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菊岛巾

18、第 18 章

　　我把中午吃剩的饭菜热一下，端上来当晚饭吃。饭后，金铭的状态似乎变好了点。我准备向他告辞，可正当组织语言时，他就又讲了起来，我也只好再等待时机开口。他娓娓不倦，这下讲的是过往对他有所触动的小事。那些事大多微不足道，并且发生在很久以前，但是其中细节部分被他描述得相当丰满，关键节点还延伸出不少枝叶。听着听着，我不禁对他细腻的情感以及出色的记忆力感到佩服。
　　时针已指向十点，金铭依然絮絮不休。我想打断他，因为是时候往回赶了，夜间公交的停运时刻刚过，末班地铁也即将到达。不过话说回来，确实也想让他尽兴地讲下去，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向我倾诉如此多内心深藏的东西。所以我感到很为难。
　　十点半时，我终于把心一横，截住他的话头，说：“要不我回去吧？这么晚了。地铁马上要停了。我们下周继续。”
　　金铭没有停下。片刻后，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才停住。那最后的半句话在空气中飘荡很久。后来他脸上露出一点扫兴之色，大概是怕我发现，又匆忙地端起酒杯去遮掩。对于这些，我感到十分惭愧。第四瓶酒即将见底了。看这情形，我决定再待一些时间。
　　我去厨房烧水并沏了茶，回来后发现，他的臂肘支在桌上，手掌托着脑袋，眼睛也闭着，很像睡着了一样。“喝醉了？”我问。
　　过了半天他才坐起身，眼神迷离，什么也没说。
　　“你喝太多酒了。喝点茶。”我倒了一杯茶水，推到他面前。
　　他先是拿起酒瓶晃了晃，又看了看，接着怕浪费似的把剩余的一点酒倒入杯中喝掉，咳了两声，然后才端起茶杯啜起来。
　　“那你去休息吧，”我说，“我也该走了。”
　　我把酒杯拿去洗净，把空瓶收进垃圾袋，又把客厅简单收拾一下。金铭这时已经趴在桌面上了，样子简直像建筑物倾倒后形成的一堆毫无生机的废墟。“哎……哎……”我叫了几声。他毫无反应。我又推了推他的胳膊。他似乎用了相当大的力气才半抬起上身，而后怅然若失地盯着桌面，很长时间纹丝未动。我知道他正伤感于死去的恋人，可是又感觉有点不能理解——他的样子实在过于颓丧了。他原本不是那种轻易放松自己的人。当我注意到他的眼角还隐隐约约带着泪痕时，不禁又可怜起他来。
　　这天夜里，我同金铭睡了。没有谁更主动一些。或者说，这是两人心有灵犀的共同的奔赴。
　　我不晓得他到底有没有喝醉，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正确。以当时的情形看，他的状况异常糟糕，我束手无策，又不能一走了之，除了这样做，恐怕没有更好的办法。我承认，在这之前我已经爱上了他。如他所言，他没和星月睡过。这是他的第一次，也是我的第一次。
　　早上醒来，时间还不到七点。床上一片狼藉，空气中漾着葡萄酒与空调冷气混合的酸味。金铭背对我躺着，身上盖了一条毯子。我怕出现尴尬场面，便赶紧找衣服穿。穿好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该去上班了。他动也未动，只“嗯”了一声。听语气，他好像没有睡着。不知他是何时醒来的以及夜里睡了多久。
　　为了不耽误他上班，我立即去卫生间简单洗漱，然后回客厅快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前，又去卧室看了一眼，只见他仍然那样躺着。我在门上轻敲了两下，并说：“我走了。注意上班时间。”讲完这话，感觉自己仿佛是在幽深的海底发出声音一般，既不闻其传导，也不见其踪迹；因为没有得到回应，又感觉好像什么都没讲过似的。
　　我不放心，在地铁列车上又给他写了条短信，说自己先回去了，周末见，并再次提醒他上班时间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