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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旧情复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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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爷爷的葬礼结束之后,初阳和他爸把镇上的那个小家完全翻新了一遍。
这样忙一圈下来,两个月过去了。父子二人仿佛回到初阳小升初那时大眼瞪小眼的日子,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干什么了。
有一天,宋先凌对初阳说要不你去玩一下,高考之后很多孩子都会和朋友组团去旅行,不出国的话也花不了多少钱。
初阳却不想,因为他绝对邀请不到明来,如果没有明来,那么一切都没意思。他就说他在家学习吧。
宋先凌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随你。
“你呢?”初阳壮着胆子问,“你要不要去上班了啊?”
“不去。”宋先凌硬气得很,这语气听起来还有点叛逆的感觉,听得初阳头皮发麻。
不去旅行,初阳就买了很多生物科学的书,还去网上查了国华大学推荐的阅读书目,从还未正式成为国华园园子的时候他就在学习了。有时候他会想,他可能被高三这一年的学习折磨上瘾了,写过的用过的卷子草稿本舍不得丢不说,一天不写两个字读两页书他就难受。
跟见不到明来一样的难受。
后来有一天,明来就来找他了。
其实他们俩家隔得不远,明叔和苏阿姨也在市区里边管不着明来,那他俩要见面是很容易的。但就是莫名其妙的,葬礼过后他们都没见过。除了升学宴上。那时他们被一堆不认识也喊不出口的叔叔阿姨塞了红包,但都彼此不看对方。初阳想着,左右都是朋友,也该给明来塞点东西表示恭喜。
于是他在给明来的红包里塞了封信。
信的内容是:我想你。
初阳从不吝啬表达这些,甚至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直接得恶心。但他相信明来懂他的意思,那个“想”不是爱情关系里的想,而是他们俩之间那种特别的,亲昵地想。
明来没有回应,直到这次,他用一颗小石子打了初阳卧室的玻璃窗。
初阳跳下床,扒到窗边,看到明来也骑着一辆自行车,就靠在他家院门口。
拉开窗户,一阵暖风吹进,将初阳细碎的刘海扬起。
“下来一下!”明来说。
“有事吗?”初阳扶着窗沿,指尖抠进了墙与窗之间那道细窄的缝里。
仿佛他的思念透过指尖也钻进缝里了,不想出来面对明来。
“我有东西给你看。”
“什么东西?”
“你下来!”
只犹豫了两秒,初阳还是下去了。身体不听使唤似的,乖巧地立在了明来面前。
明来把自行车靠到围墙上,取下挂在车把上的包,打开包,拿出iPad。
初阳不明所以地等待着。
“我签约了。”明来说着,将iPad屏幕那端举到初阳眼前。
界面上是一则漫画的封面。上面写着几个变形的大字:忧郁猫。
明来划拉一下屏幕,封面便被翻开,前面几页都是些出版信息,第四页才是正篇。
初阳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高兴是有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过多的感觉。是相信明来确实有这个能力而不惊讶吗?明来学习绘画已经十几年,在高考完之后才签约一家出版社,这其实算不上优秀。
“画的什么故事?”
所以最终,他搜肠刮肚找出一个明来应该会开心的问题。
“一只小猫和一朵花。”
“然后呢?”
“它们相爱了。”
“听起来很童话。”初阳还是在竭力寻找话头,他发现其实自己根本不在意明来签不签约,画的什么故事,他只是在意,明来找他了。
找他了,然后呢?决不能只是分享这一个好消息,那样的话就太陌生了。他不要陌生,他和明来永远都不可能陌生。
所以在明来还没开口之前,他又急切地说:“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东西要说吧?”
无论什么,都说一点。
“你,”明来的瞳孔膨大了一些,盯着初阳的手。
初阳在抠那个伤口。
“别这样!”明来一把把初阳左手拽开,“不疼吗?”
“明来!”初阳觉得自己疯了,“你想我吗?”
也许早就疯了,固执地,可耻地疯。每一个想起他的时刻都在疯。
于是他就把手中的笔戳向那个伤口,伤口里装的是他被逼埋葬下去的欲望和思念,混合着他的血他的肉,还有笔芯里的墨,一点一点地腐烂。
“初阳,我……”
他怕明来说出否定答案,所以勾住明来的脖子要吻上去。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碰到明来的嘴唇了,可是,天光一闪,他面前的人躲开了。
看着跌靠在围墙边的明来,初阳听到自己近乎嘶吼却又小而闷的声音:“你真的不喜欢我了吗?”
“我来是想问你,你们不是刚好要提前开学吗?我们可以先一起去北京。”明来扶着胸腔部位,小幅度地喘气。说这话的时候只盯着自己的鞋子,不敢看初阳。
初阳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不喜欢我了之后,你觉得你凭什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你凭什么?!”
明来眼睛有些充血,额头上的汗珠一粒一粒地滚落,他顿顿地说:“我们,是朋友。”
“我永远不会和你做朋友,别他妈做梦了,别把你用在你爸妈身上那套用在我这儿,明来我告诉你,提前跟你去北京我会控制不住再对你做那些事,会像今天一样突然要强吻你。”初阳忽然笑了,笑得坦荡而释然,“一年了,我们总共见过几次?你知道为什么!你知道我们回不到过去了,你知道我们亲过睡过差点要做过,现在你要我对着你摆出一个朋友的身份一个朋友的姿态?我不可能!”
他放开明来,一步一步往后退,“既然不喜欢我,以后你有什么成就,要去做什么,都不要找我。真的,上了大学之后你会遇到其他人,然后你忘掉我,重新开始一段生活,你成年了,你自由了,你会有欲望,会想爱一个人,而那个人不可能是我了。明来,我们之间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爱,要么永远绝交!”
“如果你做不到继续喜欢我,你就永远不要来找我!”他坚定而高亢地强调他们之间绝无第三种可能,而他正在把他们往第三种——于他而言是绝境的——境地逼迫。
说完,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初阳发现自己流眼泪了。他伸手一把抹掉,好像也顺便把眼前那个人抹掉了。那么迅速。
要是一切都能像眼泪一样手一伸就能抹掉就好了,但是不可能。他的生活不可能一下子跳到他彻底放弃喜欢明来的那一天,然后他再挺起胸膛大胆地去爱另一个人。
他的生活每天都是起床,看书,做题,吃饭,运动,再也没有什么能够令他忘记时间的活动了。而在这样平淡无聊的日子里,他得忍受自己无法放弃喜欢明来的痛苦。
他唯一能抵抗这种无聊时间和痛苦的办法,就是不断地戳那个洞,直到那个洞镂空,所有一切都掉到地上,要么被风吹走,要么被他踩碎,一切都不再见。
只有这样。
“别抠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明来又来到他面前。
他的手被明来再次捧在手心,温柔的手心,还是湿润的。不对,好像是血。
他任由明来牵着他。
你看吧,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是在明来上前一步的时候动摇且感动了。爱就是这样,像浮木般的,飘摇在他一个人汹涌的大海之上。只有他一个人能掌控那根浮木,尽管浮木会变成锋利的刀刃,割进他的胸膛。
如果明来确实还在喜欢他,那么他被开膛破肚也认了。
“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我说服我爸妈能提前去北京见那个编辑了,这样我就能送你去学校。”明来没正面回应,边说边用拇指按压初阳中指的伤口周围。
初阳发现明来好像很慌乱,一直在胡乱地搓,似乎要将碍眼的血液搓掉一样。越来越用力,正好给了他一种平缓了疼痛的力量。对,是一种力量。
只有力量才能对抗痛苦。
他不痛苦了,所以他说:“你这样做我当然很开心,但是我要的开心是能和你光明正大在一起的那种开心。”
明来又不说话了。
初阳忽然很烦躁,一把抽回自己的手,冷冷道:“别牵我。”
“那你以后都别抠了,好吗?”
初阳不应,无声地流眼泪。
明来有些无措,几秒后,他双手捧住初阳的面颊,替他擦掉眼泪,可是留下一片凌乱的血痕。
初阳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哭。眼泪多到明来怎么擦也擦不完,最后,他只能用嘴堵上他的嘴。
好像这是唯一一个能哄初阳的办法了,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他已经亲上去了。仿佛一种本能。
然而初阳有些发怔,瞳孔张大了瞪着明来。明来只好轻微分开,对他说:“闭眼。”
初阳便认真地闭上眼睛,泪水这才没有流出来。
时隔一年,他们在最危险的地方认真而安静地接吻。初阳清晰地知道,他爸可能会突然出现,然后他们再经历一次彻骨的分离。
所以,反正都是要分开,那么就在真正如死亡般无法挽回的分离来临前,认真地爱他吧。
过了很久很久,他们终于分开。
明来又再次抚摸初阳的脸。
初阳一把抓住明来那只手,恳求道:“去房间好不好?”
他感觉到明来在叹气,但是他顾不上了。于是他牵着明来往家里跑。
其实也不过十来米的距离,可初阳却头一次感觉到家门口离卧室如此遥远,以至于他们才刚推开门就又迫不及待地吻在一起。
卧室很大,他们短暂地分开了一会儿,然后望着彼此倒进了被窝里不停地摩挲和接吻。
最后他们都累了,明来抚摸初阳汗湿的鬓发,很放松地在他耳边说:“我们是不是完了?”
初阳慵懒道:“是啊,刚成年呢,就完了。”
“我的意思是,”明来咬上初阳的耳垂,说得温柔,跟羽毛挠痒痒似的,“我们俩真爱上了。”
要么爱,要么永远绝交。
“你不要怕!”初阳说,“我们去上大学之后,他们管不着我们。”
明来轻嗤着退开,还是那轻飘飘的语气,“好,上大学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