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菊岛巾

22、第 22 章

　　清晨，我很早就醒来。此刻，黑夜刚刚开始退散，窗口才微微透出些青白之色。我跳下床，推开玻璃窗。眼前一派静寂，除了园中树上的一群鸟不时发出的啁啾，几乎听不到其他任何声响。既无人声，也无汽车驶过的声音。住宅区安静得如同森林一般。
　　我借着手机屏幕的亮光，俯身看了看那只蝶。它仍旧木然地保持着昨天的姿态，也许真的一直未动，也许早已没了气息。
　　我解开塑料袋的扎口，小心翼翼地取出樱树枝和蝴蝶，把它们放在外面窗台上。一阵风吹来，吹得蝴蝶左摇右摆，似乎也把它吹清醒过来。翅膀终于动了几次。它还活着！只是不知它在黑夜里是否经历了睡眠，是否积蓄了充沛的精力来迎接新的一天。
　　我想起了最后一次见蝴蝶的情景。然而具体时间和确切场所已非常模糊。这情景或是记忆中的一段幻觉也未可知。那是一块四围栽有成排杨树和柳树的荒郊野地。地块的一侧有几处凸起的土包。土包像坟墓一样，却都没有墓碑。地上长满了荠菜、黄蒿、蒲公英以及牵牛花等低矮的野生花草。这些花草开着五颜六色千姿百态的花朵。离地几米的空间里，散乱地飞舞着数百只之多的蝴蝶。就蝴蝶的颜色来说，白色居多，黄色次之，也有叫不出名字的颜色。这些蝴蝶往来飞舞，场面热闹无比，令人眼花缭乱。那点点块块的绚烂色彩的跳动，不正是生命之热烈与蓬勃的展示吗？我如痴如醉地沉浸在那片炫目的光景里。
　　蝴蝶的寿命究竟有多长呢？我猛然从记忆中惊醒。大约因种类而异吧。对于眼前这只蝶，意欲知晓其所属种类并推断其寿命时长无疑是不切实际的想法。这确实令人遗憾。当我意识到它到底不过是一只夏虫时，又不由得黯然神伤。
　　天色已经大亮。城市的杂音陆续从四下传来。人们又要开始奔波忙碌。而这只蝶也不得不直面新世界了。
　　又过了一会儿，它像忽然改变主意似的缓缓地摇动起了触角。我倚窗站定，轻轻地拈起树枝，凝神端详。它的触角并非持续在动，而是每隔几秒才动一下。它这样，仿佛是终于肯敞开心扉，开始向我泣诉过去的坎坷与曲折。我屏住呼吸，期待它振作起来，重新振翅飞翔！
　　我久久地、久久地等待着。
　　后来，蓦地想到自己或许可以做点什么。于是我上下挥动树枝，以帮它找回飞翔的感觉。在我的助力下，它尝试扇动几次翅膀后，终于起身飞离了叶子。它在空中忽上忽下，移动迅速，好像既力不从心，又在奋力拼搏。在离开窗台约有两三米远时，突然又折返回来。我担心不已，生怕它无法坚持。不过它只是稍作停留，很快就飞走了。这短暂的一返，似乎是对过去的时光恋恋不舍，又像是在与过往的一切永告诀别。
　　蝴蝶越往前飞，高度便下降得越厉害。它的躯体似乎很沉重。然而它一刻都没有止步不前。它正在不屈不挠地和命运作抗争，一次接一次地腾起，一点又一点地向前……
　　目送它渐行渐远，我焦急地盼着它落回园中的花丛里。没想到它竟飞越园子，穿过两栋楼间的空隙，向更远处飞去了。
　　那只蝶从我的视野中彻底消失后，它飞行的轨迹仍无比清晰地久久浮现在我的脑际。那高低起伏的白色光点，仿佛命在旦夕的魂灵，在摇摇欲坠的情势中苦苦挣扎。
　　我望着蝴蝶留下的行将萎蔫的樱树叶，不觉陷入漫无边际的空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