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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糖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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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有很要好的朋友啊,只是他们自己也有很要好的朋友……”
我是一名心理医生,正面对着眼前这个女孩,这个病人。
但我束手无策。
这个女孩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每次都有她妈妈陪同。可说是陪同,不过也只是把她从学校接回家,然后送到这来交给我,自己则躲在一旁玩手机。
来看心理医生的大多是青少年,年龄稍微大点选择网上咨询,虽然我都向他们建议过还是实地考察来的好,但不是碍于工作,就是不想被人看见在这种地方,来的人也大多戴着口罩。
我无能为力。
眼前这个女孩的资料我再手熟悉不过。零五年,二月三十一日,射手座,喜欢看动漫,听音乐,最爱的游戏是一款名为《责任的电话:移动》的FPS手游。父母在她两岁时就离异,从小跟着爷爷生活。后来随母亲居住过一段时间,可母亲改嫁后又有了一个弟弟,她又被送回爷爷那生活。奶奶在她还没出生时就死了,经济全依仗幺姑和姑爹的支持。虽然他们对他很好,可他们自己还有着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所以她刻意的和他们保持着距离。父亲一走不知多少年没有回来,只靠电话联系,离婚后再也没娶过,但和一个胖女人关系暧昧,似乎有结婚的打算。那个胖女人也是离过婚的,她的女儿在今年二月份订了婚,婚礼计划在九月的某个日子举行,看样子父亲的重点短时间也在那边。
女孩告诉我她有尝试写过小说,但最后不是半途而废就是无疾而终。唯一完成的故事是一篇童话。听到这个我眼前一亮。
“我可以看看吗?”
她犹豫了下,点了点头,从黑色的书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笔记本——摸起来湿湿的——封面大大印着“OFFICE NOTE BOOK”几个烫金字母,翻到写有童话故事的那一面递给了我。
“只许看这一页哦”她棕色的瞳孔折射出日光灯的光芒。
“当然,只看这一页。”
那篇童话没有题目,是用繁文写就的。少女稚嫩的字体在我心里爬开来:
從前,有一個
吃糖只吃糯米紙
的人,她叫
墨。
有一天,她走進一家麵包店,對老闆說:
“要一份霜糖的!”
說完開心的大笑起來,臉上帶著小鹿般的天真與懵懂。
老闆照例給了她一份,但她
只咬一口甜甜圈,
身體便不可控的向連回憶之鳥都無法觸及的高邈空間飄去。
從那以後,人們叫她
霜奶仙。
故事很短,没用一分钟就看完了。她特别的分行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个故事代表什么?”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她嘴里嚼着糖果,说话含糊不清。
就是我看到的那样……这更让我云里雾里了,我试着换个角度。
“那你这次来是因为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老师打电话让她接我走的,但是她没有送我回家,直接开车上高速来这儿了。”
我没有说话,思考着。她继续说道:
“教室里太热了,那帮男生太吵闹,我一个人去了操场。后来他们找到了我,班主任什么什么也没说,给我家长打了电话叫她把我接走。”
“然后你就到这里来了?”
“没有,她从她家里感赶到学校还需要点时间呢,老师就拉着我在办公室里等。后来下雨了,之前是晴天。”
“下雨?”
“嗯。”她点了点头,将棒棒糖咬断丢进了垃圾桶。“后来下雨了,我喜欢下雨,就去了操场上,雨下的好大好大,我就拿着笔记本在操场上跑,看着他们从五楼下来追我——从来没有人追过我!”她开心的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和嘴巴里瑰色的糖果——那也许是草莓味——最后那句话是否双关呢,我揣测着……
“后来他们又把我抓了上去,紧紧按着直到她来接我。”说着她比划了个“抓”的手势,头耷拉下去,刚才的快乐也当荡然无存。
我不知道说什么,因为见面的次数太多,因为太过熟悉,我不知道说什么。
我不可能再给出那些无关痛痒的建议。老实说,她的出现对我的职业生涯简直就是挑战,我的大脑既是一片空白,又是思乱如麻。别人的死活再怎么样也和我没关系——这种事我做不到,因为我是心理医生,我的存在就是拯救他们。
可是,我该如何拯救她呢?
热恋时的情侣总想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可即使是知道多放怎么想,可束手无策的时候依然束手无策。
我该如何拯救她?
……
空气中只听见秒针在艰难的爬。
……
“我想休学一段时间。”
“什么?”
没想到她率先打破了沉默,我被这突如其来吓了一跳。
“我说,我想暂时先休学一段时间。”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这件事的意愿在于你,不过还是有必要让你妈妈知道。”
“哦。”她紧盯着光滑的地砖反射的日光灯的光芒。低着头,看不到任何表情。
……
“那我加一下您的微信吧,有什么情况方便直接和我联系。”
“不了,我和她不住在一块,有什么事我也没法第一时间知道。”
她的母亲笑着拒绝了我,话里的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也就是说,她一个人在家咯?”
“她和她爷爷住,她又不会下地干活,自然是一个人。”
我有些恼,更多的是无奈。强压着怒火,没有骂出来。
“那,那我加她的吧。”
我用眼神询问她,她沉默着和我对视一眼表示默认。她退出□□打开了微信,生疏的找到自己的二维码,我扫了她。
要一份霜糖的
她的微信昵称映入眼帘,我突然想起她之前写的那个故事。
……
看着那对母女离开后,我整个人瘫在座椅里。掏出手机,点开她的朋友圈发现空无一物。
意料之中。
有时候忍不住在想,一个医生是否会一直惦记某个病人?
我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但这听起来对其他病人不太公平。
这么说,我也不算是个合格的医生。一个真正的医生,应该对所有病人一视同仁。可现在我心里的天平重重的倾斜了,我不知道会引起什么后果,但我必须在事情更严重之前断绝这一切。
所以我辞了职。在接下来三天我无法静下心来倾听任何人,这不是一个合格医生的作为,于是我辞了职。几乎是裸辞,逃也似的离开了。
天知道我怎么了。
……
回家的路上一手拎着购物袋一边喝着罐装酒,刻意的躲避着路灯不想让它照见自己。
“少一个庸医对病人而言是莫大的福音啊。”
我这样安慰着自己,喝下一罐又一罐。脑海里又开始浮现关于“霜奶仙”的一切:
父母离异,一个人跟着爷爷生活,经济全仰仗幺姑姑爹。和母亲关系并不好,却又无法挣脱她独自生存……
我没有什么想说的,亦或没什么可说的。想说还没说的,还很多。
“人生啊……”
最后就留下这样的感慨。
不觉间就到家门口,用钥匙开了门后灰尘的气味扑面而来。说是家,其实不过是一间出租屋罢了。她离开后自己就彻底住在了医院,这还是自她走后第一次回“家”啊……
“你太照顾别人的情绪了,可我不想爱上一个不爱我的人。”
最后离开的话语仿佛还在房间里回响,一切都还保持着她离开的样子。井然有序,窗明几净。
只是这一切都积了灰,很厚很厚的一层灰,已经掩盖了事物本身的颜色。
我没有回到卧室,我怕卧室里也是当初的样子,索性就睡在了沙发上。强迫自己不去想从前,可目之所及皆是如此,唯独少了她的影子。
对不起,我照顾所有人的情绪忘了还有你陪。
……
在下雨,雨点滴答落在别家的防雨棚上宛如奏响一道不合时宜的奏鸣曲,吵醒了我。天空阴霾,分不清是凌晨还是傍晚。昨晚忘了给手机充电现在早已关机。时间的模糊使人感到混混沌沌。给手机充上电呆呆的听雨,躺在沙发上望着煞白的天花板,
呆呆的听雨。
……
那又是多久以后呢,从沙发上坐起来给手机开机。
12.59。
“已经下午了吗……”
向窗外望去,天空依旧阴沉。肚子饿,点外卖吧。不,还是去附近的熟食店逛逛,全当散步。起身离开沙发,望着躺下的那个灰色人形愣了一下,出了门。
雨后的空气分外清新,令人神清气爽。踏过那一趟趟水洼,烦恼似乎也随之烟消云散。老板娘热情的和我打招呼。
“这么久不见,今天不是夫人来啊?”
“诶?啊,是的闷太久想出来走走。”
“这样啊,还是老样子吗?”
老板娘笑容满面,我一时愣住,并不知道所谓“老样子”是指什么,只是随便应付几句。
“嗯,对,老样子。”
没想到她就开始装袋称重了,最后将满满一袋熟食递给我。
“老样子”原来是指这个啊……
“价钱也还是老样子哟,一分钱也没有涨”。
可我从来没有记过价钱,窘迫的递了一张百元大钞过去。老板娘微笑着收下了,什么也没说开始找钱。
这些事自己从来没有问过她,也没有在意过,只是觉得给她钱就行了,对待老板娘,还能怎么样呢。
以前都是她来买菜的,也许她跟这些人比较熟络吧……
棠,她的名字在心中回响。
一切,都不是老样子了啊。
……
提着一袋熟食走到家门口时发现忘带钥匙,只好去问楼下的房东夫妇。
“钥匙,当初不是给你们配的有两把吗,还有一把呢?”
还有一把?当初还是和棠一起住的,想必另一把只会在棠那儿了,难道我要给她打电话来开我家的门?她是否在这个城市都是未知数,更何况自己已经有整整一年没和她联系了。不过眼下还是先从房东这告辞的好。
“哦对,是有两把,另一把在我女友那,我打电话问她,打扰了。”
顶着房东疑惑的目光我逃也似的飞奔回三楼到楼梯间坐下,翻开联系人犹豫着要不要打给她。
棠,联系人信息出现在我眼前,没想到自己还留着她的电话。
要不要打呢,她把我拉黑了说不定啊。
我踌躇着……
……
电话打通了,棠并没有拉黑我,可结果一样好不到哪去。
当初她走的时候并没有带走钥匙,而是放在了床头柜里。可昨晚一整夜自己都没有踏进卧室一步,那也就是说:
两把钥匙都在屋子里,而现在我人在屋子外。
“你是笨蛋吗!就那么不想看见我?在沙发上睡感冒了可没人照顾你。”
“好,好,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啊……”
“待在原地别动,我一会过来找你。”
“哈?”棠的话让我吃了一惊。
“好话不说二遍,要么露宿街头,要么等着我来找你。”
说完她挂了电话。
……
还是这么雷厉风行啊……
肚子又合情合理的叫了,奈何望着手里一代大袋熟食只能画饼充饥,我可不想去找房东借筷子。只是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棠与我一起坐在楼道里吃熟食的画面,两个人都光着手,没用筷子。
怀着这样一个奇怪的梦,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已不知是第几次睡醒后感到茫然无措。睁开眼是昏暗的房间,身上压着厚厚一层不知是什么东西。
“被子……嗯,我在床上?”
坐起来发现床边已经摆好鞋子,趿着拖鞋开了门,眼前是梦境般的场景:
客厅灰暗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光亮与整洁。桌上摆着饭菜,棠还在厨房里忙活一锅汤。
我用力揉了揉双眼,确认自己是否清醒。
“睡醒了?”棠注意到我,脸上挂着细小的汗珠。
“像他妈做梦一样。”
没想到棠直接给了我一铁勺,然后便听见棠那幸灾乐祸却又云淡风轻的声音。
“现在呢?”
虽然有些恼怒,可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只好像只受气的松鼠站在那儿。
“你像只受气的松鼠。”
她端着一锅汤走过来,不紧不慢的说着,脸上挂着难以察觉的微笑。而被她猜中心思的自己只有任凭摆布的份。
“洗手,准备吃饭。”
“遵命,松子大人。”
“诶,为什么是松子?”
“因为能掌管松鼠生死的,只有松子啊!”
幸好我眼疾手快用门挡住她飞来的铁勺,两个硬物撞在一起发出哐当巨响,楼下房东的抱怨传入耳中。
“现在的年轻人啊……”
我忍住没有笑出来,隔着门又听到棠的声音。
“记得把勺子洗一下,舀汤要用。”
“遵命,松子小姐……”
这下是真笑不出来。
……
颠簸后的安逸总能让人的烦恼的烟消云散,特别是当自己本就生活在安逸之中时。棠的这顿晚饭对我而言真是莫大的安慰。
“以前没发现你做饭这么好吃啊。”
“以前你都只吃一两口。”棠咬着一根青菜,半恼不恼。
“诶,那是为什么?”我从汤里的倒影望着她,随即被筷子搅得混乱。
“你说,晚上吃太多,不好。即使你那时只回家吃一顿晚饭。”棠一手拖着下巴,另一只手往锅里下着白菜,“你总是随便扒拉几口就完了,洗澡很慢,入睡很快。”
我不由得开始回忆从前的种种情形。可是,为什么,不记得。
为什么,她记得如此清晰。
人总是最先忘记自己上伤得最深的人吗?
思绪同嘴巴一般嚼着,没有咽下去。
“你在我这里,你男朋友不会介意吗?”
我转移话题。
“不会啊,他才没那么小心眼,跟个小孩似的。”棠漫不经心搅着锅里的白菜,想让它们变得全熟。意识到自己被她内涵,我不甘心地问更多问题来刺激她。
“那就算在这过夜也没问题吗?”
“没问题哦。”
“就算睡一张床上也没问题吗?”
“没问题哦。”
“就算……”
“没问题哦。”
没等说完棠就打断了我,好像知道我要说什么一样。她这云淡风轻的样子既叫人火大,又无可奈何。
“呵,我看他要是找过来,看你怎么办。”
抛下这句话我继续埋头苦吃。
“那你最好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棠夹起一片白菜,吹了吹。放在嘴边却没有吃下去,“因为,他就在这里哦。”她吞下那片白菜。
“什么,哪儿,在哪!”
我大叫起来,在每个房间地毯式搜索,这出租屋不大,找起人来也不会太难。
可当我连床底都翻个底朝天的时候,却两个人影都没看见。棠就在一边吃着美食,欣赏着我手忙脚乱。
“好吧,我认输,你把他藏哪了。”
我气喘吁吁回答饭桌旁,不得不摇动白旗。
棠埋头吃饭,没有回答。
一秒过后她的沉默起了作用,我意识到这是一出戏剧,而自己正是戏剧本身。
“等一下,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对不对,你只是在耍我。”
受气的松鼠这下变成河豚了,气鼓鼓只想蜇人。
棠停了下来,捧着碗好一会儿没动,像在忍受什么,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始放肆大笑起來。
“你就像……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棠笑的前仰后合。老实讲,见她笑的这么开心,自己也不禁被这份快乐感染一起大笑起來。我们就这样一起笑了不知多久,直到最后谁也笑不出来。
“这么说,你一直没再找男朋友吗?”
我拭干眼角的泪,给她递去一张纸。
“没呢,没主动找过别人,也没别人主动找过我。”
她接过那张纸,去擦了擦嘴角。
“你做饭这么好吃,怎么还有人不要呢?”
“是啊,怎么还有人不要呢。”
她一双眼睛望着我,噙满微笑的泪。我假装没有听懂继续吃着饭。
“话说你怎么进来的。”
“房东认识我,他开的门。”
“为什么那房东跟我就没那么熟?”
“因为从前都是我每晚出去买的菜。”
……
“你说得对,我确实像小孩子一样。”
“其实我一直觉得心理医生不是很适合你。”
“所以我辞掉了。”
“辞了?”
“嗯。”
“为什么?”
为什么吗?我不知道如何向她解释,所以只是套用她的话,颠倒了顺序。
“我不适合当心理医生。”
……
“也许你更适合当作家。”
“作家更意气用事。”
棠没有再说什么,收拾碗筷准备起身洗碗。
“我来吧。”
“不了,你会吗?”
棠的话让我愣在原地。
确实,从前,一直都是她在做这些事情。可现在早已不是“老样子”了。
“你这么一直惯着我,以后怎么办呢。”我从她手中抢过碗筷。
“以后?以后再说啊。”
她看了我一眼,笑着挽了下耳边的头发,又从手里抢回碗筷,我愣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诶,什么?”
“你不会因为不合适就放弃一件事情,以你的性格只会把那件事变成你的风格。”棠顿了一下继续说着,“要是因为不合适就放弃,当初你也就不会和我在一起。”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你得明白。”她开始把剩菜装进冰箱,“我们分手也是因为太过熟悉对方。”她说这话时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可没看见不代表没有。
“但现在你不一样了。”
“不是“老样子”了。”
她看着我,笑了笑,期待着。
“是一个女孩。”我叹口气,抱着双臂倚靠在墙上。
“爱情?”
“不是,我也说不清,但总之不是爱情。”
“然后呢。”
“然后没有然后。”
她端着一杯水,像只猫咪似的眯着眼睛打量我,而我被这只猫咪盯的手足无措。
“怎么了?”
“没怎么。”
“那这么看我?”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
……
“咳,这么晚了你还不打算回去?”
“不了,我打算留在这儿过夜了。”
“哈?”
“怎么,我给你打扫了家务,还做了这么美味的晚餐,你还忍心看我一个弱女子深更半夜一个人回家吗?”
她歪着头飞快的眨眨眼睛,那表情简直在说“你能拿我怎么样呢,你能拿我怎么样呢。”
弱女子,对付起我来,你可是占尽上风啊……
看来今晚又要睡沙发。
“那我去拿床被子,我睡沙发……”
“都睡床也是没问题的哟。”
“哈?”我顿感无语。
“反正以前又不是没睡过,现在这么矜持了?”
虽然没有照镜子,但我想象的出来自己的脸正青一阵红一阵,而这似乎正和她心意。
“以前你还迫不及待要……”
“好了闭嘴!”我连忙打断她,不想回忆起更多黑历史,“睡床就睡床!”我走进浴室极其缓慢的洗完澡,然后飞速躲进房间。
虽然我并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
缩进被子里我才意识到自己究竟离开了多久,被褥都还是冬季的,而马上就是夏天,已经热起来了。
翻箱倒柜找到空调遥控器,可电池早已没电。
“床头柜里的东西都会用得上的,以后别忘了。”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她说过的话。
这个房间,还是到处充满她的影子啊。
……
果然在床头柜找到电池,装上却没有反应。互换位置后才成功启动。
一番折腾睡下后客厅的灯还亮着,棠,在忙些什么呢……
算了,最好还是在她进来前睡着。空调太久没用一股霉味,我把头缩进被子。
困意逐渐占据,今夜不知为何睡的特别安稳。大概半小时后,在半梦半醒间我听见棠开门的声音。
“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开着灯睡觉。”我一边听着她的嘟囔,一边感受着床因为她的躺下而造成的下沉。
棠没有关空调,或许是也觉得而热。她的秀发散落枕边,一丝芬芳钻进我的鼻腔,这感觉就像回到从前。
“睡了吗?”
她躺下不久后问着,我假装睡了过去没有回答。她翻了个身不知是面对还是背对。
睡意越来越浓,一切,都像从前一样。
至少今晚,一切都跟从前一样。
……
夏季的天总是亮很早,我翻了个身猛然惊醒。
棠不在身边。
借着窗外微亮的光环顾四周,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好像根本没有人来过。
客厅昏暗着,今天是雨天。饭菜在桌上用盘倒扣着,还有几丝热气,旁边是一张蓝色的便利贴,上面是棠清秀的字迹:
饭菜趁热吃,我走了,上班。别再忘带钥匙。
纸条很短,但已经概述了一切。
“走了,上班……”不知为何自己反复呢喃着这句话,好像还期待着她下班后就会回来——回这个地方一样。心中莫名翻涌起苦涩的泡沫。
阴雨昏沉,却没有开灯。饭菜的香气飘散开来,挤满每一个角落。
那个吹风机原来在这吗。哦,是她昨晚用过的……
那双鞋何时离开了柜子,她昨晚穿的是这双吗。
我打开鞋柜,里面还有她的鞋子,也有我的鞋子。她没有把这些带走,是不是还会回来?哦对,衣柜!棉袄,短袖,她的衣服还在里面没有带走,会回来的吧。
一定会回来!
呵……
怎么,会回来?
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想她?
一想到昨晚她来过的那些地方又将变得人迹罕至,只使我想哭。
用头压住一只手躺在沙发上,昨天那个灰色的人形已被她清扫干净,可皮肤却起了一些红疹,有些鼻塞。
过敏。
饭菜的香气逐渐微不可闻,只有湿冷的空气刺痛鼻腔。
雨天,夏雨。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既想着什么又什么都没想。雨中静默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
睁开眼只有刺目的阳光在地上形成一片橘黄的棱形。空气变得闷热,缓慢而艰难的流动着。从沙发上坐起来,环顾四周希望能找到一丝棠回来的景象,但没有。
棠没有回来。
“她根本就没有理由回来啊,一切都还是老样子罢了。”
心中莫名的期盼理所当然的落空,她已经为自己付出这么多了,还要求什么呢。
自己,后悔吗?
应当说,我并不了解人类的情感。
所以我是最差的那个心理医生。
幸好辞职了……
辞职……哦,自己辞职是为了所谓“拯救”那个女孩啊。
但事情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棠……
她因我离开家,可我又开始依赖她。
“你真的就像小孩子一样。”
她的话依然不断回响在脑海。
这种感觉是什么?
难道,我还爱她?
当初是她提的分手,没有感觉。
最后离开的那个晚上,没有感觉。
事后想起来也不过茫然一片,没有感觉。
流不出一滴泪。
为什么,没有感觉。
现在呢,又是为什么。
过去,现在,还有未来,在我脑海杂成繁扰一片,堵在胸口说不出来。我不明白,也不想理解,只觉得很困,昨日和今后都在梦里,像是为虚拟献出真心。
棠,她的样子在我脑海淡化成一个印象,没有具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