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昙花（一） ...
-
温言不觉得意外。
苏董六十大寿那天，他就知道Lina多半是真的要代表Eternal回国考察市场了。
Lina没有强势的背景，一路走过来靠的都是自己，在很多人看来就是个无名小卒，所以这件事不可能是空穴来风，能传出来多半就是内部有人走漏了风声。只要上级没有临时改变想法，那么这事就是板上钉钉了。
除了Lina，纪崇衍在Eternal也有其他相熟的人。
他很早就可以通过那些人拿到更准确的消息，但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没有去求证，甚至于排斥求证。所以一直到现在，才有人主动给他打电话说这事。
这也说明，距离Lina回国的日期已经很近了。
温言理解他那想见面又怕见面的心情，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她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四。”
“那不是很快就要过年了吗？”
纪崇衍心情复杂地点了下头，“他们华裔本来就有春节假期，Eternal又不清楚她具体的家庭情况，说是让她尽快回国做市场考察，其实是打算让她早点回来过年的。谁知道她还真愿意提前回来。”
温言看他锁着眉头来回踱步，问：“到时候你去接她？”
可能是压根没听到问话，他依旧踱着步，嘴里不停地念叨：“她骗我，她明明说永远都不会回国的。万一Eternal以后让她继续负责大陆市场，她不会真的就为了工作，心甘情愿留在国内吧？还是说，她知道我把李强弄进去了，所以现在敢回——”
看来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所幸今天的实验已经结束了，后面的工作不急于一时，他发会儿疯也没关系，温言由着他发泄情绪，和其他研发人员沟通了一下就放所有人下班了。
这会儿纪崇衍也基本恢复正常了，跟他一起去停车场，“你之前叫我干什么来着？”
温言说：“想要你盯一下收尾，打算早点走。”
他们俩几乎天天见面，纪崇衍对他的行程了如指掌，了然：“这么晚还去医院啊？”
“不去了，我去黎语家。”
“你们进展这么快？”
纪崇衍瞪大眼睛，温言无奈拉开车门，“想多了，准确来说是她家楼下。”
鹏程景苑地段不错，在北城二环内，占地面积也大，小区里种的都是常青树，枝叶被凛冽的风吹得摇摇晃晃，暖色的路灯闪着一圈的光晕，映在地面上树影绰绰。
黎语照例先把郑玉京送回了教职工宿舍那边，然后再开车回来。
倒车入库时，她先是通过后视镜看到了旁边车辆的车牌号，然后才看到保时捷的车标。车还没听进去，就看到温言下了车，站在凛冽的寒风中等她。
她想到温言最后回复的那条微信，“我们今天还没有见过面。”
算不清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每天都要至少见上一面，否则就像每天的固定日程突然缺少了一个环节，会心心念念记挂一整天。
但哪怕只能面对面相处一分钟，也能药到病除。
“咔哒。”
手指无意识地向下按压，安全带松开。
黎语透过车窗与温言对上视线，不想让他等太久，匆匆下了车，“你什么时候到的？”
温言说：“刚到。”
黎语才不信，但是站到他面前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怪这里地点太特殊。
不是在花店，那样他们可以静静地坐在一起，只管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也不是在医院，那样他们可以坐在椅子上，听姥姥姥爷聊天。
可现在站在家楼下，吹着料峭寒风，总不能就这样一直站下去吧？
温言也才想到这一点。
来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见她。但真的见到了，温言又怕她在楼下站着太冷，又把手吹伤就不好了。
心想见过一面也就够了，把她送进楼栋就走。
但黎语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想了很久了，轻轻勾住他袖口，“要上楼去坐会儿吗？”
温言一怔，“好。”
电梯在21楼停下。
黎语在前面推开门，入目所见的地方都布满了鲜花。没什么特别的装修风格，就是看起来非常温馨。
和南海的家一样。
但温言再清楚不过，这样看起来是好看，就是打理起来格外麻烦，不仅入了夏蚊虫多，就算是冬天也有一定几率发现各种小爬虫，而黎语会非常熟练地拿纸巾把他们包起来扔进厕所里冲掉。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连有些男生见了大虫子也会惊慌失措地大叫，但黎语就能面色淡然地迅速处理掉。
就因为这个，何江月总说她是扫地僧，看起来毫无杀伤力，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她当时就被说得面色通红，结果还没缓过劲来，其他同学更离谱，直接把小说里那些夸张的称呼搬出来叫她玉面阎王，顿时扫地僧都被衬托得清新脱俗起来。
想到这个，温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黎语狐疑：“你笑什么？”
“想起了玉面阎王杀虫的英姿。”
“……”
羞耻的记忆瞬间袭来，黎语脸唰一下又红了。
她大概知道温言为什么会忽然想起这些，故作镇定地在鞋柜里找到一双姥爷穿过的拖鞋给温言，说：“现在已经金盆洗手了，北城没那么多虫，夏天也还好的。”
温言看到她泛红的耳廓，笑说：“那北城的蚊虫一定每天都提心吊胆的。”
“为什么？”
“随时提防玉面阎王重出江湖，当心小命不保。”
“……你少来啊！”
黎语没忍住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气呼呼地去了客厅，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倒了杯温水给他，“先喝点热的暖暖胃吧，要吃点什么吗？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温言倒是被打得很开心，带着满脸笑意过来捧起水杯抿了一口，温热的水流从喉间滚落，暖意从这里蔓延到四肢。
“不用，我过会儿就走了。”
“那就……坐会儿吧，或者到处看看也可以。”
其实黎语也不知道究竟叫他上来干什么，之前想了一路，想的只是把他留下来。
现在目的已经达成了，她反而觉得迷茫。
她只好让温言看看她养的绿植，有不怎么爱晒太阳的山茶花，也有放哪都好养活的绿箩和百合竹。后来，温言在阳台发现了一盆叶片很长很大的绿植，以前都没有见过。
“这是什么？”
“昙花。”
黎语跟了过来，“我去年养的，整个花期里结了两次花苞，一次是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开的，开到凌晨一两点就谢了，另一次是在我不在家的时候开的。”
她找到去年拍的照片给温言看，几朵洁白硕大的花占满了整个屏幕。但是看着图片，好像就能再次闻到昙花浓厚的香气。
“等今年花期到了，我们可以一起等昙花开。”
她拍了好几张照片，轻轻滑动着相册说：“如果时机和缘分都对的话。”
昙花的花期在六到十月，怎么都还有半年。
时间上还有些遥远，温言却因为她的话生出了无限的期待，“那就约定好了。”
“好啊，这次谁失约谁就是小狗。”
黎语划到最后一张照片，正准备退出，屏幕上方弹来一个好友申请，点进去看到备注写的是：【我是纪崇衍，最近可以找你订花束吗？】
她下意识抬头看温言：“是卢米勒斯最近又有什么活动？”
问完她又自顾自地否认，“也不对呀，有活动应该是蔡舒悦或者小苏和我联系才对。”
温言心里大致有个猜测，但他不会随便把纪崇衍的私事拿出来大说特说，只简单说了句：“可能是给他前女友买的。”
黎语也不会贸然去细问。
但架不住纪崇衍刚一加上好友，自己就招了，【一般对于很久没见，对她心情很复杂，有点想和好，但是不想被看出来，也不能让她完全看不出来的前女友，送什么花比较合适？】
一长串的前缀看得黎语眼花缭乱。
她遇见过很多这样为情所伤的顾客，但这样的男性顾客确实是相对少一点。
而且她实在很难想象，看起来随性洒脱，能在这种重大场合侃侃而谈的纪崇衍，在感情里会是这样扭捏拧巴，甚至于其实是患得患失、缺乏安全感的形象。
不过她面对这样的顾客已经很有经验了，无论是男是女，最终的诉求都可以精简成三个字——
求复合。
黎语：【你这种情况一般送茉莉和鸢尾花的比较多。】
黎语：【茉莉的花语是送君茉莉，愿君莫离。鸢尾花的花语是长久的思念。】
黎语：【不过最重要的还是看女生喜欢什么花，有什么喜欢的色系和风格，投其所好就好了。】
纪崇衍：【她喜欢莫兰迪色系，简约风格，但是花我不清楚。】
他对Lina的喜好几乎了如指掌，但Lina确实没有在鲜花这方面表现过任何特殊的喜好，他想了很久也没什么头绪，【她喜欢逛花店，但从来不在这方面消费，好像也没有特别喜欢的花。你看风格给我推荐一些吧，价格不是问题。】
黎语基本有了想法，在相册里找了一些符合要求的花束发过去。
她的花艺自然无需多言，梦梦和彬子拍的照片也都是绝顶的好看，纪崇衍看着这十几张照片当即犯了选择困难症，况且他在Lina的事情上不敢轻易做下决定，斟酌了半天也没选出来，只说下周二之前一定选一个款式出来。
看起来今天的咨询到这里已经结束了，黎语准备退出界面，而纪崇衍连着又发了微信过来，【对了，我再打扰一下。因为你也是女生，所以我顺便再问一句。】
纪崇衍：【一个女生在国内有过非常不好的回忆，所以出国发展了。后来在国外谈了一段恋爱，期间男方想要回国发展，女生始终不愿意，两人为此分分合合很多次，不过最后还是分手了。】
纪崇衍：【现在分手半年了，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一直没什么联系，结果女生因突然为工作短期调动回国了，而且是提前回来的。】
纪崇衍：【你觉得她是怎么想的？】
黎语不是本人，她也不知道人家女生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是她感觉纪崇衍一定有个非常想听到的答案，【可能是想回来找男方谈谈？】
纪崇衍：【真的？！】
黎语：【我说的是可能哦，也不是很确定啦。】
纪崇衍：【没事，谢了！】
纪崇衍：【真心的！！】
嗯……看得出他非常激动了。
黎语鼓起脸颊，感觉纪崇衍这种顾客还怪好哄的，正要放下手机，听到温言忽然问：“你还在和纪崇衍聊？”
温言起先是不想干扰他们的，不过感觉她和纪崇衍聊得也太久了，禁不住过来看了两眼，正好看到他们聊得最后几句，笑：“他今晚要高兴到睡不着觉了。”
“我感觉也是。”
和纪崇衍聊完，黎语现在多了几分好奇，问：“他和他前女友以前应该感情很好吧？要不然也不至于一直分分合合的，现在分开这么久还一直念着了。”
“嗯，感情很好，纪崇衍像Lina的贴身挂件一样，随时随地都要贴着她。”
“那他们还会在一起吧？”
“……不知道。”
温言偏头看到阳台上的昙花，忽然想到在很多时候，纪崇衍和Lina都是时机和缘分都不太对的人。
黎语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捧起水杯缓声说：“但是相爱的人总是会再次遇见的。”
“这是真的。”
相处的时间悄然从指缝溜走。
待温言再想起来看一眼时钟，时针都已经快指向十一点了，是时候离开了。
黎语也终于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了，可是见他站起来，有些话压根没有经过思考就说出来，有些动作下意识就做出来。
有些情绪也是。
她抓住温言的手腕，眼里写着明晃晃的留恋，“这就要走了吗？”
想法总是会改变的，人也总是贪心的。
在见面之前，他们想的是见一面就好了。后来，他们想的又变成了再多待一小会儿。到现在，就已经开始舍不得分开了。
她的指腹压在温言的手腕内侧，脉搏就在她的手下跳动。
然后越来越快。
大脑的运转从这一刻起变得格外缓慢，只来得及思考心里最主要的念头。于是温言选择遵循内心的声音，俯身给了她一个很轻的拥抱，“我明天会早一点去医院。”
可是他身上温暖的气息又很浓厚，总是让想要再近一点。
再近一点。
所以黎语紧紧抓住他的毛衣，又向前进了一小步，额头轻轻压在了他的肩膀上，发闷的声音推开厚厚的衣服传出来，“那你到了酒店和我说。”
温言轻拍她的后背，“好，我们明天再见。”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昙花（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