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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巨石阵 ...

  •   李云祥独自驱车前往距离伦敦市西南一百多公里外的巨石阵。

      他是个亚裔中国人,但高中就独自前往海外学习,原因两个:他对天文方面考古的热情与天赋,和家里人都没了,死光了。

      一场意外而已,让他揣上数额巨大的赔偿金,受到学校政府的关怀培养,送出国留学,现在的工作是研究石阵天文相关的考古。
      研究的工作已经做了八年,除了最开始进入研究队跟随导师获得的那点成果——巨石阵具有观测星象功能,后来的七年可谓是毫无进展,有的都是些无足挂齿的小发现,比如主要观测对象是太阳和小熊星座。

      在这过程中,他病了,他不知道。

      导师将研究工作交给他,回学校继续任教。起初的时候,他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研究室,在各台设备间辗转。但搞科研嘛,急不得,也不是砸够时间就能出成果的。

      三年前,有关巨石阵的研究出了一篇报道:古时候,人们认为这的石头具有“治病”神力,总会怀着悲伤、绝望的心情来到这里,冀望“神石”助他们痊愈。这里,便成了史前朝圣者们的康复中心。

      他渐渐走出研究所,从最开始照例一月一次的实地考察,变成半月两次,一周三次,直到去年,他带上些便携简易的设备,在石阵与最近小镇之间建了个临时据点,把那当成家。

      今天是个比较特别的日子——李云祥30岁生日。在东方,他的生日和中国的一位古神相同,受到神的庇护,就会受神影响。

      伦敦时间早上八点零七分,李云祥一如之前,早早洗漱完穿戴整洁,开车去巨石阵例行考察。

      古老的巨石阵坐落在威尔特郡索尔兹伯里平原,草还没不过李云祥马丁靴的鞋跟。

      太阳还在往上爬,在地上拉出石阵羞怯的阴影,沾上水气。

      李云祥的心情跟天气一样好,到达目的地后,面对巨石阵的第一个表情是自然的微笑,再步调适中走近石阵。

      伸手抚上石块沧桑而神秘的纹理,李云祥觉得肺里的浊气顺着石块表面的气孔窜流走,由内而外感到放松,身心畅然。

      他慢慢走过每一块巨石,抚摸每一块碎石,拿起又放回原处,像游刃有余的钢琴师,看向每处石块,继而奏出悦耳旋律。

      今天或许会有所发现。从出门到现在,李云祥的心情发生了质的变化,几个小时的时间让他如同癌症患者目睹肿瘤渐渐缩小的全过程,痊愈在即。

      天上偶尔飞过几只鸟,飞得太高了,根本不会受地面影响,只有被太阳投下来的影子会从草地上跑过,从李云祥脚边掠过。

      手在巨石表面流连,李云祥想起半个月前有关巨石阵的新报道:考古学家在离石阵不远处发现一座古墓,墓主人身份显赫,随葬品众多。

      这里曾经发现过不少人的骸骨,就有专家猜测这里也是墓地,可与其说是墓中尸骨,不如说是被祭祀的牺牲。

      史前时代,这片草原的人过着原始部落的生活,石阵是祈福消灾,通灵神明的场所——祭台。

      部落的大祭司每到特定的日子,都会身着礼服走上祭台,可他是一位天生相貌异于众的人,那个时候没有“美”字,部落的人只知道他的长发是薄雾早晨阳光的形状,这也意味着某天,他会被请上祭台,在华服的包裹下将灵魂交还上天,成为庇佑众生的新神,而厚葬肉身。

      虽然还没有什么新发现,但不影响李云祥的好心情,他在花两个小时摸来看去,又花了半个小时天马行空后动身回家,然后期待着下一次见面。

      期待着第一次与他的神见面。

      研究疯魔的人就爱把他的研究对象看作是千万年前便于他命运相连的神明,或者是恋人,每一项发现都是神明的恩赐,或恋人的疼爱。

      他今天生日,从巨石阵回来便驱车前往最近的小镇,要去买点食材,照着网络上的食谱做两道东方菜,一道敬神,一道喂他,每年都不重样。他的厨艺是很好,模仿得像模像样,只是总觉得这西式灶台,终归煮不出正宗的东方菜,走个形式罢了。

      李云祥有两辆车,一辆越野一辆摩托。越野是为了实地考察研究,摩托是为了他自己,他喜欢。

      吃完饭接了个电话,导师打来的,说祝他生日快乐,等什么时候回去了,好好招待他。李云祥跟导师寒暄了几句,老师让他注意休息,别太执着。

      挂了电话,李云祥觉着有点困,看一眼时间下午一点,打算去睡个午觉。

      躺床上闭眼,李云祥脑子里全是今天看到的石阵的样子,然后意识逐渐模糊,坠进梦里。

      梦里也是巨石阵,他几乎每次做梦都是巨石阵,只有在最初刚来到这片土地,还未看过石阵的样子时,会梦到他死去的家里人,不认识的邻居,和送他出国的老师。

      他清醒地站在自己的梦里,眼前不是巨石阵,周围的建筑和装饰非常眼熟,是他经常去的那个小镇。

      眼前一条歪歪斜斜的路,夹在两侧楼房之间,像涂料发霉的抽象画。李云祥抬头看了眼太阳,在石阵的方向,被居民楼挡住,下午五六点的样子。于是他抬脚踩上巷路,手揣裤兜,棕漆的机车皮衣也变成了画布质感。

      一开始他走得像散步,觉得这里是自己的梦,只要他想,下一秒就能到达。可光线又暗了一些,太阳在下沉,李云祥还没走到头,他有点着急了,手从兜里拿出来,捏成拳摆臂加快步伐,马丁靴鞋跟与地面的敲拍声逐渐变得急促,带上了水花飞溅的声音——地面有水,难道下雨了?李云祥抽空看一眼天,阴恻恻的可能在下雨,他没感觉自己被淋到。

      太阳越沉越低,黑暗越涂越深,从底角下浸染,伸向李云祥头顶。步子越迈越快,他急得跑了起来,无暇顾及地大口呼吸,终于在前方看到一条光亮的竖纹,那就是出口。

      他越跑越快,呼吸带上水汽,离出口越来越近,他被淋湿了。终于,白光就在眼前,他伸出手,像是能够抓住这亮光。马上就能出去,李云祥突然坐起来,他醒了。

      好像做了个噩梦,李云祥惊恐地呼吸,胸口剧烈起伏,额头析出层薄汗,他抬头看一眼卧室的吊灯,灯晃眼地开着;再扭头看看窗外——床帘没拉上,天乌沉沉的。

      李云祥大口呼吸,想要平复惊惧,可胸口起伏频率越来越快,肩膀耸动,耳膜鼓噪放大脉搏跳动声,跟胸膛中央偏左的心脏搅动在一起,吵得他眼花耳鸣,仰起头闭眼,表情一脸痛苦。

      怦怦,怦怦,怦怦……

      叮——脑中的弦被拨了一下,他突然睁眼看向窗外,眼底闪着细光,咽一下唾沫翻身下床,朝他车库的摩托奔去——他的摩托叫红莲。

      轰——李云祥连门都没锁,油门拧紧冲出车库,朝着石阵方向去。

      云压得很低,是暴风雨的前兆,云层间隐隐有几道光,那是闪电,酝酿着闷雷。空气里充满了湿重的水汽,让呼吸变得徒劳无力。

      哗——终于兜不住了,雨从天上倒下来,噼里啪啦往李云祥身上砸。摩托在草地上压出泥痕,随后被雨水扯得面目全非,李云祥一门心思想着石阵——好像那里有个金色的光源,呼唤他风雨无阻地前往。

      五十米、二十米、十米……李云祥脚刹抢地画个漂移刮得泥水乱溅,红莲在惯性下被甩出,因为李云祥下一秒就连滚带爬,起身往石阵跑去。

      近了,更近了,他胸口有股清晰的感受,告诉他那个光源在哪,他放慢脚步,即使视野模糊,仍路线清晰地在石阵中缓步慢行。

      就在那里,“他”就在那,李云祥停在一块两米高的巨石前,深呼吸两下平复热烈叫嚣的心,干咽一下下定决心,然后朝左前方迈了一步——一个金发的人骤然出现在眼前。

      尽管他已经在心里反复建设了很多次,但真正见到还是吓了一跳——那是他的神,心心念念了八年的神。

      他的神悬空浮在一块半米高的石柱上,金色的长发飘然,还有一对星朗蓝角,正半垂眼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没有电视里那种浮空的光晕,雨水直直落在他的身上,却没有沾湿分毫,他的头发在空气中缓慢而有节奏地流淌,衣袂翩跹,雨水似是被他吸走,又或是穿过他落向地面,但他不是虚影。

      李云祥靠近两步,抬起右手微微凹下手心,掌心朝上,深深呼出一口气,眼里满是期待,过来吧,你……会过来吗?

      神抬起右脚向前一迈,赤足在空中落步,缓缓走近,随后停在他面前,将右手覆上去,始终半垂着眼眸。

      你,叫什么名字?李云祥张嘴想问,声音不知道是被卡在喉咙,还是被雨全拍到地面,他只是张了张嘴。

      丙——他的神没有开口,李云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脑子里被印上一个泛着蓝光的字,他叫丙。

      李云祥尝试合拢掌心,握住了他的手,慢慢拉近距离。丙双足踩在他的马丁靴上,雪白的足面被长袍遮住,比他高了半个头,浅金的眼瞳半遮半掩注视着他,长发撩过他的面颊,触感像滑润的绸缎。

      神踩在他的鞋上,李云祥无法单膝下跪亲吻神的手背或指尖以示忠诚,他想:既然丙踩在我的脚背,是否暗示我换其他方式,来向他证明我有多爱他。所以李云祥慢慢抬起脚跟垫脚,闭上眼壮着胆子向丙的脸凑近,轻轻一吻侧落在唇角。

      丙没有作何表示,李云祥退下来站好,看着丙还是那幅含眸半垂的神态,悲悯而温顺。

      所以他松开丙的手,双手抚上颊面捧起丙的脸,正面吻上去。丙阖一下眼,一滴雨水同眼泪重了轨迹,滑落进空气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丙始终放软嘴唇,任由李云祥舔吻,默许他入侵口腔。所以李云祥的手伸向丙的左肩——丙穿着松大的衣袍,右边是长及地的喇叭袖,左边两颗盘扣在肩,露出桡侧的手臂。解开这两颗扣子,衣服便会滑落,丙放任他的行为。一颗,两颗,有条不紊掩饰惊与喜,李云祥在亵渎他的神。

      衣袍散下,李云祥一手覆上丙的后颈,一手环上腰,慢慢跪向地面,让他跨坐在自己腰际,在暴雨滂沱里,同他诉说着爱与恒心。

      李云祥丝毫不顾及当下自己的狼狈样——被雨拍打紧贴面颊的过耳长发,艰难撑开的双眼,膝盖以下浸溅泥水的机车裤,和弃之脚旁如同烂布的皮衣。与神相见是命中注定,也是一遇难求,当下便可能是终生不复,他需要紧紧握住。

      ……

      天色漆黑,雨不停,耳边的雨声却渐渐离得远了,李云祥将身心都奉给他的神,乃至灵魂。

      意识逐渐随着雨声远去,即便他努力睁大双眼,雨水却和他较劲般往眶里钻,他看不清,使劲眨眼也看不清,只能合拢双臂紧紧抱住丙,像抱住唯一能为他手术的医生。一道闪电打得天彻亮,李云祥只注意到一点白光透过眼皮,迟迟未听见惊雷声。

      ——

      鼻子有点痒,视野逐渐白朦起来,李云祥耸耸鼻头,意识回笼慢慢睁开眼——他正半蜷身子侧躺在草地上,有草尖扎着他的鼻子,眼前伫立着一块巨石。

      这块石头他认识,巨石阵的每一块石头他都了如指掌,如此看来,他正躺在石阵中心。他爬坐起来揉了揉想打喷嚏的鼻子,然后发现,自己的衣服裤子除了沾上湿泥,正完好地贴在自己身上——昨天晚上的一切好似诡魅的梦。

      李云祥站起身,淋了一夜雨又在外露宿让他头脑发昏,四肢酸软,双臂无力地垂着,他晃晃悠悠地四处搜索着,却找不到一点证据。

      正当他心灰意冷地垂下眼,视野里有什么反射日光一闪而过,他立刻找去,在身前半米的草隙间发现一颗晶亮的珠子,呈水滴状。

      李云祥内心抑制不住地喜悦——这就是丙降临的证据!他感觉自己如同大病初愈,此刻只想放声大笑又觉得失礼,只好忍住嘴,拔腿向自己的车跑去。

      李云祥顺着眼前几道泥痕,找到停在浅洼里的越野,开门上车打火加速,油表满绿,朝着前方义无反顾地驶去。

      ……

      London daily:“yesterday, someone have find the owner of a jeep who fallen into the mouth of Southampton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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