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刺的茉莉》骨焗

37、游轮

　　在至暗的夜里，哀鸣如细雨淅淅沥沥，掩盖在万和航运的船舱里。

　　是李思敏在哭，但齐誉盛一点声音都没有了。他哭不出来，万念俱灰，只想就这样死了罢了。

　　这个时代，没有公道，没有尊严，更没有希望。

　　齐誉盛已经把自己定义为死亡。

　　突然，一声撞门声传来，齐誉盛听到了很多脚步声。他无动于衷，直到眼罩被揭开，他看到的是卓清慧带着警察而来。

　　而林末依然在眼前，她朝他奔来。

　　齐誉盛却活不过来。他仍濒临死亡，于地狱之地痛苦不堪。

　　林末抱着他，却尤若失而复得。

　　卓清慧带人围住了齐日昌，“齐日昌，你跑得够远的。”

　　“你别管闲事，否则我让你老爹给你好看。”齐日昌仍然以此威胁。

　　夜色太暗，齐日昌还没看清楚来了多少人。他话一出，卓清慧就道，“老爹，这条狗汉奸要你给我好看。”

　　卓清慧身后走出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齐日昌，你的手下已经被我们控制，你赶紧投降。”

　　齐日昌见势不利，立刻拿出了枪，“你们别过来，我认识秋山大佐。”

　　齐日昌一枪刚抬起，卓副局长就举枪打穿了齐日昌的手掌，他让人押住了齐日昌，“老子最恨的就是汉奸走狗！”

　　李思敏在那一刻，朝着被逮捕的齐日昌大喊，“我要跟你离婚！”

　　齐日昌虽然被打穿了手掌，虽然被捕，但他却觉得李思敏这声呐喊十分可笑。

　　于是，他发出怪诞的嗤笑，那笑声从心底到面上都在笑李思敏的荒唐。

　　一个裹着小脚的女人怎么敢离婚呢？

　　齐誉盛再次进了医院，他这回是皮外伤，身上许多地方被打青打肿。

　　他缠着绷带根本不敢看林末，“我真的是累赘。”他承认了，并且无地自容。

　　他深切地体会到自己的无力与无能，在最为紧迫的时候他救不了林末。失去了大少爷的身份，他只是如蝼蚁般任人欺凌，还要林末妥协。

　　“我一无是处，我只是个废物！”齐誉盛拽着拳头自暴自弃，可恨的是他的手都被打肿了，拳头都握不起来。

　　他太狼狈了，一点不敢抬头。

　　林末抓着他的双耳，朝后一推，让他直面着她，无法逃避，“你跟我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

　　林末气着，一语罢，却哭了。

　　“你十五岁在船上，我在飞往英国的飞机上。你在舞厅，我在英国的大学。我说着找你，却从来帮不了你。现在我还要你来帮我。”齐誉盛已经哭不出来了，原来梦撕碎的时候，真的绝望到无法再哭泣。

　　“齐先生，I told you this is me.我可以出卖一切，因为我怕死，我也害怕失去。”林末对这件事释怀得无比快，她习惯了。而今天甚至称得上幸运。

　　但齐誉盛没有办法释怀，“你明明是为了我。”

　　“我真的做不到看你被他打瘸，我在这世上别无爱恋，唯有你。”

　　她的爱落在他眼里，他的眼里终于泪光翻涌，“我配不上你的爱，我很无能，我恨我自己。”

　　“别恨你自己，我们都不是挣扎就可以赢的，”她揉过他的眼泪，极尽温柔。似一个在世间历经所有的人，安慰他这一切都没什么。她还对他一笑，“好在警察赶来了，这是我们唯一的幸运。”

　　林末很现实，她还在庆幸卓清慧赶来了。这是她多少年里难得的幸运。

　　“为什么这世间是这样的？”齐誉盛悲愤不已。

　　林末紧皱着眼，泪再次滑落，她也回答不了啊，她也不明白啊。

　　林末只是一叹，“看吧，天使还是不习惯地狱。”

　　天使还会问为什么？可是恶魔已经不想问了。

　　齐日昌虽然被捕，但他的罪行无法得到审判。他是汉奸，投奔了日本人，他安全了。他保释了自己，证明了那一句财富无国界。

　　冬日的飘雪落尽，世间覆上银装。

　　林末带着齐誉盛出院，他们的车开到了路口，路口的人群很多，无法过去。

　　渡口的游轮慢慢开到了岸边，好多警察在上面搜救。

　　他们救出了不少洋人，也有很多尸体，舞女的，日本人的，洋人的。

　　在一片混乱中，林末看到乔纳斯被救上来。

　　乔纳斯看到了他们，就语无伦次地对他们说，“Every one is crazy. Everyone.”

　　他浑身哆嗦，林末和齐誉盛就没有回洋房，先带他去了绮丽休息。

　　乔纳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后，仍然在发抖。他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发生什么事了？”林末给了他一杯热咖啡。

　　乔纳斯喝着热咖啡，镇定了很久后道，“游轮上是世界大战。”

　　乔纳斯描绘了一副可怕的景象。

　　他进入了一场密会。

　　会议上有很多洋人，还有两个日本人。

　　一个叫秋山，一个叫清水。秋山穿着黄色军装，清水穿着蓝色军装。

　　这两个日本人各自叫了10个舞女。不止叫了中国的舞女，还有洋人的舞女。他们要求所有舞女穿着和服跪坐在他们面前。

　　这场会议一开始只是在吵架，不停地听着两个鬼子在说话，随同两个英语翻译。

　　洋人们穿着西装，鬼子们穿着军装。他们坐在一起，谈论的不是什么商业，而是战争。

　　秋山和清水说的是武力，可洋人说的是财富。

　　鬼子和洋人说不到一起。

　　秋山和清水也说不到一起。

　　后来两个鬼子开始争锋相对，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吵架，他们觉得对方不该来，对方碍事。

　　鬼子越吵越凶。

　　洋人们受不了了，他们只想离开，他们发出细细碎碎的不耐烦声。

　　秋山立刻拿着刀对着面前的一个洋人舞女。

　　他的翻译说，“This is the expensive commodity in your mouth. You are already controlled by wealth, that's why you think women are expensive. Wealth cannot dominate the world, it corrupts you.（这是你们口中昂贵的商品。你们已经被财富控制了，才会觉得女人昂贵。财富不能称霸世界，它使你们堕落！）”

　　而那个清水对着洋人挥舞着武士刀。

　　他的翻译说，“The wealth you craved is filthy, only my knife is supreme.（你们贪恋的财富是肮脏的，只有我的刀才是至高无上的）。”

　　可因为这句话，秋山立刻把刀压住了清水的刀。秋山觉得清水在向他挑战。

　　他们竟然开始互相厮杀。

　　“They looks like having kind of mental disease.I think they took drugs.”（他们看起来有精神病，我觉得他们嗑药了。）乔纳斯是这么形容那个秋山和清水的。

　　在两个鬼子的厮杀中，洋人们都和乔纳斯一样，觉得他们发病了。

　　于是，有洋人高喊，“Is there a doctor here？”（有没有医生。）

　　又有洋人说，“No.Only one gun. ”（没有，只有枪。）

　　秋山在厮杀中用中文不停高呼， “大日本帝国的陆军世界第一，We can conquer the whole world.（我们可以统治整个世界！）”

　　清水就对着秋山猛砍，他说，“只有大日本帝国的海军才是世界第一。”

　　两个鬼子都自信又疯狂，认为只有他们所在的军队可以征服全世界。洋人们看他们像两个瘾君子。因为他们互相砍着，还不觉得疼，还继续砍。

　　密会荒诞而无果，洋人们古怪的目光又惹恼了两个鬼子。

　　两个鬼子就在他们面前，把刀对向了舞女。

　　秋山说，“北上一定会赢得胜利。”

　　清水说 ，“南下一定可以统治世界。”

　　他们说着他们的目标，又把刀下的舞女杀死。他们互相比试，以此来证明谁可以统治世界。

　　顷刻间，血流遍地，嘶喊不止。

　　一个个舞女死在眼前，看而高贵的绅士们只是表示惊讶，但仍然坐在那里。只有乔纳斯，他受不了，他想制止这一切。

　　但乔纳斯的出声惹恼了秋山和清水。

　　清水又当着他们的面扒去了一个中国舞女的衣服，要当面侮辱她。

　　秋山也学了清水。

　　高贵的绅士们还是看着，仅仅看着。

　　乔纳斯冲上前，日本兵就拦住了他。拿着枪对着他的头，要他安静。

　　有个舞女反抗得太过激烈，她拿了秋山腰里的枪，她对着秋山扣动了扳机。秋山的下腹被她打穿。

　　就是这一枪声，外面的日本兵全部冲入了船舱。

　　随着日本兵的冲入，做着看客的绅士们开始指责，“He killed her,and she killed him.”

　　于是，秋山手下的人觉得舞女是清水安排的，他们杀了舞女，就和清水的人打了起来。

　　那就是混乱的开始。

　　洋人们想逃出去，杀红了眼的鬼子谁也不管，谁逃杀谁。

　　一片混乱地厮杀，游轮上的世界大战彻底开启。

　　船窗被砸破，逃生的洋人们什么也不管，只顾爬出去。

　　清水见状就下令杀光他们灭口。

　　他拿着刀挥向一个洋人，那个洋人直接掏枪把清水打死了，他说，“Dammit,I told you I have a gun.”（我告诉过你我有枪。）

　　整条船就这样晃来晃去，乔纳斯逃了出来，在江水中看着游轮，觉得这个世界都疯了。

　　最后警察赶来时，洋人死了不少，鬼子全死了，舞女也都死了。

　　“Molly，I can't see the GOD.”乔纳斯说着时，整个人崩溃了，他掩面而泣。

　　“No one can see him.”林末无法安慰他，因为她也同样看不到。

　　她本是这条游轮上的舞女之一。

　　什么是地狱。这就是地狱，熊熊烈火燃烧着，齐誉盛被烧得浑身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