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菊岛巾

14、第 14 章

　　冬去春来，又过了一年，我和金铭依然每周会面，然后走路。我们尽量选择未曾涉足过的路线，爬阶梯，跨桥梁，穿涵洞，只管走个没完。好在上海足够大，街道也足够多，总是有路可走。
　　夏天里，从海上刮来两场台风。电视新闻节目提前多日大肆宣传。城市中，似乎每个人都被充分动员起来，每个角落都在严阵以待。即便这样，我和金铭照样外出走路。我们仿佛苦行僧在修行一般，心无旁骛地大走特走。走路时的气氛倒并非一如从前，虽不能说十分融洽，但至少没有尴尬的感觉了。金铭其实蛮会照顾人，帮我拎包、买水、递纸巾，表现得彬彬有礼又谦谦温柔。然而，他却很少直视我的眼睛。做那些事时，目光要么落在别处，要么就飘忽不定。不过，他这样子，我多少也能理解。
　　因为绞尽脑汁也找不到可聊的东西了，情急之下我就开始讲藤井其人其事。金铭很喜欢听关于藤井的趣闻。自此，我们又添了许多谈资。
　　十月的来临送走了夏日的酷热。当秋天的第一股凉风吹上街头的时候，金铭已经和我并排走路了。而冬季开启后，两人中间隔着的那一小段距离也消失不见了。我们的臂膀常常接触。走到僻静的地段，我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声。他主动靠近我时，一般会将一只手扶住后脑勺，同时若有所思地盯着脚前一米远的路面。而一见他这样，我就有点同情起他来。我隐约感到，他是在我和星月之间艰难抉择、左右为难。
　　这一年的春节假期时间很长，三月初我才返回上海。上班后的第一个周末，金铭送我一件包装非常精致的礼物。拆开一看，是从圣罗兰化妆品专柜买来的香水礼盒。虽然香水的味道并非我喜欢的类型，不过还可以接受。
　　“实在不知买什么好，”金铭害羞地说道，“我从电脑上查到的。”
　　“谢谢。味道蛮好的。”
　　“是吗？”
　　于是我重新扭开瓶盖，送到他面前，让他也嗅一下。
　　“花了不少钱吧？”我问。
　　“没关系，你喜欢就好。”
　　看我喜欢，他顿时开心起来。
　　大约从这次聚会起，金铭才开始不时短暂地直视我的眼睛，并且表情渐渐褪去了拘束。我固然乐意他这样，不过他盯着我看，也会使我感觉窘迫。比方说，他有时会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出神，也有时瞳孔迅速地散缩，好像急切地想从我身上寻觅什么。每当这些情况发生时，我就觉得他所思所求的并非我本人，而是某人。再后来，他一盯着我看，我便不由得想起星月，进而心生悲戚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