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眼满眼注视她》宫薇

83、雨幕

　　湛景琪静默不语，即使内心再波涛汹涌。

　　程蓝心说的话再难听，他又能如何反驳事实？
　　他现在确实没有资格。

　　至少在情感关系这方面，上天从未偏爱他。
　　或许。
　　他真是孤煞之人。

　　他唇角一掀。
　　既如此，又何必遮遮掩掩，犹豫不决，干脆随心所欲好了。

　　不知为何，短短时间内，程蓝心觉得眼前的湛景琪瞬间变了个人，通身的气质轮转了个遍，悄然镀上了一层灰色阴影，更深沉，更收敛。

　　湛景琪陷入了某种情绪蜕变，没空搭理她，显得光她一人爱斤斤计较般。程蓝心收回视线，落到地面某处，没意思地撇撇唇角。

　　很快，湛景琪已整理好情绪，脸上恢复淡漠无澜的疏离，蜷曲手指收回，垂在腿侧。

　　外面走廊时不时有人来回穿梭，夹杂着醉酒调笑声，他走过去，将门轻轻阖上。

　　锁扣吧嗒一声，世界静了下来，往日过分昏暗暧昧的灯光却打在四处。

　　“你们先走。”
　　湛景琪放低了声音，温玫睡得更熟。

　　“不。”程蓝心拒绝。

　　“我们先回去洗澡，换一身衣服。”席子豪心疼地搂过程蓝心，却被她挣扎着逃离。

　　程蓝心坚持道：“我要等警察来。”

　　她非要亲眼看看，算计她的人，会有什么后果，席子豪沉默着没再强求。

　　好不容易打破的寂静局面，如小石子投入湖面，掀起的涟漪又被轻易抚平了。

　　这份无声，一直持续到轻缓的敲门声。其余人没反应，席子豪顾忌着音量，轻手轻脚走过去，拉开门，伸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东西，笑着颔首：“谢谢。”

　　两张白色毛毯。
　　分了一份给湛景琪，他摊开，盖在温玫身上。

　　程蓝心攥着湿透的纸巾，坐在真皮沙发上，凉意从下半身往上蔓延，视线却愣愣投向席子豪。

　　他的脚……

　　陡然回神，脑袋被裹了一层薄毯。她猛地抬头，漂亮的美眸对上一双噙着笑的多情眼，程蓝心下意识推开。

　　单纯不想如他意。
　　仅此而已。

　　他不容置喙地展开毯子，两手绕到背后，再紧紧圈住她，只露出一个脑袋。

　　他低眸瞧着，嘴角不由翘起。

　　心情颇好地按着她的头，埋在自己腰腹处。程蓝心只觉得耳朵枕着好几块凹凸不平的东西，又软又硬。

　　席子豪忍着笑，淡淡开腔：“会感冒。”

　　“感冒也不关你的事！”

　　席子豪突然弯腰，凑近她，两人平视着，呼吸紧密交缠，他摄住她的眸，忍不住轻笑一下，唇角弧度散开，“我会心疼。”

　　“噢，干脆疼死好了。”她冷漠无情。

　　“这么狠心？”他把毯子往上拉扯，搭在她脑袋上，轻轻揉搓，将湿发的水分吸干。

　　程蓝心歪过头，不想和他搭话，心里烦得很。

　　温玫半梦半醒间，呼吸骤然紊乱，秀眉不自觉蹙起，嘴巴动了动，不断嗫嚅着，似想开口说什么，却急得叫不出来。

　　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出现了。头顶红缨冠，通身过膝玄甲，肩佩披风，手执五尺长剑，眼神威严坚毅，散着血腥的杀气。

　　雾雾朦朦间，温玫努力想看清脸。顷刻之间，全部化作一团巨大的执念，声音洪亮，能穿越山坡，只重复着一句话。

　　——勿堕他人之手。

　　什么？
　　什么东西勿堕他人之手？

　　湛景琪率先发现她的不对劲，眉眼一沉，睡梦中的某人十分不安，又很着急，额角很快沁出了薄汗。

　　这具身体忽冷忽热的，不太美妙。湛景琪抽了几张纸巾给她擦汗，拍了拍她的背，低语安慰着，好不容易稳定下来。

　　另一边，程蓝心也难得走神。席子豪静静给她擦着头发，时不时捏捏程蓝心小脸，鼻子耳朵，总惹来她不满一瞪。

　　砰的一声！门被狠狠踢开！

　　门板剧烈撞到墙壁，又反弹，直接把温玫吓醒了，两眼一睁，耳膜响起剧烈的心跳，心慌慌。

　　包厢四人朝门口看去，严思凝发梢结成缕，沾湿在脖颈上，眉头紧绷，睫毛上氤氲着水汽，她抬手抹了把脸。

　　原来外面落雨了，雨势还不小。

　　温玫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捂着心口，惊魂未定。她眼神陌生地盯着身上的毯子，总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梦里的那个人……是谁？

　　褚希和几位警官跟从严思凝后面进来。
　　眼下，6人齐聚。

　　严思凝直奔温玫，“你怎么样？”

　　她急喘着气，上下查看温玫全身。外面暴雨，路上堵车，她从马路上跑过来的。很快，她就拧了下眉，“你怎么淋湿了？”

　　温玫一把抱住她，“有人拿冰水泼我……”
　　严思凝瞬间黑脸，“那些人在哪？”

　　“现在才来，有什么用？要不是我们机智，你以为还能好好见到我们？”被忽略的程蓝心不满，“门是你踹坏的，记得赔钱。”

　　“你呀你。”
　　席子豪无奈地捏捏她的脸。

　　严思凝冷冷扫过来，问：“对方什么身份？”
　　程蓝心下巴一抬，仰指向褚希。
　　褚希：“……还在审问。”

　　他也头疼，这女人哪里惹的麻烦？三天两头的报警，给他增加工作量不说，他还怀疑程蓝心是蓄意报复。

　　反正，他对着程蓝心，脸色就好不起来。

　　“如果是故意报复伤人罪，会如何？”
　　“轻则拘留罚款，重则判刑。”

　　程蓝心点头，“褚警官，这些人就交给你了，不要让我失望。”

　　既然醒了，便没什么留下的必要。
　　湛景琪对温玫说：“我送你回去。”

　　其他人跟着站起来，席子豪颔首，“湛总顺路，送我和蓝心一起？”

　　湛景琪点头同意，毕竟程蓝心似乎住在温玫那里。程蓝心一反常态地不肯，“我不要。”

　　席子豪放低了声线轻哄：“我没开车，不如就让他送咱们回去？”

　　程蓝心：“……”
　　谁和你是咱们！

　　褚希觑一眼程蓝心，“你还不能走，麻烦跟我走一趟吧。”

　　程蓝心：“……”

　　严思凝说：“不麻烦湛总，我送温玫回去。”
　　湛景琪争取：“我和温玫顺路。”

　　“湛总，我们姐妹之间的事，你就不用插手了吧？”程蓝心故意道。

　　……

　　半路，温玫的手机屏亮了一下，她翻过来看了一眼，上面显示一条：【湛景琪父亲病危了。】

　　发信人是——
　　席子豪。

　　而聊天框上一条对话时间停留在温玫刚到酒吧包厢。

　　温玫手撑着额头，微微思忖。
　　湛景琪的父亲……

　　“严，掉头送我去医院。”

　　﹊

　　从警局出来。

　　席子豪亦步亦趋跟着，程蓝心突然就冷了脸，放话：“你别跟着我。”

　　“这么快就翻脸了？”他眉梢一挑。

　　程蓝心顿了一下，转身面向他，“席子豪，我没跟你开玩笑，我的意思是，我们永远不要再联系了。”

　　“怎么啦？”他拉了拉她的手，“不开心？”
　　“没有。”
　　“口是心非。”

　　她不想搭理他了，低头打开打车软件。

　　“真不理我了？”席子豪散漫地撩开唇，从程蓝心背后倾身将下巴搭在她肩上。

　　程蓝心歪了下身子：“滚。”

　　“不滚。”席子豪从背后抱住她，口吻似撒娇，“你让我抱一下，我的腿好痛，走不了了。”

　　程蓝心指尖不自觉地顿了一下，“你腿怎么了？”

　　“受伤了。”他轻描淡写的。

　　受伤？
　　难道他上次住院不是装的？

　　席子豪提起裤脚，委屈地向她展示，“膝盖扭伤了。”

　　膝盖能扭伤？
　　这人果然在装病。

　　“瘸了？”她冷嘲热讽地掀眸，“瘸了才好，说明我的决定是对的，我程蓝心才不要一个瘸子男朋友。”

　　“嗯？”
　　她竟然嫌弃他？

　　席子豪不可置信，立即将她掉转方向，面对面，双手捧起她的脸。微微拧着眉，认真盯着看，他要看看这张嘴还能说出什么薄情寡义的话来。

　　她今天已经忽视他很多次了，他都没放在心上。唯独时不时把“永别”这一点挂在嘴边，他不能纵容，一定要掰正她的态度。

　　“下次不要说这种话了好不好？如果我们分开，我会难受。”他眼里的委屈、难过、心疼，全都在此刻具象化。

　　程蓝心愣愣看向他眼底深处，失了神。

　　她本该共情的。
　　可是，她能带来什么？
　　她脾气不好，性格更差劲。

　　网络上她的风评，清一色的诋毁谩骂、恶意、还有恨，包括她这张漂亮张扬的脸，带来的是嫉妒。

　　程蓝心攥了攥手里一直握着的圆形硬物，彷佛在提醒着她什么。她狠下心，用力推开他，独自往外面的雨幕里跑去。

　　一瞬间，全身又重新湿透。

　　“程蓝心！”席子豪瞬间急了，忍着膝盖的疼追过去，她红着眼奔跑，溅起的水花活泼起跳，泪水却被雨水掩盖。

　　——我们再也不要联系了。
　　——更不要来找我。

　　她拒绝他进入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