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人淡如菊的神话》耶律雄奴

1、打破人淡如菊的神话

　　打破人淡如菊的神话
　　写这篇文字真得真得很残忍。
　　曾经我也为“人淡如菊”这四个字深深陶醉，也曾为金波旬花香气下丁凌幸福的烟灭久久叹息。是的，《连城诀》实在是太苦了，苦的很少有人能看完第二遍。而丁凌的苦恋正是这片感情沙漠上仅有的一小小片绿洲。是否因为这样人们才对他俩的爱情击节不已，才宽容的没有深一步探究这爱情的不完美，深黑色的背景能显出惨绿的娇艳，虽然她并不明媚。
　　于是在一个窗外雨潺潺的秋夜，我无情的举起独孤九剑，一剑剑刺向了这桩神话的破绽。

　　相识。

　　荆楚之都的武汉，美女如云的菊展，人淡如菊的霜花身后是藜草般陪衬的小鬟。蓦然回首处，丁典为灯火阑珊处霜华“融融冶冶黄”的美惊然。
　　凌霜华出身名门，父亲是才高八斗的翰林，本人是武汉城中著名的美女，家中的花卉更是全城闻名，在这种氛围下长大的凌霜华真是“攒花染出几痕霜”。丁典一见立刻痴情狂恋，我毫不奇怪，但大家闺秀出身的凌霜华对相貌平平、只有一面之缘的丁典，“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就让人啧啧称奇了。
　　当黎明的晨曦渐渐褪去大地的黑暗，古色古香的窗棂被一只莹白如玉的手轻轻推开，伴随着似有似无，脉脉浮动的花香，一张娇波欲流的俏脸出现在花香深处，含羞的眼波在丁典身上一转，便立即隐在了帘后。此情此景不但情窦初开的丁典如痴如醉，就连书外的旁观者也为这幅画面深深心折。
　　但齐大非偶，你可曾想过地位悬殊，在以往的生命中不曾有过任何交集的丁凌二人为何会一见钟情。难道只是因为丁典的那句“可惜没有绿菊？”
　　“这些书都是一个套子，左不过是些佳人才子，最没趣儿。把人家女儿说的那样坏，还说是佳人，编的连影儿也没有了。开口都是书香门第，父亲不是尚书就是宰相，生一个小姐必是爱如珍宝。这小姐必是通文知礼，无所不晓，竟是个绝代佳人。只一见了一个清俊的男人，不管是亲是友，便想起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那一点儿是佳人？便是满腹文章，做出这些事来，也算不得是佳人了。比如男人满腹文章去作贼，难道那王法就说他是才子，就不入贼情一案不成？可知那编书的是自己塞了自己的嘴。再者，既说是世宦书香大家小姐都知礼读书，连夫人都知书识礼，便是告老还家，自然这样大家人口不少，奶母丫鬟伏侍小姐的人也不少，怎么这些书上，凡有这样的事，就只小姐和紧跟的一个丫鬟？
　　贾母的话在此一一应验。
　　相恋。
　　这朦胧而平静的恋情因为美人的意外离去而凭空顿起波澜，“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寻寻觅觅中，荆州府的意外重逢使爱情而变得弥足珍贵。
　　从此以后，用丁典的话说：“以后的日子，我不是做人，是在天上做神仙，其实就做神仙，一定也没我这般快活。每天半夜里，我到楼上去接凌小姐出来，在江陵各处荒山旷野漫游。我们从没半分不规矩的行为，然而是无话不说，比天下最要好朋友还知己。”
　　我不太知道《连城诀》的年代，但总是古代，在江陵各处荒山旷野漫游，这种前卫的作风，恐怕现在的一般青年也自愧不如。
　　在幽会中他们无话不说，这又是一处破绽，就算凌霜华对丁典的一见钟情，那无话不说之后，我不敢想象翰林之女，“腹有诗书蕴自华”的凌霜华与草莽江湖、只是勤于练武粗通文墨的丁典与其又有何共同语言?
　　我们从没半分不规矩的行为，是吗，观赏金波旬花二人是拉着手的，当凌霜华告诉丁典凌退思的允诺时是把脸深深埋在丁典怀里的，我没有说这种行为的不对，但据我的理解，好像恋爱的步骤应该是，先牵手、再kiss然后再拥抱的吧。可见二人之间并不是一句清清白白就可以解释的。
　　其实作为成年人，有足够的权力处置自己的身体，就像那句话：“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只要是两情相许，纵然是不清白也让人无可非议。
　　我非常欣赏温仪的：“这天我就和他好了，有了你这孩子。那是我自己愿意的，到如今我也一点不后悔。人家说他强迫我，不是的。青儿，你爸爸待你妈妈很好。我们之间一直很恩爱。他始终尊重我，从来没强迫过我。”
　　我也很感动纪晓芙的无怨无悔：“弟子千方百计，躲避于他，可是始终摆脱不掉，终于为他所擒。唉，弟子不幸，遇上了这个前生的冤孽……”
　　我更佩服何红药的洒脱：“你说我不怕丑，那也不错，我们夷家女子，本来没你们汉人这许多臭规矩。”
　　我想说的就是，何必拘泥于这清白的虚无缥缈，爱你所爱，纵然付出了身体，又怎能比得上真挚的爱更让人叹息。

　　相殉。
　　以上的破绽可以说是白璧微瑕了。
　　但下边的一段情节却让我深深不认同。
　　丁典为凌退思暗害，入狱十年，神功初成后第一件事就是找霜华，这可能是《连城诀》最惨烈的一个情节了。
　　悲剧的主题就在于把美丽的事物撕裂给人看，“她那天下最美丽的脸庞上，已又横又竖的划上了十七八刀，肌肉翻了出来，一条条都是鲜红的疤痕。她美丽的眼睛，美丽的鼻子，美丽的嘴巴，都是歪歪扭扭，变得象妖魔一样。”谁看到这里心中不会憋闷着一股冲天的怨气。
　　但你注意到没有，下面一段话隐藏的深刻含义。

　　她哭道：‘到了这地步，咱俩怎么还能厮守？我答允了爹爹，永远不再见你。典哥，你……你去罢！’我知道这是无可挽回的了，说道：‘霜妹，我回到牢狱中去，天天瞧着你这窗边的鲜花。’她却搂住我的脖子，说道：‘你……你别走！’
　　“我和她相偎相倚，不再说什么话。她不敢看我，我也不敢再瞧她。我当然不是嫌她丑陋，可是……可是……她的脸实在毁损得厉害。隔了很久很久，远处的鸡啼了。她说：‘典哥，我不能害我死了的妈妈。你……你以后别再来看我。’我说：‘咱俩从此不再相见？’她哭道：‘不再相见！我只盼咱俩死了之后，能够葬在一起。只盼有哪一位好心人，能够遂了我这心愿，我在阴间天天念佛保佑他。’
　　“我道：‘我已推想到，我所知道的那“连城诀”，便是找寻梁元帝那大宝藏的秘诀。我跟你说，你好好记住了。’她道：‘我不记，我记着干什么？爹爹为了这个秘密，才害得得你这样，典哥，我不想听。’我道：‘你寻一个诚实可靠之人，要他答允帮咱们成全这个合葬的心愿，就将这剑诀对他说。’
　　“她道：‘我这一生是决不下这楼的了，我这副样子，怎能见人？’可是她想了一想之后，又道：‘好，你跟我说。典哥，我无论如何要跟你葬在一起。就是这副样子去求人，我也不怕。’于是我将剑诀说了给她听。她用心记住了。
　　“东方渐渐亮了，我和她分了手，回到了狱中。那时我虽可自由出狱，但我每天要看她窗上的花，我是永远望远不会走的……有人行刺凌退思，我反而救他，因为……因为如果凌退思给人杀了，霜华一个人孤苦伶仃，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依靠……”

　　我不能认同的是凌霜华始终没有说一句话，那就是：“丁典，你走吧，走得远远的，永远永远也不要回来。”
　　不错，凌霜华说了这句话丁典绝不会走，但凌霜华不该不说。
　　真正爱一个人就是要无怨无悔，感情的付出不是等价交换，不是在菜市场你付出一块钱就能得到相应的商品。付出的再多也不能成为让你所爱的人为你殉葬的理由。真正爱一个人就是要让他自由的去飞，与其在咫尺的天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无边无沿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