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过往之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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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墨紧紧搂着覃疏影的腰。
机车在车流中飞驰，周遭只有风的声音还有马达的响动，什么都听不到，韩墨看见了大桥下绵延不断绕着青山的那条河，他把目光移了回来。
前方只有覃疏影闪闪发亮的头盔。
景色不断地掠过，空气仿佛都稀薄了一般，覃疏影的不快像是宣泄在了这场飞驰的速度里，油门越踩越重，发动机的轰鸣越来越响，整个机车随着覃疏影的操作狂野而又安分的抖动着，就像他后脑勺那偷偷跑出来的一缕发丝一样。
韩墨盯着那缕在空气里不安分扭来扭去，张狂至极却偏偏又老实到可爱的发梢出了神，覃疏影一路开到了青山城外，他把车一停，反手摘下头盔。
“你在看什么？”
“看头发。”
韩墨倒是坦然，他想了想。
“用其他话来说，也叫看个毛。”
覃疏影瞪了他一眼，将车停在路旁，随手从口袋里拿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接着。”
那人随手一抛，韩墨抬手就接住了，韩墨掀起自己头盔的面罩，仔仔细细确认了手里的那小巧的东西一番。
“手机？送我的？你买的？”
“我以前用剩下的，后来换新手机就替换了，”湿漉漉的头发粘在覃疏影的额头上，他随手一抹，满不在乎地道，“可以上网，用的我其余的电话卡。”
韩墨倒是第一次接触这么新奇的玩意，之前在青州河畔也不是没看见有妖怪或者亡灵用过，但妖怪看得宝贵，亡灵的往往都是后人烧来的，也珍贵。
韩墨面子薄，也不好意思开口去要，这次还真是第一次有了一个。
“谢谢。”
手机看着确实有年头了，不少划伤，但按键还不错，鬼将的手指轻轻拂过光洁的镜面，目光又落在手机后盖上刻的那行‘覃大仙人’几个字上，韩墨轻笑一声。
确实是年少轻狂时用过的东西。
“等下。”
说到这里韩墨回过神来，他抬起头，眉头紧皱。
“你该不会是想带着我偷偷出去挖了什么人的根吧？”
靠在车边的覃疏影一愣。
而后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可能。”
这倒是这几天以来，韩墨头一次看覃疏影笑得这么开心，对方摇摇头，用手指挑乱了一下额头上的碎发。
“桃娘是什么角色，我带你去挖她？不想活了？”
“周不厌指望着呢。”
韩墨扭头就把周不厌给卖了。
覃疏影再哈哈大笑两声，笑后他抿着嘴，一个人想了想，覃疏影回过头来，和韩墨解释。
“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他的那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看着韩墨，眼角那粒痣像是勾魂的刀一样，摄人心魄。
美人眼波流转，风情万种。
覃疏影道，“万里挑一，有市无价的好东西。”
“你？”韩墨直接回了一句。
覃疏影再笑了，不过这次他那舒坦的笑容收了起来，覃疏影看了一眼天色，站直了身子，从背包里拿出了一瓶水，当着韩墨的面将水倒在了地上。
“我们要出市，甚至要出省。”
阳光穿透清澈的活水，潺潺流水落在地面，如同水晶碎落了遍地，覃疏影盯着渗透在泥土中的水渍道。
“我习惯出青山市前和这里打个招呼，这片地域曾经是老青山城的边界，走的时候要送一杯水。”
“给姜磊？”韩墨不知为何有点酸。
“不，以水代酒，”覃疏影收起瓶子，“给这片山。”
两人再次上路，这一次韩墨再搂住覃疏影的腰时，他的目光已经从对方那缕乱发移到了覃疏影后颈白皙的皮肤上。
韩墨目不转睛。
而后他意识到，自己怀中的，早不是赵勤月，而是已经长大成年的覃疏影，对方再靠近自己一些，自己甚至可以将脸埋在对方肩膀上。
暗香疏影。
韩墨想。
连绵不断的群山逐渐远去，如同被水淡化开来的墨水，韩墨回头遥望着那些景色，过往的事情一一浮现心头。
覃疏影。
赵勤月。
戾太子。
戾太子赵勤月出生在一个最好的，也是最不好的时代。
羽顺初年，一位姓陈的武官之女被选入了燕羽帝的后宫，一年之后，陈氏就从美人晋封为了昭仪，羽顺三年，陈昭仪诞下皇长女，次年则被晋封为淑妃。
在燕羽帝后宫一众环肥燕瘦的美人中，淑妃无非是最受宠的，后宫之中，贵妃一心拜佛，早早撒手人寰，淑妃为四妃之首，只可惜上面还有一位燕羽帝原封的嫡皇后。
但嫡皇后自幼身子骨羸弱，所生子女无一活过周岁，燕羽帝又不喜嫡皇后那病怏怏的姿态，当羽顺七年淑妃诞下皇四子赵勤月后，在宫中地位愈发如日中天。
羽顺八年，嫡皇后薨逝，所有人都以为淑妃将循序渐进递升为皇后时，燕羽帝犹豫了。
没有人能说清楚为什么燕羽帝没有让淑妃成为皇后。
结合后面的历史，有人猜测在那时燕羽帝就已经对陈氏家族产生了猜忌，也有人猜测燕羽帝纯粹是厌倦了有皇后掌控生活，想寻花问柳，不被礼仪约束罢了。
总之，为了安抚淑妃，燕羽帝做了一个决定。
他让年仅一岁的四皇子赵勤月，成了太子。
后来韩墨每每想到这件事的时候，他都会反问自己，又或者说，陈家人也会扪心自问。
这到底是那个昏聩无能的燕羽帝的邪恶阴谋，还是一个傻子为了哄劝自己爱人开心的无心之举。
总之，赵勤月就像是那一汪明晃晃的月亮般，被所有人捧在了掌心中。
灿烂绽放。
韩墨永远记得自己第一次见赵勤月的场景。
记不清是游园还是赏花了，那是赵太子第一次在众臣子面前亮相，燕羽帝说为了与臣同乐，还允许带家眷入场。
“让我下来，我要玩水！”
游玩到一半，韩墨就听见远处长廊有个孩子的不停地念叨着什么，那声音洪亮，清脆好听，念叨起来跟个小鸟一样悦耳但是不聒噪。
韩墨远远看了过去。
赵勤月那年四岁，胖的就和肉乎乎的蚕宝宝似的，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藏在红扑扑面颊的后方，淑妃真的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六月天的赵勤月身上还裹着一层锦袍。
“太子好。”
“让我下来，让我下来！”
赵勤月被乳母抱着，就像是裹在锦袍里的瓷娃娃，一路挣扎着被抱着过来，韩墨才看了一眼，赶忙低头，赵勤月实在是热得不行，路过韩墨身旁时像只小乳猪一样动弹了起来。
乳母死死抱住。
“让我下来，让我玩……”
赵勤月两腿乱蹬，丝绸小鞋子猛地一飞，直接撞在了韩墨的额头，好一声响，赵勤月顿时吓得打了个嗝，韩墨默默捡起鞋子看了眼。
纳了不知道几千层的鞋底，光是看着都软乎乎的，精致的鞋底没沾上任何泥土，全新的模样。
“太子您的东西。”
韩墨连忙鞠躬，恭恭敬敬地把鞋子递了回去。
等了许久没听到声音，韩墨抬头，却发现赵勤月窝在乳母怀里傻傻看着自己，赵太子看了一眼韩墨的手，又费力的抬起脚看了眼自己的脚丫眼。
“下来！下来！下来！”
赵勤月像是给自己加油打气般，猛地往下一落，一挤一挤再一挤，活生生地从乳母手臂下面挤了出来，丝绸袍子挂在乳母手上，穿着小肚兜挂着金银长命锁的赵太子落地狠狠瞪了韩墨眼。
“呸！”太子口吐玉言。
而后转身就跑。
紧接着就因为只穿了一只鞋子活生生地平地摔了一跤。
那是韩墨记忆里关于童年印象最深的一件事，许是因为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赵勤月，许是因为那是他第一次游玩皇家园林，许是因为赵勤月磕得满脸是血，韩墨吓怕了。
许是因为那也是燕朝最辉煌最美好的时刻，极盛之巅，风调雨顺、物资充沛、国泰民安。
许是因为自那以后，韩墨再也回不到那个绿意盎然的夏天。
此时此刻，韩墨紧紧抱着覃疏影的腰，春天即将过去，夏天的风撕开了青山水汽朦胧的云雾，肆无忌惮地朝着两人扑来，韩墨抬起头来，瞪大了眼。
他们飞速地穿过横跨在两端悬崖之上巨大的拉索桥，白色的云雾那一刻像是从天界坠落了般，细小的水珠组成了庞大的网，温柔而又热烈地将两人裹挟了起来。
骤然间，世界一亮。
关于青山城的一切都在这场疾驰后被抛在了脑后，外面的世界阳光是那么的大，世界是那么的晴朗，关于青山那雾气朦胧，青蓝萦绕的群山被抛在身后。
余下只有一片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大千世界。
“我们去看龙脉！”
覃疏影顶着狂风大声开口，风吞噬了他的声音，一个转弯，又猛地送到了韩墨耳边而来。
“你说什么！”韩墨震惊，“龙脉！哪个龙脉！”
“不是你守护成功了的那个！”
覃疏影大笑。
“是他们糟践掉的那个，老龙脉！”
相传羽顺十三年的那场天逆之乱，不仅仅对大燕朝以及后世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甚至有一种说法，天逆之乱，逆天而行——
是活生生地将中原地下的那根龙脉扯断了的。
随着叛军毁帝庙，屠三省，血流浮杵，横尸百万，厉鬼横行，当时中原大陆人烟断绝，千里萧条，龙脉命若悬丝、风烛草露。
而后韩墨出现了。
古人追捧‘忠洁’，其中女子之‘忠’仅为一说，最重要的却是男子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韩墨逼死生父，临阵倒戈，手刃旧帝，这三件事，可是‘忠洁’之说一点都沾染不上，可韩墨身前依旧积攒下累累威望，肉身成神，成为无数代人虔诚供奉、香火不断的角色。
许是也和他重续龙脉有关。
“你不想看看吗？”
覃疏影回头，灿若星辰。
“你曾经想尽办法守护的东西？”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过往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