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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商会 ...

  •   大上海饭店,齐家准备的商会活动已经开始。

      齐誉盛到了这里就不自在,他并不爱这种场合。生意场上的一切都虚伪得要死,他也自认不是块做生意的料。

      可他的父亲不这么认为,即便齐誉盛总是在那些场合显得幼稚无比,他还是被逼着出现。

      “这么热的天,干嘛穿这个。”齐誉盛穿着黑色西装,西装厚重,他觉得难受。不停拉拉衣领,揪揪袖口。

      “生意场上的规矩。”林末拉下他的胳膊,他仍然在揪着袖口。

      如此反复实在无趣,林末便拉下了脸,“我穿了你喜欢的衣服,你也得穿我喜欢的衣服。”

      齐誉盛就像条件反射一样伸直了手,时不时望望林末冷冰冰的面容,“你喜欢穿成这样的?那我装得像点,你可以不生气了?”

      林末一愣,齐誉盛会在乎她生不生气?还是说,至少比起讨人厌的生意人,她还不算讨厌。

      她抬眼谨慎一望,倒显恍惚,“我不敢对齐先生生气,走吧。”

      她一揽他的胳膊,学着和其他夫妻一样,毕竟今天这个场合,装也得装得像。

      在豪华的饭店里人来人往,未到会场,就见或是富商,或是洋人搂着娇俏的姑娘出来。

      那些姑娘摇曳生姿,举手投足有些媚态,又会说洋文。

      林末看出她们是舞女,与舞女擦肩而过,仿佛昨日今朝。林末不禁瞧了一眼,谁知齐誉盛拉着林末赶紧走。

      在急切的脚步声中,林末感觉到齐誉盛如见了不可见之事。

      她问,“你是见了鬼了吗?”

      “鬼佬和hooker(娼妓),还不是见了鬼了。”齐誉盛道。

      林末目中淡淡,随着齐誉盛走着,眼前之景却像虚幻,“世上总要有舞女助兴,常事。”

      林末称之为常事,是因为不管是在Fallen Angel,还是在酒店,亦或是生意场,舞女时常可见。整个上海租界有200多个舞厅,几万名舞女,这些都是算得上台面的。

      在舞厅之外,算不上台面的有多少?林末在Fallen Angel里听过,说有几十万。

      林末还见过,在Fallen Angel对面的马路上,仅仅一公里路上就布满了黑压压的人头。那都是女人在招揽生意,就像是一个五颜六色的蜂巢。在露天的昏暗灯光里,艳丽成了压垮繁华的稻草。

      “什么常事。正经人不去舞厅,正经姑娘不当舞女。”齐誉盛说着便露出对那些风月场上的嫌弃。

      林末低头一扫他紧牵的手,觉得有点讽刺。他的身边正是一个舞女,他认为没有腐坏、干干净净的世界,早就腐坏不堪了,他不干净了。

      不过齐誉盛这般的认为也无可厚非,他眼里的正经人都是富家公子、大家闺秀。这般的人,尤其后者是不可能做不正经的女人的。

      “那些不正经的女人,也许她们本来都是正经人。她们甚至还有正经的家,靠着她们的不正经来养活。”林末言之不平。她说的就是她所见到的。

      “你对她们倒有善心。你知不知道,很多人都说上海滩的舞女是国民政府腐坏的源头,这世上没有舞女就没有他们的腐坏。”齐誉盛毫不犹豫道。

      林末半笑一声,“那也不见国民政府让她们干别的。”

      齐誉盛脚步微停,狐疑地一望林末,“你干嘛为舞女和我怄气?”

      “我没有怄气。”林末不再说了。

      许是见了那些不该见的事,齐誉盛到了会场还有点带气,便道,“我去找蛋糕吃。”

      他走得飞快,像是要去找蛋糕撒气。

      林末看着齐誉盛的背影,心头似被压了一块重石。

      她随手拿了杯红酒,看到三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走来。

      梳着大背头,身形清瘦结实的便是齐誉盛的父亲齐日昌。

      齐誉盛最怕他了。

      齐日昌作为这个家族的第一把手,严格自律。家规常言:三餐定食,朝晚锻炼,酒道小酌,女色不淫,克勤克俭,学无止尽。

      日日昌盛就是这个家族最大的愿望。

      齐誉盛常苦恼,他说他样样遵守家规。可也没落得好。

      林末突然在想,也许最好吃的蛋糕是个借口,溜之大吉才是齐誉盛的计划。

      林末虽然也不想见他们,但比起逃避,对他们迎面而上才能有主动权。于是林末假装扬起笑容,孤身一人向他们走去。

      齐日昌与他身旁的赵柏鸿,以及另一位生意场上的同龄老手相比,齐日昌更显得容貌年轻,气宇非凡。

      “父亲,”林末唤道,齐日昌转头望来,赵柏鸿迟钝了片刻,露出了不太自然的微笑。

      “誉盛呢?”齐日昌的脸色显然不太好。

      “他看到了熟人,去打声招呼。”林末只好以这样的方式替齐誉盛圆场。

      “这小子就是不知道分寸。”齐日昌对齐誉盛临阵逃脱见怪不怪了,除了面子上难免生气。

      不过齐日昌对林末倒比待齐誉盛有耐心多了,本不苟言笑的他,也少了点严肃,“林末,你看这是谁。”

      齐日昌所要引见之人令赵柏鸿无比惊慌,他不停以口型示意林末。

      干爹,这是赵柏鸿要林末说出的称谓。

      林末未动声色,只是看着眼前的人。这个人脸上有一道很长的疤,横跨右内眼到左嘴角。他的面容因为这条疤,几乎没人敢直视。

      赵柏鸿只能打趣说笑,“老周啊,孩子大了,看你面生。”

      林末倒不是不知此人是谁。他是周纾文,纵横易通的董事长。

      万和航运是开往欧洲的航线,而纵横易通是内海的航线。

      齐日昌和周纾文一个是管外,一个管内,都是做航运的。能够在租界里立足的成功商人,有哪个不是和洋人搞好关系的。做航运的齐日昌和周纾文最要打点这种关系。他们在洋人那里都能上得了台面。

      传闻他们私下里的关系不差,可事实与否就不知了。

      在生意场上,周纾文如驰骋沙场的将军。有人说他是原始的野蛮人,在生意场上从不循规蹈矩,又凭着出其不意的战术稳站一方。坊间传闻他黑白通吃。

      林末没有害怕周纾文的疤,她打量了一番周纾文,而周纾文同样眼神犀冷,好像把林末的每一个毛孔都记住了。林末微笑以对,周纾文也同样微笑对应。

      赵柏鸿却愈发站立难安。

      “十多年了,你认不得我了。”周纾文先对林末开了口。

      赵柏鸿急忙插话道,“老周,你都老了,还指望人记着。”

      周纾文摆了摆手,“我可是记得,如堇小时候记性可好了。”

      赵柏鸿听之,心跳到了嗓子眼。最令他惶恐的莫过于林末。

      她冷到彻骨的眼睛,轻蔑的扬唇,她似乎又要重申一遍她的名字。

      赵柏鸿必须牵制住这脱缰的野马,以免出些差子。

      随即他以一副感慨颇深的悲情模样相迎道,“老周你是不知道,就是她记性太好,老记着她母亲,所以现在有些不太对劲。你看,她还给自己改名了。”

      动听的故事周纾文并不理会,只以炯炯双目望着林末,“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还是不是赵如堇。”

      赵柏鸿听之不免心惊胆颤,仍保持着笑容一拍周纾文的双肩,“老周真会说笑,天上地上就一个赵如堇。”

      既是说笑,就得像谈笑风生一般,赵柏鸿恭维着周纾文的生意,欲图岔开话题,努力地控制着他认为即将失控的局面。

      “我叫林末。”

      空气瞬间冻结一般,赵柏鸿僵僵地站着。

      林末审视着周纾文,露出淡淡的笑容,“林下见清风,天末余凉风。”

      本是不苟言笑的周纾文嘴角微颤,强硬如铁血的眼中刹起了犹豫, “林末,这不是一个好名字。”

      林末面色稍沉,“不过足够警醒。”

      “如堇留学回来,想法果然多了不少。”周纾文突然就没了强硬。

      不过一句故作伤愁,这厢“父女”之情竟是流露。赵柏鸿不免惊叹,林末到底是运气好,还是糊弄男人太过熟练。

      洋人也罢,他也好,齐家父子,甚至连周纾文都不幸中招。

      “我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若没有父亲大人们相助,哪能有出息。”林末玩笑一句,引得三人哄堂大笑。

      在看似轻松的氛围中,林末又道,“我还想向父亲大人们讨点小恩惠。”

      三人笑容不爱了,只是互相看了一眼。周纾文打趣,“林末是要讨零花钱,是不是齐誉盛亏待了她。”

      齐日昌言笑,“那臭小子都要问她讨零花钱。”

      只有赵柏鸿笑容都僵了,得寸进尺是这个女人惯有的手段。她总是要捞点好处。

      “绮丽销往英国的丝绸卖的很好,我想再开拓下欧洲市场。我在英国有个朋友,我可以托他帮忙,把没卖完的再从欧洲绕回来,高价卖给各地富商。不知道能不能搭搭万和船运和纵横易通的顺风船。”

      林末说着她想要讨的恩慧。

      “这个生意真是算得精明,谁也不得罪。”周纾文的笑容变得深重难测。

      “我眼界小,只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林末越笑越灿烂,和生意场上的男人一样,这些笑容都只是待客之道。

      她笑得有些累,看到迎面而来的服务员,马上拿了杯酒一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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