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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什么爱什么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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邝达跟着姜肃还没找到匈奴本部,就被匈奴在外围巡视的骑兵围了。
对方十几个人围住他们两人,邝达抡起双锤就要决一死战。
姜肃拦住他:“殊途同归。我们就是要找他们,这下反倒省事了。”
“你怎么知道他会带你去见首领,万一直接杀了你呢?”
姜肃说:“我自有把握。你放下双锤罢,他们十几人,你打不过的。”
邝达嗤笑一声:“就这样的,我打四五十个不是问题。”
“莫逞能!”
邝达扔下双锤。
姜肃从怀中掏出那柄匕首,高高扔给对方看起来是领头的人。
那人接住匕首看了看,又跟两边人说了几句什么。
邝达问:“什么意思?”
“那匕首是他们匈奴的样式,做工精巧,定然是部落首领的物品。说不定他会因为这个匕首,带咱俩直接去见单于。”
“先生,确定可以?”
“不确定。”
“赌?”
“赌!”
姜肃赌赢了。应该说赌赢了一半。
他没有被带到单于面前,而是被带到大单于三子的大帐。
那匕首不是战利品,而是信物。
大单于三子曾经用假名字假身份去过中原。他在中原四处乱走近三年,其间遇到人生知己。他离开时,将这匕首送给那人。
中原战乱,那人迫于锅中无米,典当了匕首。
这匕首因为式样别致、做工精巧,被作为礼物,几经流转到了元冲手里。
又被元冲送给姜肃……
大单于三子在中原三年,中原官话十分流利。见了匕首,让人带姜肃来大帐内。
姜肃被反绑了双手,带了进来。
“是他让你来的?”
“谁?”姜肃打量眼前人。年纪不大,还一脸稚气,圆圆的眼睛清澈明亮。
“你不认识柳生?”
姜肃如实说,“不认识。”
大单于三子立刻冷了语气,说道:“这匕首你从何处得到?”
“一人相赠。”姜肃转了话锋,“你说的那位柳生,可能为了生计,当了匕首。”
“不会的。若这匕首流落在外,恐怕柳生已身遭不测。”
“人心薄凉。”
“你既然不认识柳生,又如何得知这匕首是我的?”
“我不知,只是赌一场。”
“用命赌?”
“这命本就是捡的。”
“你出关来,只为求死吗?”
“求生!”
姜肃讲完。
“中原文人果然都有三寸不烂之舌,明明是你们自己的危难,却说得如同刀子架在我们脖子上。”
姜肃说:“在下并不是什么心怀天下之人,也没有什么野心。来这一趟也只是为了赠我匕首之人,出一份微薄之力。”
“他叫我小裴。”
“在下姜肃。”
“柳生也是如你这般说的,他没有大志向,只想和心意相通之人生死相依。可是,他有父母兄长师父,他不能跟我来关外。我也不能长久留在中原。”这个自称小裴的匈奴人说着,抽出匕首走到姜肃身后,割开绑着姜肃的绳子。
“前些天,来了一个番人,也想要说服我父亲两面夹击豫东,被我父亲骂走了。我们不想参与你们中原纷争。”
姜肃心想,原来自己在雪夜里救的人,是中原派往匈奴的使臣。
姜肃道:“尽人事听天命。”
小裴说:“能否出兵,我还要跟我父亲兄长商议。这几日,你就先留在我这里吧,不要乱走,免得我部落其他人伤了你。”
姜肃笑道:“你们都是这样以保护的名义,囚禁人的吗?”
小裴一愣,“柳生也说过,我总不能一辈子都把他藏在大帐里。可是,能跟心意相通之人生死相依,到底要怎么理解?”
“无论你们身在何处,故乡或异乡,安稳或漂泊,你心里知道有他的地方就是你唯一的向往。”
小裴像是忽然下了决心,“我会尽力帮你说服我父亲出兵,如果他不肯,我手下有三万人,会同你去!”
豫东城外,元冲和安敬之已经被绑在刑架上两天了,滴水未进。
清早,硕玄帝又出来骂阵。
元冲说:“你别白费力气了。我父亲十几个儿子,我既不是长子,也不是他最疼爱的,你绑了我威胁不到他!”
硕玄帝道:“可你是他所有儿子中最能打的一个!我听说,你在红狼城外把我湍大将军打成重伤。”
元冲此时认出他身上那件白貂领的大氅,低声问绑在旁边的安敬之,“敬之,你看看,他身上那件,是不是初平的大氅?”
安敬之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睁开眼睛,望向硕玄帝,“似乎,是的。”
元冲朝硕玄帝喊道:“番贼!你身上氅衣哪里来的?”
硕玄帝说:“路上杀人抢的!”
“妈的!你敢不敢放我下来,咱俩打一场。你敢不敢?”
“就凭你现在这身子?”
“一样揍你!”
“好啊。把他放下来!我还真好奇,能打伤我湍大将军的到底是个什么品种!”
安敬之在一旁:“世子,莫冲动!”
“我要给初平报仇!”
两旁兵卒把元冲从刑架上解下来。
“给他水。”硕玄帝问他,“用什么兵器?”
“七尺长刀!”
“马上?步下?”
“都行!”
“牵马来!”
论武艺,硕玄帝不是红袍将军的对手。而元冲跟红袍将军打了个平手。按说硕玄帝是敌不过元冲的。
不过,元冲如今膝上伤没好,又在外面绑了两天。跟吃好喝好休息充足的硕玄帝在体力和气力上已经差了一大截。
硕玄帝也知道这比试并不公平,所以并未用全力。
谁知六合过去,硕玄帝险些被元冲挑下马去。
可这一下激怒了硕玄帝,他一刀背拍在元冲前胸,元冲一口鲜血吐出,摔落马下。
城门洞开,七王终于看不下去。出城迎战!
元冲说错一件事,他虽然不是嫡长子,可却是七王最寄予厚望的儿子。送他去黑山口只是为了历练他,并不是偏心兄长。
只是元冲不懂。
硕玄帝见开了城门,立刻举起手中长刀:“随我迎敌!”
元冲身旁兵卒上来要捆他,他哪还容得旁人近身。
元冲翻身站起,抡起长刀就砍翻身旁两人。
其他人不敢贸然上前,元冲往安敬之那边跑去,边跑边打。眼看就要到安敬之身边,自己却被围住,元冲抢了身边兵卒手里单刀,掷向安敬之。
安敬之早就看到他了。自己双臂吊在刑架上,单刀飞过来,他用力往下扯,刀才正砍在绳索上。
安敬之吓得一身冷汗:“妈的!元冲!差点把老子双手砍掉!”
元冲笑,“随老子迎敌啊!”
豫东只有三十万兵马,面对硕玄帝的七十万大军,拼死一战,一直打到活人没了力气,死人堆成山……
此时,硕玄帝这边有旗手报:“陛下!两翼有骑兵杀过来!”
“七王有埋伏?再探,两翼改变阵型,迎敌!”
“是。”
旗手再报:“是匈奴人!”
姜肃带着匈奴十万大军,赶到了豫东城外!
大单于三子不但说服了父亲,还联合了敕勒八万人马!
三方兵马僵持不下!
“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会被包围的。”硕玄帝让旗手通知队尾往南撤退。
“我不能输!我怎么可能输!你们再能打也不过是普通凡人!你们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硕玄帝杀红了眼,“区区凡人,怎么可能打得过我!!!”
他大喊:“宰辅!”
“在。”
“起阵!”
“是!”
顷刻,豫东大军脚下起了红光,一个巨大的红色阵法在空中。几万人被笼罩在阵法之中。
紫衣宰辅在阵眼中,手中一把古琴。
琴声铮铮而出。
眼看阵法之中的兵卒吐的吐,晕厥的晕厥,发疯的发疯,乱作一团……
匈奴和敕勒的大军,也被阵法困在原地,无法向前。
元冲和安敬之惊异地看着眼前一幕,“果然是妖异……”
硕玄帝喝道:“红袍将军,去抓了七王!”
元冲听到,立刻提马往父亲身边冲去,想要保护父亲。
安敬之在后面跟上。
可是两人只觉得头晕脑胀,四肢沉重,还没跑出丈余,马匹倒地。
红袍将军带着人再次绑了元冲、安敬之,连七王也抓了,还抓了七王另外几个儿子。
此刻,半空中,一道蓝色火焰直打在紫衣宰辅手中琴上,那琴顷刻燃烧殆尽。
紫衣宰辅抽手,还是被火燎到袍袖。
阵下,红袍将军大喊:“圣主!手下留情!”他认出那是圣主的南明离火。
硕玄帝大惊,仰头看。
不是圣主,又能是谁。旁边是月白色道袍的国师。
红色阵法消散,紫衣宰辅落地。
红袍将军冲上去用剑割掉紫衣宰辅燃烧的袍袖,跪下。
“圣主!”“圣主!”“圣主!”硕玄帝带着大军跪了一地!
圣主一脸怒容:“硕玄!”
“是!”
国师在一旁小声提醒道:“圣主,当着众将士,不可。”
青玄点点头,消失在空中。
国师落下来,跟硕玄帝说:“先后撤,扎营。”
“是。”
硕玄帝带着众将士起身。正要押着俘虏撤军。
姜肃此时认出了硕玄帝,就是雪夜里自己救的那个扎辫子的番人。他从匈奴军中提马向前,走到阵前,下马行礼,“陛下!”
两边近卫立刻冲上去把人围了。
硕玄帝回头,看见他身上穿的是自己那件白狐裘。
“恩人?”
“在下姜肃!”
硕玄帝这才知道自己流放的诗人,正是风雪夜救了自己的恩人。“让他过来说话。”
近卫搜了姜肃的身,拿走他身上的金柄匕首、腰牌。放他过去。
“你既称我一声陛下,便是认了我为天子?”
姜肃却说:“恳请陛下,看在雪夜在下曾救过陛下的份上,饶过七王和他几个儿子的性命。”
邝达早就把他们几个人的纠葛如实报给红袍将军,硕玄帝自然也是知情。
硕玄帝说:“七王和他那几个儿子,我肯定不能放,不过我可以不杀他们。我会将他们押回中都恒璟,关到他们死那天。”
姜肃还想求情,“恳请陛下……”
硕玄帝走过去把姜肃扶起来,说道:“先生,我很敬重先生才华。别屈辱了自己。”
姜肃起身。
硕玄帝说道:“姜先生,你救过我一次,只一次。我也只能让你选一个人。安敬之和元冲,你只能救一个。”
硕玄帝把刚才近卫从姜肃身上搜出的金柄匕首还给他。
“放一个!杀一个!”
姜肃接过匕首,毫不犹豫地走到安敬之面前。举起匕首,割断吊着安敬之的绳索,安敬之摔落在地上。
国师自从刚才在阵前看见安敬之,就错不开眼珠。
他好像一个人……
安敬之倒在地上,国师走过去,松开他的手脚,伸手替他疗伤,问道:“你姓安吗?祖上可是有番人血统?”
姜肃放了安敬之,元冲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伤心之余,不免心中释然,“我终于等到你亲手杀了我的这一天。”
姜肃仰头看他,眼中似看出些什么,眼神不似以前那般寒彻骨。
姜肃手中握着匕首,猛烈地咳嗽,手掌袖口都是星星点点的血痕。
元冲心疼,关切道:“初平,你?”
姜肃朝他笑笑,“还记得我走之前那个雪夜吗?”
怎么会忘记!莹莹白雪落在他绸缎般的身上。呼出的都是白雾。整个人在雪夜里像一件白玉玉器。
晶莹洁白。
“记得,你让我看到了那样绚丽的美。”
“那夜落下了病。”
“你应该恨我的,恨我那样对你。”
“不恨。是我允许你那样对我的。”
元冲断了线的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你终于肯给我说话了。”
“心里一直跟你说着呢。”
“你都从红狼城逃走了,干嘛还回来?”
姜肃心里想:“我没有逃走,我也不会逃走,我从来就没想过从你身边逃走。”
姜肃笑了,说道:“你可真是个傻子啊。”
“可你放了敬之。你会亲手杀了我的,对吗?”
“不,我会跟你一起死。”他声音很小,旁人听不清,也看不清他的动作。
姜肃调转匕首,刀柄抵在元冲胸口,利刃抵在自己胸口。
他抱紧他。
元冲低头,待看清楚,那匕首锋利至极,已全刃没入姜肃胸口……
搂着元冲的双臂松了,人滑了下去,倒在元冲脚边。
“不!”元冲仰天长啸。
安敬之无力起身,跪爬过来……
硕玄帝大喊:“救人!”
国师见状也是吃了一惊,他走过来,把姜肃抱起,带到阵后,避开众人。
国师盘腿坐下,拔出姜肃心口匕首,封了伤口,手搭在脉上,叹了口气。
硕玄帝问:“如何?”
“外伤好治,可是,他一心求死,心如灰,肺如尘,肝肠断……没救了。”
邝达挤过来,把人搂在怀里,“国师,我愿救他。”
国师问道:“为何?”
“师父总说,我这样的小妖,有情|欲还得几百年。我看到休白大师千年修为,仍为情所困,不修道亦不入佛门,却在那空山寺里做一个杂役。我不懂为什么。可是现在,我只想让姜先生活着。”
国师看向身边的红袍将军,毕竟邝达是红袍将军的徒弟。自己不能替他们做主。
国师说:“黑山口山洞里,邝达说,姜肃给他起了名字,我就知道该有此一劫。”
红袍将军点点头,“随他吧。”
国师伸手在邝达和姜肃身下起了一个阵法,“好。我会留你记忆在,让你知这世间情为何物。等你想忘记时,来找我!”
入夜。硕玄帝大营,军帐里。
圣主黑着脸坐着正中,硕玄帝,紫衣宰辅,红袍将军垂首站在面前。
国师站在圣主身后。
圣主问:“是你让宰辅以音律杀敌的?”
“……”硕玄帝迟疑,可又不敢不答,小声道:“是……”
“我当初在军中带过你,是怎么教你的?都忘了?”
“不敢忘。”
圣主问:“为君者,征战四方,手中有兵器,麾下有兵马。有本事就战,没本事就退!红袍将军已经为你上战场杀敌,为何你还要让紫衣宰辅以法力操纵音律伤人?”
“硕玄知错了。”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乃是陶冶情操,追求风雅之致,理应内敛,虚静自悟,传神重意!怎可用来伤人?!”
“是……圣主教诲铭记于心!”
“无论是人是妖,修习都是为了渡己身,渡众生,不是让你用来征战和杀人的!”
“是。”
圣主喊:“红袍将军!”
“在!”
“二十鞭!”
“这……”红袍将军犹豫。
硕玄帝褪了自己上衣说道:“打!”
圣主喊:“宰辅!”
紫衣宰辅吓得一哆嗦。
红袍将军忙跪下求情,“圣主!”
“我这次不罚她。”
“多谢圣主……”紫衣宰辅叩首。
“但是!若有下次,我剁了你双手!”
“是。”
圣主消失。剩国师在大帐里。
红袍将军还拿着鞭子,问道:“国师,还打吗?”
国师耸耸肩,“这我可不管。你打不打都快点吧。姜肃那边还吊着半口气,我还等你帮我助阵,救姜肃呢。”
国师说着往外走,“你们慢慢商量,我先去看看安将军……”
硕玄帝还跪着,“打!”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什么爱什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