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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无数(四) ...


  •   快告诉我你真的存在。
      ——薛之谦《无数》

      明天就是车赛,李云祥今天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检查红莲,开去大圣车场试了两圈来确保明天比赛没问题。
      他虽然是个武神,但车技是真了得,也不屑靠动用神力来赢,去车场转只是单纯为了过瘾,比赛时的状况瞬息万变,不是靠预演就能保障万无一失的。
      这剩下小半天的时间,他骑着红莲晃去了东海岸。
      他总爱来沿海公路吹风散心,每次都靠在公路边的路障上。心里有着说不上来的感觉,也不是抗拒,他爱来这里吹风,却又不愿意靠近东海,靠近那片汪蓝。
      最近昏头的事干了不少,那他今天沿着岔路开着红莲上了沙滩也就变得合理了。
      夕阳斜斜,洒着昏暗的橘调光。浪花漫上来打湿沙粒深浅分明,李云祥沿着海水在沙滩的轮廓走在浅色部分,将将不被海浪沾上。谁知道今天的风和他对着干,海浪上岸时顺浪吹的风稍微鼓了点劲,李云祥的鞋就被打湿了。
      他干脆脱了鞋再沿着轮廓走,浪花扑上他的脚背也打湿了他的裤腿。他突然像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路线逐渐偏斜,像是朝着海面上的半个夕阳去。橘调的光不再灰蒙昏暗,一束一束变得透亮,直直照射到东海面,反射后的光印到他脸上,是海浪的形状。
      李云祥在海水漫上腰时突然回过神来停住脚步,差不多了,不用再往前走了。
      李云祥转身往回走,衣服裤子还有鞋都是湿的,骑上红莲吹着风回家时没觉得冷,毕竟是属火的,冬天这么干应该也不会冷。
      回到家洗了个澡就上床睡觉,把红莲从头到尾检查一遍是很耗费精力的,他觉得自己简直精疲力尽,很快就撑不住睡着了,然后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一早,李云祥是被哐哐哐的金属敲击声吵醒的,睁眼一看孙悟空穿着他那套休闲居家百年不换的蓝睡衣,倒挂在他家窗户上,手里拿着一对儿镲……
      哐——孙悟空见他醒了,冲着他又打了一下,嘴里在吆喝:“起床咯——太阳晒屁股咯——”哐——
      李云祥被他叫醒的次数不少,方式千奇百怪花样层出不穷,一开始还会跳起来和他打一架,后来打烦了就不搭理他,但是每次被叫醒时额头上都少不了无语的黑线。
      “你慌什么,比赛在下午四点,这会才,才九点。”李云祥忍不住呛他一嘴,坐起来摸摸床头打开手机,把上头的时间怼到他面前。
      孙悟空跳下来蹲上他的木桌面,扫一眼手机屏幕又装瞎开口:“啧,一日之计在于晨你懂不懂,赶紧起来。”
      李云祥给他拉个白眼,心说都九点了还晨什么晨。他知道孙悟空在抽什么筋,就是想来混他的早饭吃,李云祥一个人过久了生活能力很满分,做的菜味道都不错,而且学得也很快。有一次孙悟空抽风给他搬来两箱桃子要他做个全桃宴,神经病嘛这不是。李云祥还是给他做了好几道,煎炒烹炸水煮生鲜,不都是个桃味儿。
      大夏天的,李云祥睡觉就穿个裤衩,被子还是会盖的,就是为了提防孙悟空这种私闯民宅的变态。他叫孙悟空滚去客厅等着,自己穿了衣服去做饭,这人溜去客厅的途中还不忘嘁他一句黄花大闺女。
      天气虽然热,他依旧穿着带护膝的牛仔裤,因为比赛的时候有些地方得拿膝盖蹭地,上边倒是无所谓,怎么凉快怎么穿。
      所以他现在上半身套了件灰黑的短袖,下身的牛仔裤裤腿收进靴子里,热不热不知道,倒是把他身材描挺好。
      孙悟空是蹭饭的常客,李云祥自然犯不着好酒好菜招待他,扒开冰箱看看里边有些啥,随便炒俩应付应付。这边李云祥在厨房忙着,孙悟空在客厅开了电视大翘二郎腿,跟自己家一样。毛腿晃着晃着,突然记起个事儿来。
      “李云祥,你那画儿呢?”孙悟空突然出声,厨房里的李云祥明显愣了一下才回:“在上边阁楼。”
      这幅画是很久之前杨戬送来的,上面画着什么东西暂且不说,反正李云祥肯定不想要,结果孙悟空是个欠抽的,把画塞给他,末了还说这画几十万,他当神仙的不稀罕就扔了呗。李云祥确实不太稀罕,他看着脑仁儿疼,扔掉不可能,也没人能送,索性就搁阁楼里吃灰,眼不见为净。
      李云祥在这边炒第二个菜,孙悟空已经蹭蹭蹭上楼去了,然后他就听见头顶噼里啪啦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听得额角青筋直抽。饭菜出锅,李云祥盛了饭端出来摆好,正巧孙悟空找着画下楼来,画卷被他抱着。
      “我说你也是真狠心,这么贵的画乱丢,你看看这灰。”孙悟空假装心疼,指着画杆上积的灰给他看。
      李云祥不回话,看一眼孙悟空看一眼画,端碗自己吃起来。孙悟空也不废话,把画放茶几上就过来,吃饭要紧,画等会儿再看。
      吃饭的过程就是又快又不安静,尽是孙悟空跟他抢菜的筷子碰撞声。李云祥不胜其扰,三两口扒拉完饭收了自己的碗筷就往沙发上去。孙悟空乐得没人夺食,又慢悠悠吃起来。
      李云祥坐上沙发目光不可避免地触及卷轴,心里有道声音在说:拿起来,打开它。的确已经过了很久,自己很久没有见过他了,李云祥接受那道声音,伸手拿起卷轴打开。
      一幅游龙图,久远到哪吒出生的年代,画中的白龙游的不是浅蓝的海,而是鎏金的云。画完全展开也没多大,不用李云祥站起来看。里边的龙看起来也没多大,因为那对龙角看着就稚嫩。
      李云祥的手隔空描摹那对南阳玉般的龙角,孙悟空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眼熟?就是他。”当初杨戬送来时李云祥只是匆匆瞥一眼就挪开视线,因为奇怪的心理作祟,他刚杀了东海两条龙,是有点见不得这些,眼下已经时隔百年之久,再闹那种脾气显得幼稚。
      李云祥听了孙悟空的话只是浅浅地嗯一声,站起身朝电视机旁光洁的白墙走去,顺手拿了颗钉子摁墙上,把画挂了上去。
      “这是三千年前的敖丙?”说的是问句,李云祥知道答案,当初他还以为是哪个给德家摇尾巴的人画的,刚刚摸上兜底润祥才品出年代久远,该是三千年前的那只小龙。
      “三千年前龙王得一子,通体纯白,是祥瑞之兆,被天地赋予布雨正神一职。”触及李云祥知识盲区,孙悟空很合时宜地做起科普,“这幅画是小龙三周岁诞辰时,龙宫工匠画的,凡人哪有窥见的机会。”凡人有几个能窥见真龙现身的机会。
      有什么漫上胸口,耳边响起拂过海岸的风声,画中金色的云海流了出来,漾起浪花应和着风,李云祥这才反应过来,漫上胸口的,是昨天傍晚夕阳下金色的海水。
      还差一点点,再来一点证据证明他的存在,李云祥才能彻底下定决心,去证明自己,去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
      自己这无意间提起的画好像收到什么不得了的结果,孙悟空有些讪讪地挠头,因为这会李云祥光是盯着画,眼睛里的情绪不甚明显,只能读出刚迈步的坚决,看得他莫名其妙,反正自己蹭饭的目的达到了,他要抽什么风就随他去。
      孙悟空打声招呼说自己走了,别忘记下午比赛,就从客厅的窗户蹦了出去,当真是怎么出现就怎么离开。李云祥扭头看一眼被风带起的窗帘,又回头看着画,然后慢慢伸手,终于挤走那点空气摸了上去。
      李云祥不知道哪吒为什么要拔敖丙的龙筋,好像又不是很明确自己为什么要拔他的龙筋,因为他作恶吗?敖丙少爷当惯了,嚣张跋扈些,实际上是狐假虎威,前一秒还拽得二五八万,后一秒李云祥挣脱混天绫,威浪把他掀到地上的时候又是满脸的惊恐。少爷欺负人都是些纨绔子弟的把戏,只是当时杀猫确实惹恼了李云祥,因为在那不久前他刚羡慕过当猫的自由。
      时间过得久了,往事很多也都能看得淡,这是时间施舍众生的自愈能力,不堪久悲喜,弥淡却前生。
      李云祥记不起当初的愤怒,他再问自己,为什么杀敖丙,因为他替敖广出头?敖丙不是为了帮敖广拦他,是为了三千年前的杀身之仇,这条仗势欺人的龙在这个时候又硬气了,“一决生死”喊得愤恨。
      李云祥不得不承认,他动摇了,为什么杀敖丙,他说服不了自己。替百姓出头,枪应该指在敖广头上,父债子偿吗?敖广偿了自己的债。出发点不对等,理由也不充分,李云祥现在觉得自己背上了债,债主是那条白龙。他存在的证据,被自己亲手捏碎,那这个,可以成为他寻人的理由吗?为了还债,为了补偿,他现在有资格了吗?
      没人能回答,因为没人能替敖丙开口。李云祥不敢妄动,这些都只是自己一股脑的决定,和当初一样,从始至终都没给敖丙说话的机会。
      李云祥退至沙发呆坐,时间一分一秒逝去,从他下垂的鬓角、指尖流走,颗颗滴落至地板。这个认知他其实接受得很快,因为从几天前似乎就已经有了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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