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江南浮萍——英娘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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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是个杀人的好日子。
自从那日我答应和阿缨一起干掉薛举，我们便开始谋划。
因为脸上有疤，我在满春楼做清倌时总会带着一个银色面具。
这是满春楼的妈妈强令要求我戴的。我始终记得她的原话，她说我长得是美，可脸上这疤却也是真令人倒胃口。
但这也不是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了。
我这脸是幼时被乡下邻居家的哥哥划伤的。
那时我还小，我不知道他要干些什么，我只是本能的拼命挣扎。而挣扎中，我便不小心被他用刀划伤了脸。
索性阿爹回来得及时，救下了我，要不然我怕活不过那日。
只是，这伤口太深，即使阿爹是乡里最好的大夫也无济于事。
伤好之后，乡里的孩童总是嘲笑我这张脸。嘲笑到我开始怀疑自己。
那日，我在河边驻足了很久。看了很久清澈河水中我自己的倒影——其实也看不太清——可我总觉得那一道疤很痛很刺目。
但我没能继续看下去，阿爹找来了。
他虽然没说，但我知道他很担心我，因为当晚回去他就抱着阿娘的牌位哭了很久很久。他可能误会那日我要寻短见了。
后来，他便带着我去了芙州城。
他的医术很好，很快便在芙州城混出了名声。可是人怕出名猪怕壮，那些其他的医馆子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我脸上有疤的事。他们便开始了大肆宣传，说我阿爹连自己女儿都医不好。
阿爹本来又要带我离开，可是我拦住了他。
我想，只要今后我不出门，便不会有这事了。
反正，女子本就不需要出闺门，闷一闷也不会闷出病来。
阿爹在我的劝阻下终于决定不离开芙州，他的生意越来越好，成了芙州城有名的大夫。我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好下去，却不想我不出门，祸事也会自动找上门来。
宁老爷是芙州城的豪绅，宁家是芙州城数一数二的商贾之家，而他们的背后又靠着太守，自是一般人惹不起的。
那日，宁家派了八抬大轿上门提亲，为他们那刚刚死去的儿子宁成提亲。
我不懂，为什么非得是我！
直到我听到那媒婆说，有人给宁成算过一挂，说其命薄，但死后有贵人之缘，那贵人右有刀毒。
右有刀毒！
又是因为这疤。
至少在前十八年，我当真恨死这疤了。
但是这一次，这疤却给我们极大的便利。因为戴着面具，加之我俩身形又差不多，我们便能悄无声息地“偷天换月”。
在凤仙姐姐死后的第七日，薛举又来了满春楼。
那日，阿缨和我调换了身份，她扮成了我的模样见了薛举。我不知道她同薛举说了什么，但她却告诉我“鱼儿上钩了”。
那夜，薛世子走后，阿缨也跟着离开了。
等到午夜她再回来时，身上多了股冲洗不掉的血腥味。
她给了我一大笔盘缠，让我明日就离开丹阳。
至于其他，她什么都没有告诉我，我也不敢多问她。
相顾无言中，阿缨她忽然开口，她唤了我的名字，与我作别：“英娘，保重。”
话落，她翻窗离去。
窗门大敞，寒风呼啸，吹得我的心好像漏一个大洞。
或许别离是人生的常态。
与凤仙姐姐死别，与阿缨生离，也是常态。
我没有难过太久，毕竟我想我马上就要自由了。等我离开丹阳，再把凤仙姐姐的尸体带给无棣交给她要我交给的那人后，我就可以自己浪迹天涯了。
只是我的想法却在第二日如泡沫般碎了。
我逃跑的路上不知怎地碰到了薛举。
他……不是死了吗？
那日的阳光分明极好，但明媚的阳光照在“薛举”的面上却显得森冷，他从人群中一把将我拽出。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刁难我些什么，便被忽然赶到的来太守踹倒在地。
来纵的名声在丹阳城可算不得好，我本以为他会和“薛举”狼狈为奸，却不想他竟然护我。
他三言两语地便把脏水泼到了“薛举”的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薛举”成了强抢民女的纨绔。
终于，一直沉默无言的薛举爆发了。
他抬眼的那一瞬间，我清楚地看见了他眼底闪过的阴鸷。他像是条突然出击的毒蛇，死死地缠住了来纵。
他与来纵带来的人打斗在了一起。
奇怪的是，那日他竟然没带一个人！
而最后，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的结果就是薛举他被打成了重伤，病危身亡。而我又回到了满春楼，被满春楼的妈妈毒打了一顿，也几乎身亡。
薛举出丧的那日，江南下了场刺骨的冬雨。
出殡的队伍很长，剪成铜钱状的白色冥钱洒了一路，刺耳的唢呐声和哭声缭绕着整个丹阳城。
我于阁楼上望了一眼那队伍。
只是一眼，我却偏生对上了队伍最前方的那位昌英侯的目光。
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合该是痛苦的，可他的目光里全然没有那悲切之情，有得只有无尽的森然冷意。
我慌了神别过眼去。
这就是父子么？他的眼神与那日“薛举”的眼神竟然那么像……
后来的那些日子，我每日都活得惴惴不安，我的梦里时常出现薛举的那一眼，我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而事实确实如此。
薛举的尸首被偷了，昌英侯大怒，他甚至抬棺进京，将事情闹到了另一个高度。
就在我六神无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之际，阿缨回来了。
她的出现奇迹般让我镇静了下来，可镇静下来后，我更多的是担忧。她杀了薛举，她怎么还敢来搅这淌浑水！
可她却告诉我，她就是要来赶这一趟浑水。
她要杀了来纵，让来纵背这黑锅！
我心中不安，右眼跳了三跳，总觉着要有大事发生。而事实确实如此！
我听阿缨的话去了天字品上房，在那里我不仅见到了来纵，还见到了一位公子。
那位公子生的极为清冷，一身雅致的月白色锦袍勾勒出挺拔的身姿。他只坐在那里，只望了我一眼，便让我心底发寒。
但好在他并未在意我，那一眼过后，他便不再看我，径自把玩起那玉瓷茶盏。
我提起的心稍稍放下，可是下一秒，我稍落下的心又被来纵提起，他冲我找了找手，“英娘，过来给裴大人倒杯酒。”
我不想，可我没有办法。
我抑制着狂跳的心，走至那位公子身边，可就在我刚刚拿起白瓷酒壶时，我的手一把被来纵捉了住。
接下来的一切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我不傻，话里话外我听得出他是想拿我拉拢眼前的这位“裴大人”。
时间静滞，我心跳如雷，我的目光飘忽着落在那位裴大人手中的茶盏上。
茶盏中的茶水如一汪清泉，澄澈明亮，倒映着的不是那位公子微冷的眉眼，倒映着的是房檐上的那一抹缝隙。
而那缝隙背后暗藏着我最为熟悉的凛冽眉目。
他发现阿缨了！
刹那间，我慌了神。而就在我慌神之极，那茶盏忽然一转，盏中茶水泛起涟漪，模糊了我的双眼。
与此同时，我只觉脸上一空，我的面具竟然被来纵取了下来。
我本能的捂住脸，跪倒在来纵身边，我颤着声求情，却不想来纵根本不领情，他的手如铁钳拽开了我捂在脸上的手。
明晃晃的灯火刺痛了我的眼，泪水盈眶，我于朦胧中仰头看向那藏在暗中的人。
那一刻，我意外地，无比清晰地看见了阿缨眼中顿起的杀意。
下一瞬，温热的鲜血滴落在我的面上。
粘稠，滑腻，腥得让我做呕。
电光火石间，我的耳畔响起了一声尖锐的破碎声，如平地乍起的惊雷。白光一闪，那位裴大人蓦地起身，破窗而出。
沉沉的夜色中，我只见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渐渐远去。
怎么办！
我心乱如麻，我固然担心阿缨，但我更担心此刻我自己的状况。
楼下响起的纷乱脚步声提醒着我，来纵手下的人来了，满春楼的人也来了。
门被撞开，我听见了有人倒吸了口冷气，也听见满春楼老鸨那几乎划破天际的惊叫声。
“来人！来人！先把她给我抓起来！其他的人快去追那刺客！”
“不！这与我无关，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来大人突然就被人刺杀了……不是我！”我哭喊着，泪如雨下，我企图拽住满春楼老鸨的衣角，却她一脚踹开。
她这一脚极狠，不偏不倚踹在了我的肚子上。
钻腹的痛让我疼得蜷缩成一团，只是我还未缓过来，便被人拽了起来。
我虚虚地睁眼，只见老鸨拿手帕掩着口鼻，鄙夷地俯视着我，“前脚害薛世子，后脚害来大人，你这晦气东西！大人们，还是快把这人带走，来大人这、这可跟我们满春楼没什么关系。”
“你们也脱不了干系！”那人狠狠威胁道，只是慌乱中少了那份气势。
听言，老鸨单手叉腰，另一手气的一抖一抖，“大人，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这绝对和我们满春楼无关！这、这都是这个晦气的小贱蹄子惹的！”
纷乱嘈杂的争吵声不停，我静静得不发一言，任由那些人侍卫将我带走，我仿佛被人抽走了灵魂，耳畔只剩下一片嗡声。
或许，我就命该如此，现在我只求阿缨无事。
我被人拖下了楼。
满春楼的一楼人声嘈杂，在此刻更是议论纷纷，我冷眼望去，似乎所有人都在对着我指指点点。
“这是怎么了？”
“听说死人了？”
“来大人死了？！”
我无心在意这些，哀默之际，我心一横，心意已决。
我是怕死，我是软弱，可我断不能出卖阿缨！与其被抓回去严刑逼问，倒不如我现在就自行了断，还痛快！
想着，我猛然挣开了抓着我的侍卫。
他们似乎未料到我会突然爆发，一时间都来不及阻止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撞上了那满春楼的红木。
疼痛感在我额前炸开，我眼前一红，继而是一黑。我的身体不再受我自己控制，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拉拽着，重重跌倒在地。
而在我彻底失去意识前的一刻，我听到了一道懒怠恣意的声音。
“啧，裴大人，倒是快些走，那姑娘要死了。”
“嘶——我忘了，你刚被人踹了一脚，走不快。”
“那还是我快些吧！来人把那姑娘抬来，把满春楼，给本刺史，封喽——”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江南浮萍——英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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