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眼满眼注视她》宫薇

36、他的克星

　　杨教授淡淡抬眼，“见风使舵非君子。”

　　温玫自如收回手，面上一副大言不惭的派头，笑眯眯地应下：“我当小人就好，这个君子谁爱当谁当咯。”

　　杨教授啧啧感叹，“小凌的脸皮要是也跟你一样厚，我啊都要头疼死。”

　　“怎么会，师兄可是正经人。”温玫无辜眨眨眼，“话说，师兄在忙什么呢？”

　　“还能干嘛？你以为他和我们一样，在办公室悠哉悠哉地喝茶闲聊呢？”

　　想到远在雨禾村的师兄，温玫罕见地愧疚起来，“呃，也对，师兄辛苦了。”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也就小凌单纯，被你唬得一愣一愣的。”杨教授无奈摇头。

　　她这两位学生的个性截然相反，一个太老实木讷，一个太机灵精怪，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好在平时相处得挺融洽，不然她都不知道有多棘手。

　　温玫摸摸下巴，颇耐人寻味。
　　师兄性子单纯……这个嘛，同意。

　　但是老师评价她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么……
　　就同意得不能再同意了！！

　　“老师！我就知道！你懂我！！”她眼睛一亮。

　　杨教授：“……”
　　败给她了。

　　温玫去推开窗，室外茂密的嫩叶开始随风起舞，厚厚的云层遮住了蓝色的天空。她将脑袋探出去，深吸一口湿润清新的空气，喃喃道：“要下雨了。”

　　杨教授缓缓为自己斟上一杯热茶，触及茶壁，指尖的凉意骤然染上温热，嘴里念叨着，“雨天好，雨天好，忙里偷闲少不了。”

　　一室茶香，很让人凝神静气。
　　若能每天都这般闲适品茶就好了。
　　此生足矣。

　　温玫双手肘着窗沿，静静眺望着远处变幻莫测的天空，好一会儿，开始忧愁起来：“正好下午的课不用我上了，有个朋友失联了，我要去找找她。”

　　“失联多久了？”杨教授皱眉，“你一个人去找有什么用？赶紧报警。”

　　温玫回头微笑：“5个小时。”
　　杨教授：“……”

　　☆

　　天色将晚，荒芜人烟的山脚，最惊艳的是傍晚愈渐愈浓的白雾，与山青色相接。

　　严思凝静静矗立着，平静地凝视着眼前黑底金字的墓碑，上面定格着一张女人浅然微笑的照片，没有讲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静立太久，都忘了时间的流逝。忽然，头顶飞来一把黑色大伞，遮住了欲来的风雨。

　　“别难过。”

　　在这阴雨天，温玫的语调很轻柔，像是一不小心就会把她伤害。

　　“我早就不难过了。”严思凝动了动僵冷发麻的指尖，没回头，停顿了一下，干涩的嗓音仍旧平静清晰，“我只是觉得遗忘她的人越来越多了，甚至就连我……”

　　也快忘了她的模样。

　　“不会，你不会忘了她，永远不会。”温玫坚定反驳。

　　“是么……”严思凝挽了挽嘴角，回头看她，问：“你一个人来的？”

　　她轻摇头，“不是，褚希在车里等我们。”

　　见严思凝不说话，温玫主动上前勾住她手臂，一顿摇晃，委屈着诉苦，“我们找了你一下午，褚希快急疯了，以为你被绑架撕票了，一直发脾气要弄死人家。”

　　顿了顿，接着，“最后带我找去了你家，这里的地址是严叔叔告诉我们的。”

　　眼底一丝讶异闪过，严思凝似是没想到自己一时任性的举动给他人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张口想说什么，却又抿了抿唇。

　　绑架撕票……
　　嗯……是符合褚希脑回路的……

　　“抱歉……”严思凝开口。

　　温玫登时笑起来，下巴依偎在她肩膀，“我接受了，所以严大小姐跟我回家吧。”

　　“好。”严思凝嘴角也跟着上扬，很快又淡下来，喃喃自语，“我还以为他不会记得……”

　　这个“他”是严叔叔吗？

　　温玫歪着脑袋，“他没忘，他还记得。”

　　不管这个“他”有没有忘记，她们今天能摸索到这里，确实是严叔叔亲口相告，这是雷打不动的事实。

　　严思凝淡淡应了一声。

　　“他再婚以后就很少来，他新娶的那个女人，我原本很不喜欢她，因为她占据了曾经属于我妈妈的位置。但她生的女儿倒是很可爱，经常追在我后面跑，叫我姐姐，这个妹妹我其实讨厌不起来。”

　　“不过我也不想表现出喜欢。”

　　“可是时间越久，我妈在这个家的痕迹越来越淡的时候，我开始变得很难受。那时我宁愿希望对方一个恶毒的女人，但她却不是。”

　　“同时，我无法抛弃和我妈妈之间的感情，而对她产生一丁点好感……后来我想释怀，但是无法释怀，渐渐的，我认为和她们互不打扰便是最优的方式。”

　　她选择飞去国外，毫无顾忌的，远离这里一切的牵绊。

　　严思凝苦笑着，眉眼开始染上沉重，“可现在，她失去了亲生女儿，我失去了妹妹，这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久好久的死寂，吹来的风都是冷冰冰的。

　　温玫将手抽回来，插进风衣口袋里暖一暖，斟酌过后开口：“阿姨她今天知道我们是你的朋友的时候，对我们挺客气的。”

　　她没说的是，对方头上已经有了明显的白发。失其女，想必痛彻了心扉。

　　“你说，我要怎么面对他们呢？”

　　刚知道噩耗的时候，她很彷徨，不知不觉在窗边站了一下午，直到夜幕。一直解不开的心结偏偏以一种最糟的方式断了所有人的后路，变成了目前无解的局面。

　　毕竟就算很介意，她也不希望有人死去，何况那个人还是有血亲的妹妹。

　　难道她做错了吗？
　　她只是想远离而已。

　　温玫被那孤寂的身影感染着，她也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因为任何话语都很苍白，最后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随心走吧，向未来看，不要困在死去的回忆里永远出不来。”

　　“答应我。”

　　……

　　杳无音信的等待让褚希有些坐立不安，抬手降下车窗，湿冷空气拼命倒灌进来。他在车里一顿抠抠摸摸，搜出有些年头的烟盒，当即拆了包装。

　　抽出一根，点燃，装模作样地叼在嘴里吸了两口，没把他呛死！一顿猛烈咳嗽，他气急败坏地怒骂两句，赶紧把烟头捻灭。

　　这种装b的玩意儿他果然驾驭不来。

　　尽管止损及时，但车内仍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尼古丁味，与他气质完全不搭。他受不了，掀门下车，又粗暴地拍回去。

　　——砰的一声轰响！

　　却没什么用，暴力缓解不了堵在他心口的焦躁。他开始懊恼，刚才竟然听信了温玫的鬼话，老老实实在车里等着？

　　不，一开始就应该死皮赖脸地跟上去！不然何至于现在一丁点消息也没有？！

　　莫非山上有蛇有狼？
　　遇害了？

　　操。
　　这两人不会背着他跑了吧！

　　等啊等，雨的势头越来越凶。褚希的脸色也越来越黑，黑的发紫。就在他按耐不住，想要往里冲的时候，终于隐隐约约瞄到两道往回赶的身影。

　　他快步迎上去，待将人遮于伞下，不满地蹙起眉，“怎么那么久。”

　　严思凝很淡定：“地太滑了。”

　　啧。
　　这个理由……
　　他勉勉强强接受。

　　周遭裹挟着冷雨，实在不是寒暄的好地方，温玫催促着：“快上车吧，严严一天没吃东西了。”

　　闻言，褚希突然不爽了，语气冷硬，“你就是这样照顾自己的？”

　　她关机，他理解。
　　她不吃饭，呵呵。
　　她是活得不耐烦了是吧，这么折腾自己。

　　温玫瞧他脸色不对，在他发疯之前赶紧制止，“我告诉你，别发癫啊，我们还赶着去吃饭呢！”

　　他的脸色仍然没有好转，严思凝握拳抵唇，轻咳一声后，“有点冷。”

　　“上车！”他把伞推给她，自己头也不回地潇洒往前走。

　　温玫：“……”

　　车子刚启程几分钟，温玫摸出手机，刚划过接听键，还没蹦出一个字，对面的人脾气好冲，就差从手机里钻出来了。

　　她默默拿远了手机。

　　“靠！严思凝人呢？打电话关机，玩失踪？幼不幼稚？没见过这么不负责任的人！气死了！气死了！”

　　温玫脑海里已经活灵活现出程小姐被气得上蹿下跳的画面……一点也不意外。

　　她清清嗓音，“你有急事的话，你说，别急，我现在和她在一块。”

　　“你告诉她！她的狗饿疯了！开始抢我家猫的猫粮！好大的胆子，真是无法无天了！呵，她一个小时之内赶不回来，我就把它撵出去！”

　　温玫呼出一口气：“……”
　　造孽啊。

　　以程蓝心那气势汹汹、得理不饶人的架势，严思凝想听不到都难。此刻她知道自己理亏，于是干脆保持沉默。

　　她下次再也不突然消失了。
　　头好疼。

　　褚希在主驾驶座开着车，不悦地掀掀唇角，“就她家猫是猫，我家狗就不是狗了？岂有此理！”

　　“再说，吃她几口猫粮怎么了？赔她几包不就完了，又不是拆了她家房子，这女人至于那么小气吗？”

　　后座的两人一时不敢说话。

　　“好啊，那个渣渣希也在是吧？哼哼，背后编排我，被我逮了吧！呵！行，我小气？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好好好，你们要是半个小时回不来，我立马就把它丢！出！去！”

　　褚希黑了脸，暗骂一句，“靠！这女人……”
　　程蓝心这女人简直就是他的克星！

　　“我怎么了？我告诉你，我说到做到！”

　　他咬牙切齿，方向盘都握得更紧了，“程、蓝、心、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倒是你……”

　　没说完。
　　电话被温玫及时掐断了。

　　此举令褚希不满，“你挂她电话干嘛？给我打回去！我倒要看看那个女人嘴里还能吐出点什么东西来！”

　　“敢丢我的狗，我今天必须要和她来个你死我活！”

　　压抑了一天一夜的心，终于有了宣泄口，好不容易稍稍气顺了一点，还没尽兴，温玫竟然挂断了？！忍不了，必须给他拨回去！

　　他要好好灭一下那个女人嚣张的气焰！

　　不过五秒，程蓝心那边同样不死心地拨过来，温玫毫不犹豫地挂了，随后冷笑一声，“你再嚷嚷我就让严严把你丢下去！”

　　撂完狠话，然后长按主键——关机。
　　世界就此清净。

　　温玫和严思凝长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