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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负气折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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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明来穿一件蓝色的防晒衣,不知道什么时候林荫道上起了风,将他的衣服下摆吹掀,鼓胀成降落伞的样子。
初阳跑了过去,俩人面对着彼此站定。
“不是说要见我吗?”明来将手中文具袋夹到腋下,也抓起了初阳的手腕。
和张阅宁之前抓的位置一模一样。而这时,张阅宁扶起地上的自行车,长腿一伸,利落地跨上去。
初阳有些发懵,且紧张。他面对着明来说不出一句话。
“宋初阳!”
初阳转身,看向张阅宁。
张阅宁笑着说:“一年了,你可以喜欢别人了。”
话音刚落,初阳便被明来又拉转回身,只听自行车叮咛清脆的铃声响起,潇洒而蓬勃的十八岁少年,骑着自行车远去。
“明来……”
“去医院!”
“啊?”
明来收回一直落在初阳中指上的视线,放开初阳的同时望向身后开过来的一辆出租车,平静道:“有事。”
“什么事儿?对了,你爸妈没来接你?”
“嗯。”明来伸手拦下出租车,又忽然转身面对初阳,神情变得非常认真,“你,要准备好。”
他将双手落到初阳肩上。
初阳很瘦,尤其是高三这一年,几乎瘦到脱相,锁骨平直地凸起来,将薄薄的T恤布料戳出一个斜角。明来的手就捏在那个斜角,用拇指很轻地摩挲了两下。
“爷爷他,其实已经没在了。”
2.
爷爷八十六岁高龄,又因为去年明爷爷的去世而落下心病,撑到高三这一年其实已经算是奇迹了。
初阳还记得去年爷爷躺在病床上一个月都起不来的日子,医生说是心肌梗塞导致各种类型的心律失常、心脏室壁瘤等。
宋先凌把爷爷接到市里照顾,爷爷的身体逐渐好转了一段时日。
但2018年的冬天太冷,爷爷又中风又感冒的。这一病,就病到了如今。
然后在初阳高考的第一天突然与世长辞。
初阳想,怪不得昨天他心里那么压抑痛苦,甚至晕倒。原来是上帝在给他传递信息。
而他爸担心他受影响,就瞒下了此事,让明来今天再带着他去医院。
“所以,你其实之前就走了,接到我爸的电话了才又折回来找我?”初阳问坐在一边沉默着的明来。
明来自上车之后就一直盯着窗外一言不发,既不对刚才张阅宁那翻话质问,也不对自己为什么又突然回来做一个解释。
他还是那样,见到了初阳之后只是沉默。仿佛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话可说,他们之间的桥梁全靠两家大人在维系。
“嗯。”
“哦。”初阳两只手交叠着撑在双腿之间,忽然觉得手好重,而他的腿几乎没有力量来支撑它们。
车子突然一个急刹,初阳往前扑去。
然而他没撞上前座,撞进了一只温热手心里。
那是明来的手。
初阳的额头被那只手小心翼翼地捧住,那只手还揉了一下他的额头。
“没事吧?”
“没事。”初阳坐直,却不知道将手放哪儿了。
撑在□□太重,放到座椅上很怪,举起来搭在前座的背椅上?好像很累。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整个人虚脱又无力,很乱却又清晰地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状况。像梦一样。
“初阳。”
“啊?”
明来挪近他,说:“我不知道。”
语气很轻,似在愧疚。
初阳很懵,“什么?”
“我不知道你吃了那么多苦。”明来握住初阳的右手,凑下来,朝中指的伤口处轻轻吹气。
初阳战栗起来,本能地想要缩回,但明来力气很大,他抽不动。
明来仍然勾着头,但是没吹气了。他只是勾着头,好像……在哽咽?他在哭?为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死的又不是你爷爷。
“你是不是用笔戳了?”
初阳:“……”
“不然不会这么深。”明来的声音闷而颤抖,像在极力克制什么。
初阳望着他,可是只能望到他的背。他忽然觉得,明来也很瘦,后脖那儿的脊柱都是凸起来的,形成一条细长而优美的曲线,延伸到那神秘的蓝色中去。
如果这是梦,那他希望这个梦永远不要醒。他不会确切地知道爷爷不在;高考刚结束,他处在前所未有的自由中;时隔一年,明来在狭小的出租车里牵住了他的手。甚至,为他而哭。
多美。
明来在那道最深的沟壑周边细细地摩挲了一圈后,终于抬头,泪眼楚楚地望着初阳。
“对不起,没有人跟我说。”
“可是张阅宁都知道。”初阳忽然很委屈,张阅宁都知道你凭什么不知道?你们在一个班,你们和慕容衾都玩得很好。慕容衾不可能只告诉你不告诉张阅宁。
但是他又想,明来凭什么要知道?他们分手了。
所以现在又算怎么回事?
见明来回答不上来,初阳于心不忍,叹气道:“没事儿,不疼。”
其实很疼的,当时他怎么也做不出来那道化学题,一气之下就把笔尖戳了进去。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种痛感很刺激,于是又来了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后来每一次他做不出来化学题的时候,都会往那个伤口戳。就用他手中那支笔,边戳边诘问自己为什么做不出来,明明那么简单。
“到了!”司机微微侧身对他们说。
“哦好。”明来倏然回神,用手背擦了一下脸才打开手机扫码付钱。
初阳先下车,望着医院大门口发呆。
明来站在离初阳两步远的地方,直到初阳发现了他,他才走到初阳旁边,与初阳并排进了医院。
3.
初阳在太平间里看到了爷爷,了无生气的一张脸。他只看了一眼就匆匆把白布放下去了。
之后就是转移到殡仪馆,举行葬礼。
有明叔和苏阿姨在,这个葬礼办得得体而不夸张,来悼念的人非常多,大都是曾经单位里的“战友”。
和当初明爷爷一样,悼念了整整七天才下葬,而初阳也就跪了七天。
他想,没什么好伤心的。
高考之后,有的人成了孤儿,有的人面对死亡,有的人和爱人分离,有的人还在原地,而有的人又回到过去。
而他失去了一个亲人。
他必须像大部分人一样,接受跨过高考这道人生沟壑之后所变化的一切。
这没什么特别的,每个人都在接受。高考完之后也不就是光明的未来。
即使他收到了国华的录取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