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是浮游》冯至

5、钱塘县

　　莫打着油纸伞，来到婆婆墓后的竹林旁，她看到钱老爷带着家人们正在扫墓。
　　这么多年，婆婆陪伴着自己就在钱塘县徘徊不前。

　　钱所棠在插花，一瞥看到竹林旁的女子，窈窕淑女，青丝顺滑，眉眼平静。
　　一瞬，那身影就散去。

　　吴莫回到破庙，庙里没有佛像，也没有香炉，只有一些古书。
　　莫随意翻翻，这些书有点描述边疆景色，有的记录美食，有的讲酿酒。
　　婆婆一直不知道，这个庙供奉的其实是她，李子佳。

　　李氏统治时期已过，如今当朝皇帝姓武。
　　这个寺庙在各地应该都有。
　　这是她的父皇让人民建造的，希望有一天迷路的她能够看到家人们在等她，也希望给流浪的她有一庇护之地。

　　时光如梭，当朝不允许前朝遗留的文化和建筑。
　　一把火烧掉的东西全成了灰。
　　而她呢？她不记得自己与队伍失散之后的故事了。只记得自己高高在上看着人们来寺里祈福。

　　求子多福，健康长寿，她也是能帮就帮。直到那把火，“这是前朝公主寺，上面下令烧了！”

　　“不行啊，这样公主就没地方去了！”
　　“公主？早都死在荒郊野外吧！快烧！”

　　火苗蹿得很高，她在火中咳嗽，昏迷。

　　好像过了很久，有一个声音在念“李子佳，……”
　　“李子佳，……”

　　她睁眼，见到一抹橘黄色，再看到寺庙，心痛无比。这或许是她家人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了。

　　于是，她陪着婆婆，安安分分地就留在钱塘县。她在等，等到自己恢复力气。她一定，一定。

　　要去京城，要去看看宫中，看看如今的国家。
　　父皇，母后，妹妹，兄长应该早已不在了。

　　现在，她决定要离开最后的地方了，但她还是留下了那个竹简。她也希望如果有李氏后代，能够找到这个破庙。
　　他们应该知道李子佳，看到竹简，或许他们就能够找到家。

　　吴莫退出寺庙，看看历经风霜的房子，她留了一丝鬼气，这个能温暖寒日中来庙里的人，能带给凉爽给烈日下的小动物。

　　“希望你们能找到我，也希望我能找到你。”吴莫抱着希望下山。又看到青石板，卖甜花卷的大娘，还有那个气派的钱府。

　　“二少爷！您一定要保重啊！”一群小厮在钱府与在马上的钱所棠告别。

　　“儿啊，一定注意身体。”钱老爷感伤地说，“记得祖母跟你说的。”
　　钱夫人哭哭啼啼的，说不出话。

　　一旁的钱愿俪挺个大肚子提着自己做的糕点。“诺，姐姐给你的。”
　　钱所棠又下马，给家人们行李，“棠儿定不负家族期望，我钱氏人丁稀少，却能有一番作为！”

　　少年红衣，在风中摇曳的长发。
　　也在那一瞬，那围观的道士们出手了，直击吴莫的面门。

　　叮！脆响，小道士也出手了。“休要动她！”
　　“呵呵呵，小道士，师出仙人门下，应该知道尊师之礼吧？”为首的老道士捋着胡子，眯着眼审视小道士。
　　小道士年纪不过八九岁，但是这个法力绝对在他们几个老骨头之上。

　　“我师傅教过尊敬师长，但是他告诉我只要有关李子佳的事就不畏矩。”小道士一脸坚毅。

　　“李子佳？哦，原来仙人也对前朝公主念念不忘啊。”老道士邪魅一笑，皱纹堆积在眼下，浑浊的眼神发着光，“那我偏偏就让这个前朝公主走不出钱塘县，活不过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