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挥毫泼墨的年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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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
2002年的第一场雪，对于X市来说比以往都来的晚了一些。该是过年前后下的雪没下，偏偏是全市小学开学后，钟虞生日这天，上着她喜欢的体育课的时候，下了这场初春的三月桃花雪。
钟虞站在列队里，听着体育老师的哨声低头压着腿，突然看到自己蓝色的校服上落下白色的小雪花，一抬头，就看见洋洋洒洒的雪粒子和纷乱的粉色花瓣在校园的花池中肆虐飞舞。
“钟虞，钟虞，下雪了！”钟虞的小姐妹萧睿激动的不得了。
“嗯，好冷，一下雪老师肯定要叫我们回班了，唉……”钟虞其实比较想上体育课，也比较想在外面看下雪。
“回去还不好啊？回去说不定可以看电影呢！”萧睿开始兴奋，“外面太冷了，我想回去看上次英语老师给我们放的《音乐之声》”
钟虞转头看看四周，小学生们似乎对雪的兴趣都比对体育课的兴趣大，一个个兴奋不已，一时间操场上叽叽喳喳，腿肯定是没人压了，本来站好的队列也散的乱七八糟，体育老师的哨声越吹越显得无力，扭头一看，遍地的学生们心思早不在体育课上，便组织学生们回班级自习。
路过4班的时候，钟虞听见他们正在上数学课，不由得撇撇嘴，想着万一雪停了，他们班下节还是可以成功上体育课。
进了班体育老师给大家放广播体操的视频，说让大家学一学，下节体育课正式开始教学，以后的大课间就要做广播体操，钟虞对广播体操的兴趣还高点，只不过那几个跳操的小孩子，一个个穿着健美裤紧身衣，看的心里别扭。
萧睿依旧在旁边念叨
“怎么不放《音乐之声》啊？我还想看特拉普上校呢，他好帅~这个广播体操一点意思都没有”
“切，《音乐之声》有什么意思？我爸妈上次给我看《铁达尼号》，那个才好看，浪漫的很。”
黄佳佳的爸爸在省城做生意，家里前几天刚买了个高端进口DVD和公放音响，已经在班里炫耀了好几天了，说这叫“家庭影院”，效果不比电影院差。
萧睿一边撇撇嘴翻了个白眼，一边又忍不住去问她：
“讲的什么呀？有多好看啊？下次我们可以去你家看嘛？”
“就是船撞了冰山，然后杰克和罗斯相爱，他们逃出去活下来……”
钟虞爸妈在怀孕的时候看了很多儿童教育的书籍，钟虞妈妈致力于要把自己的小孩按照科学教育好好养大，于是在钟虞上小学那年，钟虞妈妈钻了全国手写户口本转机打的空子把钟虞的年龄改大了一岁成功让钟虞在千禧年以五周岁的年纪迈入全国9年义务教育的大门上了小学，美其名曰“女孩成熟早，要早点上学比较好”。
所以彼时只有7岁的钟虞实在是搞不懂怎么自己还在玛卡巴卡班里的同学们已经开始情情爱爱了，她脑子里连特拉普上校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也对杰克和罗斯的爱情没什么兴趣，只知道《音乐之声》里面的《雪绒花》和《哆来咪》她学琴的时候弹的还可以，特别是《雪绒花》，一直到上了小学爸爸还会时不时让她弹来听一听。
没多久，下课铃响，班里又开始闹哄哄，同学们一窝蜂的冲到外面。钟虞怕冷，但也忍不住看看窗外，雪有点变小了，看来4班能上体育课了。
“钟虞”
钟虞回头，教室门口吹进来的冷风让她眯起了眼睛，加上外面和室内的光线差，一时间她没看清是谁在叫自己。
向着门口走了两步，先露出了衣服上的一圈毛领子，钟虞才认出来是钟栎。
室外是料峭的早春，因为下雪，走廊里透着煞白的寒光。教室里暖气的温度很高，上午第三节课的课间，被关掉的日光灯让室内显得有些阴暗。钟栎就这样站在了明暗交接的地方。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钟虞脑海中突然浮现了这句练书法时候抄过的词。
“怎么了？”钟栎是4班的，下节体育课没道理这个时候来找她。
“外面下雪了，我们班下节体育，放学我在校门口等你，你别乱跑，我们一起回家。”
“好。”钟虞一边答应着一边接过钟栎递给她的牛奶，北方的教室都有暖气，学生们习惯把牛奶放在暖气上温着课间了再喝。
今早钟虞赖床出门有点晚了，把妈妈准备好的牛奶忘在了门口的鞋柜上，这会正觉得有点遗憾。
钟栎看着钟虞叼着袋装牛奶喝着，才转身走去操场班里同学集合的地方，然后又回头看了一眼，钟虞小小的身影已经不在门口了，他便安心准备上体育课。
钟虞坐回座位的时候又看了眼窗外，没想到十分钟的功夫雪居然停了。
看来钟栎可以成功上体育课了，真好。
从钟虞还没出生起，钟栎家就住在她家旁边。
钟虞的爷爷奶奶和钟栎的爷爷以前都是老国营厂的员工，后来老国营厂转国企，钟虞和钟栎的爸爸们就分别接了钟虞奶奶和钟栎爷爷的班继续在国企里面干。
他们住的房子也是老厂的地皮分的房子。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两家人从前后排搬到了门对门，终归还是挨在一起做邻居。
钟栎其实比钟虞大了一岁，两个人都生在早春。但钟虞因为提前上学，还是和钟栎一起上了小学。
当初钟虞妈妈其实想托托关系把两个小孩分在一个班互相有个照应，最终没能如愿。
好在俩人一个四班一个五班，离得也不远。只是托了钟栎多照顾照顾钟虞。
其实在小孩子心中，哪里懂什么“照顾”？大人们便也从来没当回事。
只是钟栎好像已经习惯了把钟虞的事情当作自己的事情。
做了也就做了吧，也没多费什么功夫。他经常这么想。
钟虞一边心里默默羡慕能上体育课的钟栎一边翻开了数学课本。
进入二年级以后钟虞的数学终于开始好了一些，最起码她考试的时候读得懂题目了。
钟虞看看自己写的作业，又偷偷翻出钟栎的对了遍答案，看到答案一模一样才放心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数学课。
上课的时候钟虞发现这次的作业竟然是全对，下课后往校门口跑的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不少。
钟虞远远的就看到钟栎站在校门口那棵特别大的泡桐树下面，泡桐树的花还没完全开起来，稀稀拉拉的几朵淡紫色的小花把温度显得更低了。
钟虞缩了缩脖子，扣紧了外套跑过去。
“跑什么？都说了在这里等你。”
说着话钟栎伸手去拿钟虞的书包，然后把自己的外套递过去
“风大，你穿我的外套吧，把你的给我。”
“我昨天的数学作业和你的答案全都一样，而且居然是全对啊！”
钟虞边脱书包和外套边忍不住的和钟栎念叨。
“你每天的都全对吗？”
“差不多，但我英语不好。”
钟栎穿上了钟虞的春季外套，低头看看，还好，不算奇怪。
“还好阿姨给你买的外套不是大红大紫的，我还能穿。”
还没长大的小孩个子都差不多，再加上钟虞本身个头不低，钟栎穿上钟虞的外套也不显得小很多。
早上出门的时候，钟栎还穿着羽绒服，钟虞看到花都开了就闹着只在校服外面套了一件春天的外套。
这会儿穿着钟栎的羽绒服，钟虞兴冲冲的走着还不忙说道，
“没关系，我英语好，我把我的英语作业借给你。”
“不用了，总是看别人的学不到自己脑袋里。”
钟栎一口拒绝。
钟虞翻他一个白眼，
“怪不得老师都喜欢你，这么乖！”
说完从书包里掏出钟栎的数学作业递给他。
“呐，今天的作业写完记得给我看看哦。”
“……知道了。但我觉得你还是自己写比较好。”
钟栎不死心的劝她。
“知道啦知道啦！我只是跟你对一下，不是抄。”
说罢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扭头看着钟栎，瞪着眼睛指着他的鼻子道
“不许告家长哦！”
钟栎摇摇头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
“你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哪次说过？”
钟虞这才跟在他后面继续往家走
“行吧，就信你了。”
钟虞和钟栎家彼时住的还是家属大院，家家都有自己的小院子，两家就住个斜对门。
到了家门口，钟栎换外套的话还没开口，钟虞已经一溜烟的跑进家门喊着吃饭了。
那股子劲头，连站在门外的钟栎都能听出她的期待。
“奶奶，今天吃什么啊？”
“宝贝阿虞回来啦，奶奶今天做了你最喜欢的糖醋排骨。阿栎和你一起回来的吗？”
“啊，是的。”
钟虞爸爸上世纪80年代接了钟虞奶奶的班在老国营厂里踏踏实实地干了几年，那几年改革开放百废待兴，重工业制造业飞速发展。
钟虞爸爸在挣到了点小钱后便有点耐不住性子，千禧年后，厂里的效益越来越不好，就先跟着当时棉纺织厂的第一批大学生——钟虞舅舅一起学了信息技术，然后在外面做起了监控设备联网的生意，一年到头只有过年能回来家。
钟虞妈妈原本是棉纺织厂的职工，小时候也是出了名的脑子好使，大学里面学的法律专业。
无奈时代对一个人的召唤从来都分得出贵贱。在那个时候，读的书再多也不如进厂干活的福利好。钟虞姥爷当时也算个科长，钟虞妈妈人聪明手脚也利索，进厂没几年就调到了较为轻松技术含量也高一些的实验室。
有了钟虞以后，眼看着棉纺厂也在走下坡路，钟虞妈妈终于下定决定要拿着文凭和证书凭本事找找工作。保险业的兴起恰好给了她这个难得的机会，直接就进了国家金融行业做法律顾问。
金融行业自然是忙的脚不沾地，所以钟虞家的工作日午饭就经常是爷爷奶奶来家里做给钟虞吃。
钟栎刚掏出钥匙准备开自家的门，“呯——”的一声，钟虞家的门又被打开了，门后是钟虞奶奶和蔼可亲的笑脸。
“阿栎，你妈妈中午不回来的吧，快来，来我们家吃。”
钟栎的妈妈在市里面最大的百货商场有个自己的服装柜台，中午经常是忙的没时间回家做饭。钟栎爸爸他们父子俩也习惯了用面条简单对付一下。
“不用了奶奶，我爸爸马上就回来了。”
“客气什么呀，快来。给你爸爸打个电话，让他下班了跟阿虞爷爷一起来我们家吃就行。”
其实钟栎心里告诉自己要坚守住不能背叛亲爹的，但是糖醋排骨真的太香了，对于只有7岁的他来说，诱惑实在是太强了，钟栎哪怕是脸上不动声色也依旧抵抗不住内心的蠢蠢欲动。
“啊？行啊……”说完钟栎倒是大大方方的走了进来，脸上一点刚才内心天人交战的样子都没有。
“来，阿虞阿栎你们先吃，吃完赶紧睡午觉去，等他们下班回来太晚了，我锅里还给他们留了一份呢。”钟虞奶奶直接把盛好的饭菜往桌上一放便招呼两小只吃饭。
冬天的X市就算是到了中午也不算很明亮，灰蒙蒙的天泛着白光让人总是忍不住打瞌睡。
钟虞基本已经习惯了钟栎时不时在自己家吃饭这件事，头也不抬接过饭碗直冲糖醋排骨下手，钟栎还保持着基本的礼貌，每道菜都“雨露均沾”。
但长身体的男孩子毕竟饭量还是大得多，一碗饭很快见了底，钟虞奶奶给钟栎添第二碗饭的时候，钟虞爷爷也到家了。
“哟，阿栎来了，你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啊？”
“爷爷好。我爷爷蛮好的，前几天来我家转还说让您空了给他再写副字，他要回去挂到他的书房。”
钟虞爷爷的字是全厂有名的好看，平时也喜欢在家里写写弄弄，钟栎爷爷时不时就要来这边转几圈拿几张自己喜欢的走，压在书桌玻璃板下面，没事欣赏欣赏。
“哦好呀，过几天我拿给你呢！”钟虞爷爷也大方的很，乐得给别人写东西。“阿栎你周末是和阿虞一起学书法嘛？”
“爷爷，是我去学书法，他去学硬笔书法”钟虞纠正，
“爷爷我只学硬笔，软笔我写不来。”钟栎补充。
“什么天赋不天赋，勤能补拙，不过你要是不喜欢也就算了”钟虞爷爷打个哈哈，这事便也揭过了。
周末是个大晴天，钟虞和钟栎俩人结伴去学校上书法课。
钟虞今天上的是水笔大字课，讲完基础，把要写的诗词发给学生们后，老师带着一群小屁孩一人拎着个小水桶在操场上写水笔字。
钟栎下课去找她的时候，就看到她撅着屁股哼哧哼哧的在地上“笔走龙蛇”，走近点一看，写的是一代伟人的《卜算子咏梅》，正写到最后一句的“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钟虞写字颇有种大开大合挥毫泼墨的气质，单看她的字丝毫感觉不到是个女孩子写出来的，反而像是个肆意洒脱的小子，钟栎自己虽写不好软笔，但也些许懂得美丑，心里默默感慨怪不得书法老师那么喜欢钟虞，看来确实是可塑之才。
写完最后一句，钟虞在下面留下一个被钟栎称为“钟氏草书”的大名，便拎着水桶站直了腰欣赏自己的“大作”。
和老师打报告准备拎着水桶和毛笔回教室时，一转身看到站在背后等自己的钟栎，似乎是等的有点无聊，他正沿着每个人水笔字的末端挨个看，早春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显得他的皮肤白的像是透明一样，似乎感觉到注视，钟栎抬起头看向钟虞，笑着说：
“你写好了？走吧！该回家了。”顺手接过钟虞的水桶和毛笔便往教室走。
——这可不就是“她在丛中笑”么
当下小钟虞心里就这么肤浅的认为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挥毫泼墨的年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