前遇刺，上演一出苦肉计，她必将倾力相报，再因心爱之人生命垂危而悲痛欲绝，流下血泪珍宝。

　　当真打得一副好算盘。

　　但她本就无意于康王，如今得知真相，又岂会对一个残害同族的凶手心生怜惜？

　　而且……

　　“康王殿下大概还不知道。”朝昀望向地上那人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怜悯，声音中却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根本没有什么鲛人血泪。”

　　她袖中双手紧握成拳，尖利的指甲刺痛了掌心，也止不住心中怒火。

　　身边人忽然伸来一只微凉的手，轻轻将少女的掌心从疼痛中解放出来，也接过她未尽的话语。

　　“所谓鲛人血泪，不过是太子抛出的谣言，而你如此轻易上了当。你以为自己在皇帝眼中是什么孝子？不过是个残害生灵难当大任的弃子。一切灾祸，都是源与你的野心，源于你们的争斗，却给千万生命带来无妄之灾。”

　　南荼目光落在鲛人少女的掌心，抬手轻轻抚过，似是想要将掌心的红痕抚平。

　　他轻叹叹息，却不知在叹谁的伤痛。

　　短暂的怔忪后，康王很快反应过来，目光变得阴沉：“所以呢？你一个人类，要为非我族类报仇？”

　　“人类如何？鲛人又如何？不过都是这世间生灵，本无差别。”南荼声音清亮。

　　朝昀站在他身边，逐渐冷静下来。

　　不管面对什么，身边人都如此波澜不惊，似乎真如黑夜中一轮明月，不论海浪如何汹涌，始终宁静挂于天际。

　　康王望着他，嘴角忽然弯起诡异的弧度，幽幽开口：“既然如此，便是你自找的！”

　　南荼皱了皱眉，却听他突然高声呼道：“诛杀刁民南荼！”

　　刹那间，周遭阴影处窜出几个身影，齐齐向着二人的方向冲过来。

　　康王原本计划取得鲛人血泪便让南荼命丧于此，不想原本的伏击如今却成了自己救命一招。

　　南荼眸光微动，反手将朝昀远远推出包围圈。

　　鲛人兵团冲上前去，将突袭者暂时抵挡在外，而康王瞅准了时机，从地上一跃而起，扑向不远处的南荼。

　　朝昀远离风暴中心，将场上局势看得清清楚楚。

　　南荼手无寸铁，在康王的猛烈攻势之下只得躲避退让，很快被逼到了悬崖边，身后便是翻涌的海浪。

　　她心中一阵紧张，匆忙拾起侍卫丢落的长剑，冲上前去毫无章法一通乱挥，竟也与被围困的鲛人一同破出缺口。

　　少女脚步不停，即刻向着崖边跑去，但为时已晚。

　　康王执剑冲向崖边公子，而南荼根本不及躲避。

　　她眼睁睁看着康王手中的利剑刺入他的心口。朝昀瞳孔急剧收缩，耳边只剩下风声呼啸，与如雷的心跳。

　　崖边的青年朝她深深望了一眼，随后伸出手紧紧抓住康王，用力向后倒去。

　　二人双双坠落悬崖，顷刻被海面吞没。

　　烟火早已消散，夜空重归宁静，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