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橘》慕时白

4、成绩

　　一张薄纸一串数字

　　紧挨其下 心动雀跃

　　是我压抑埋藏的爱慕

　　“都别坐着了，赶紧吃啊。”一道柔柔的声音传来。
　　徐妈妈双手戴着耐高温手套端了一个大盅，闻香味应该是鸡汤。
　　徐图之刚走到成橙身旁，打算坐下时闻声回头，又忙不迭转换方向，再迟些，估计晚上得挨顿说教。
　　徐图之快步拦住母亲，从旁边的矮桌上捞起两块抹布，一左一右夹在大盅两边，一把端起。
　　“我都端着了，怎么还抢呢。”徐母眉头一蹙，语气无奈又宠溺。
　　“您歇歇吧，我来。”视线不自觉向后探去，徐父目光悠悠，估计盯着他很久了。徐图之躲开父亲目光，把盅护在身前，走向圆桌边。
　　背后一阵凉意如影随形，一直到他落座才散去。
　　哎，不就是自己发现得晚了些嘛，宠妻狂魔太可怕了。
　　徐图之在心里默默吐槽。

　　尚澄注视着这一切，一个字一个动作都不曾错过。
　　真好啊。
　　这顿饭，都是些家常小菜，可每盘菜，每道汤，满含着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全副希望与爱意。
　　炙热滚烫。
　　十八成人，正值芳华。
　　不求你大富大贵，人中龙凤，只盼你顶天立地，勇敢坚定。
　　哪怕未来一片漆黑，别怕，勇敢去闯，我们永远在你身后，即便微渺，也愿为你照亮方寸。

　　尚澄咽下口中饭菜，眼眶却湿润了，这种感情，她企求了整整七年，可母亲不愿给她。如今，在这里，一张圆桌，几平小店，热气暖人，更暖心。
　　一筷接一筷，情绪渐渐控制不住。

　　成橙最先发现她的不对劲，转头就看见一滴眼泪掉落。
　　“尚澄，怎么了？”成橙问她，言辞间还有几分急切。
　　徐图之也转眸看她。
　　尚澄不敢看其他人，低垂着头，“辣椒油溅到眼睛里了，不过已经没事了。”
　　尚澄装作揉眼睛，用手背擦干脸上的泪痕，很快抬起头，“真的没事。”
　　成橙确实只看到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关切的说道，“那你小心点儿。”
　　徐图之贴心的把纸巾递给她，“别拿手揉。”
　　“谢谢。”

　　一声问候，一句关切，点滴好意，汇聚成河。
　　尚澄想，她一定会和成橙是很好的朋友的，她很喜欢成橙，如果那件事她不曾知道。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尚澄觉得，徐图之和成橙很像，或者说是很般配，可她不愿承认，也不敢承认。
　　可有些事，你越害怕，它越要追赶着，出现在你面前，逃都逃不掉。

　　一周后，还是周六。
　　学校美其名曰自愿报名参加周六补课，可名单报上去，没填名字的人，往往会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苦口婆心教育一番，打着为你好的名义。
　　于是，最后变成了一周六天课。

　　第二节课下课的铃声刚刚响起，物理老师还在讲台上慢悠悠收拾东西，就有同学从后门挤着往外跑。
　　老师只是抬眼看看，什么也没说。或许老师也在感慨，自己少年时也是这般。
　　收拾好一切，物理老师慢吞吞走出教室。
　　物理老师前脚刚走，班主任后脚紧跟着进来，手上还拿了一张纸。
　　她就站在教室门口，也不进来，尚澄在班主任摆手的时候匆匆一瞥，蓝色的框框，蓝色的字体。
　　这是，成绩单。

　　“上次期中考试的成绩已经出来了。”班主任的语气有些严肃，“最近大家都有些浮躁，有的同学成绩一直很稳定，前几名就没掉过。有的同学，你以为在坐过山车吗？好玩吗？刺激吗？我拜托你搞清楚，这是考试。”
　　班主任越说越气，把成绩塞给最近的尚澄，抬头环视教室一周，眼神有点凶，“你们先看，自己心里都有点儿数，周一班会我再一个一个说。”说完就转身离开。
　　班主任一走，教室里的人一窝蜂拥到尚澄身旁，把尚澄挤得左右摇晃。

　　尚澄低头，快速看着成绩单。
　　才第一行，就找到了她想看到的人。
　　徐图之 班级排名1 年级排名 2 总分646。
　　下一行。
　　尚澄班级排名2 年级排名5 总分 633。
　　尚澄拿起成绩单，从人群中慢慢挪出来，把成绩单放在讲台上，又回到座位。

　　她把手掌贴在胸口，掌心之下，心脏砰砰跳个不停，既是为他欢呼，也为自己欢呼。
　　那是第一次，尚澄和徐图之的名字，能紧紧挨在一起。
　　那是她的努力，仿佛在告诉她，只要足够努力，他们之间是有可能的。
　　那是她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徐图之不急不躁，对于成绩，自己还是有些把握的，就没上赶着凑热闹。
　　尚澄平复好心情，迈着步子向他走去，一步，两步，三步……十步。
　　看啊，你和他之间的距离仅仅十步啊。
　　她站在徐图之面前，“恭喜你啊，第一名。”
　　他呢？

　　彼时秒针刚好走到十，窗外太阳高悬，十一月中，寒冬未至。
　　他坐在靠窗的座位，阳光穿过窗户晕染在他身上，在尚澄眼中，他发着光。
　　徐图之笑着，他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绚烂，晃了她的眼。

　　那天阳光正好，温度正好，风好云也好，心脏的跳动节拍却乱了。

　　他下意识侧着摆了一下头，问她，“那你呢？”
　　尚澄声线好像被堵住了，半天才说出口，“我在你下一个。”
　　“那恭喜你了，第二名。”
　　铃铃铃，上课铃声响了。
　　尚澄带着燥乱的心跳回到座位，度过了这一个上午。

　　十三分之差，也是差距，甚至放在全国高考排名中，可能会相差一万多名。
　　就因为这十三分之差，尚澄下午一下课就直奔食堂，风卷残云般吃完晚饭后，又马不停蹄往教室赶。
　　此时大多数学生都回了家，只剩零星几个路远的住校生还在学校，尚澄就是其中之一，而她，只是单纯不想回家罢了。
　　学校里到处都静悄悄的。
　　脑海中上午的画面不由自主地蹦了出来，似乎只在无人可见的时候，我才可以光明正大的想起你。
　　尚澄把那短短的记忆，在脑中拆分成一帧一帧的画面，反复回忆。

　　她忘了学校路不平，铺得砖头这儿少一个那儿少一个。
　　不留心的代价就是，一脚踩进小坑里，突如其来的下坠感让尚澄猛然回神，还好没有崴到脚。
　　她抬头，再不敢分心。
　　一眼望去，学校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她向四周乱瞟，视线陡然僵住，然后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凉亭内，一男一女。
　　有些熟悉。

　　男生递过去的盒子，透明的。
　　有些熟悉。

　　两道身影，渐渐贴近。
　　脑海中一帧一帧的画面轰然碎裂。

　　她往后退了几步，转身。
　　我没来过这里。

　　她奔跑起来。
　　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到。

　　步伐更快。
　　对，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