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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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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白程远一直往外跑,留下白乐安一个人在屋子里。
他一个人的时候没出过小院儿,最多就是坐在树下发呆,乡下的秋天还是冷的,空气中散漫着干絮般的冷意,但他还是执意地在这里等着爸爸回来。
没有暑夏的蝉鸣鸟语,一点动静都能吸引白乐安的注意。
被风吹动的树叶,几只稀稀落落的鸟儿……
甚至是地上爬过一只小毛虫,小朋友来了兴趣,蹲下在心里默数“一下,两下,三下…一百零下……”直到小毛虫不知爬了多少下,钻入旁边的杂草里白乐安才抬起头。
看了眼院门的位置,他打算搬个小凳子过去坐着继续等。
没等走到院子门口,院外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起先他并没在意,只是动静越来越大,白乐安嗫嚅着步子挪到门口。
没人……
但那声音再次响起,就是从旁边的秸秆垛里传来的,白乐安有些害怕地退了几步,小时候爸爸和他讲的那些吃人的妖怪突然在脑子里冒了出来。
吓得他蹬蹬蹬地躲到了栅栏后面,但那动静持续了几分钟还没消失,小朋友哪里忍得住这好奇劲儿。
从旁边抓起一根棍子,大着胆儿上前戳了戳。
没反应,声音也戛然而止。
白乐安似乎松了一口气,打算先回屋子。
刚准备转身。
——面前突然出现一双惊恐的眼睛,吓得白乐安猛得坐在地上,小屁股传来一阵阵痛,但他顾不得爬起来揉揉,盯着里面的东西失了神,小脸惨白惨白的。
眼泪不用打转就从眼眶里冒了出来,肉肉的脸上没一会儿就布满斑驳的泪痕,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两双眼睛就这么对视,里面的人同样吓得不轻,安静得一动不动,似乎没想到还有人在。
等到白乐安回过神来,里面的人早已经不见踪影,小朋友忍痛爬起身还不忘拍拍身上的泥土。
小朋友只记得好像是一团黑黑的东西从眼前一闪而过。
白乐安回到院子的小水缸前舀了一瓢水打算把手洗干净,手上全是泥土和不知道蹭的什么东西,黏糊糊的不舒服。
白程远就是这时候回来的。
看见爸爸,白乐安急促地跑过来,手里比划着刚刚的情况,因为有些慌乱,白程远只看出儿子提到一个什么黑色的东西。
“乐乐哪里痛吗?”白程远伸手拍拍白乐安屁股后的灰尘,将人拉到身前检查一下。
白乐安摇摇头。
“可能是什么小猫小狗跑进去了,下次乐乐记得躲远点,会咬屁屁的,特别是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朋友,一口一个!”。白程远安慰的同时还不忘吓唬某个刚刚失魂儿的人。
白乐安的脑子里突然冒出那个身影,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赶紧点了点头。
隔天一大早白程远就出门了,想着刚好镇上赶集,得给林阿婆家添点生活用品,老人来来回回不方便,而且他们这几天吃住都在林阿婆家,走之前他特意交代过让乐乐在家好好陪着婆婆,他估摸两三个小时就能回来。
一老一小就这么坐在院子里,林阿婆正在编织背篓,白乐安就在旁边乖乖看着,直到细细的竹条变成一个个的小篮子,白乐安才眨巴眨巴眼睛,歪着小脑袋似乎很不解,
林阿婆被这个小团子的呆愣样弄得笑了笑,“乐乐,坐过来。”
“你看,这样,穿过去,再穿过来,再弯一下……最后绑上。”
“是不是很神奇。”林阿婆将手里的小船递到白乐安面前。
小朋友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婆婆的一双手来来回回就像变戏法,惊得他大眼睛笑得弯弯的,咧着嘴给林阿婆鼓着巴掌。
“拿去玩吧,不够婆婆再给你编。”
白乐安捧着小船就去旁边捣鼓,一会儿拿手指戳一戳,一会儿揣兜里,一会儿放头顶……
等到白程远回来的时候,乐乐裤兜里不光有小船,还有小花篮,小灯笼……
“林阿婆,您就别惯着他,有一个就行了。”
听见爸爸发话,白乐安将手里的东西往背后藏了藏。
这点小动作白程远不用猜就知道,“行了啊,我又不会没收,和婆婆说一声谢谢。”
白乐安乖乖地伸出手点了两下拇指。
林阿婆虽然看不懂,但也知道孩子什么意思,这些天也得多亏了他们两父子,家里热闹不少,她一个老婆子自从老伴儿走后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多待两天吧,就当陪陪我老太婆。”
白程远没拒绝好意,想着多待两天也好,而且乐乐很喜欢这里。
深秋的杂草上露水还未结霜,寒色却渐渐加重,天还未大亮,但平日里这个时候已经有人上地里忙活去了,只是今天大家伙儿都去了村口。
沈家决定在农历九月初七这天为家里老人举办六十大寿,几天前特意请人算了日子,说是这天宜会亲友、祈福、开光,林阿婆几天前就收到邀请,需要她去灶房帮忙。
白程远想着这几天没什么事,跟着去帮一下也好。
祥村不大,村里大大小小的红白喜事都是邻里之间互相帮衬,白程远这段时间在村里见了不少人,大家都以为他是林阿婆家的远方亲戚,白程远索性就这么解释了,毕竟这么多年,大家早已记不清还有一户姓白的人家。
“乐乐别乱跑,爸爸和叔叔们去不远处的后山搬柴火,你就在婆婆这里。”白程远和林阿婆打了招呼就跟着几人去了后山。
伙房人很多,距离中午还有小半天,一群妇女围在火坑旁唠着东家长西家短,白乐安就缩在放柴火的角落,旁边是正在蒸饭的林阿婆。
“乐乐饿不饿?婆婆这里有两包饼干,拿去吃吧。”
白乐安摸了摸小肚子,盯着婆婆手里的饼干,确实有点饿。
“拿着吧,婆婆这里还有。”
白乐安接过东西甜甜地朝着林阿婆笑了笑,吃完一个,另一个装在口袋里,许是有点干巴,喝了不少水。
人吃饱了就容易犯困,小朋友也不例外,白乐安这会儿正靠在林阿婆身上打着小盹儿。
虽然不能说话,但白乐安的听力一向很好,加上他并没有熟睡,不远处几人的谈话声清晰地钻入了他的耳朵。
“咋没看见那个娃子?”
“不知道,我也好久没见了,听说被他爸关起来了。”
说到这儿,其中一个妇人似乎了解一些情况,“你们说的是他妈难产死了的那个吧。”
“听我儿子说,那娃儿好几天没出来,许是怕丢了面子,搁哪儿藏着吧。”
“也是可怜,这么小没了妈,后妈哪能有亲妈好,那娃子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
沈建祥的原配妻子陈玲在生孩子那年产后大出血没抢救过来,当初的沈建祥哭过也闹过。
或许他也想过以后好好抚养妻子留下的孩子,但情之真假最难辨清,何况他们那个年代的婚姻无非是媒妁之言,他认识陈玲也就一两年的时间。
第二年沈建祥就娶了现在的老婆林秀菊,很快两人便有了两儿一女。
陈玲留下的儿子一岁之前还能得到些许来自家庭的关爱,沈老太爷便是其中一个,但也仅仅是有一口饭吃,沈家的这些事儿村里人都清楚,可也没人爱多管闲事,顶多空下来当个闲谈。
旁边的声音渐渐小了,大家都开始忙活,白乐安早已经睁开了眼睛,盯着火堆不知在想什么。
白程远忙完直接去了伙房,乐乐乖乖地跑到爸爸面前,小脸被火烤得通红,摸起来软乎乎的。
终于等到爸爸回来,白乐安却顾不得粘着白程远,伸出小指弯动两下。
“要尿尿是吧,爸爸带你去。”应该是憋得太久,白乐安的步子有些慌乱,恰巧外面的厕所有人,白程远又只好带着人去后院茅房。
白程远原本打算和乐乐一起进去,但外面临时忙不过来,他只能先去帮外面。
“乐乐,尿完直接去找婆婆,爸爸等会儿来接你。”
嗯嗯。
白乐安很快找到茅坑,一路上他只管低着头,里面臭烘烘的,熏得人难受。
好在涨涨的小肚子总算得到了释放,白乐安这才提好裤子,蹬着小腿儿就往外跑。
……
“砰砰砰!哐!”
“砰砰!”
旁边棚子里传来几道敲击声,在并不算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明显,白乐安停下步子看了一眼,旁边是一个上了锁的小房子。
应该是养的什么小动物,毕竟刚刚经过几头小猪旁边就被吓了不轻,他还得去找爸爸。
“外面有人吗?”沙哑的声音从那边传来,白乐安差点没听清。
“有人吗?”
……
“我饿……”
“求求你们……我错了……”
声音渐渐小了,但这下白乐安听得很清楚,房子里有人!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到了几个婶婶说的话。
好在现在是白天,阳光很好,隔着门缝能透进一些光亮,白乐安就趴在门板上,一点点靠近缝隙。
里面的人似乎有动静,往门口的方向挪动几步,白乐安就是这时候看清那人的。
黑漆漆的瞳孔,紫红色的皮肤,但又好像是黑色的,身上披着一个破布,瘦得腹部的肋骨突出了几根,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看着死气沉沉,白乐安感觉头皮发麻,他已经忘记了移开眼,就这么愣在那儿。
“你……有吃的吗?”
“我饿……”那人光着脚,怯怯地开口。
白乐安下意识地掏遍全身,好在婆婆给他的饼干还剩一个,就着门边的小洞塞了进去。
突然想到什么,白乐安立马跑了出去,回来时手里端着半碗水,应该是跑得急,路上洒了不少。
好在门缝够大,能塞进一个小碗。
两人都没说话,里面的人很快就把碗递了出来。
白乐安没多留,赶紧拿着东西就跑开了,丝毫没注意里面的人此刻正趴在门缝努力向外张望上,但也只看清一个背影。
从后院出来的白乐安经过一个妇女身边,那人嘴里不停骂着“小贱种”,“死娃子”。
……
晚上回到家,今晚夜里没有月光,黑漆漆的,显得屋里昏黄的灯泡格外明亮。
白乐安窝在被子里一双眼睛看着很精神,要放在平时早睡着了。
白程远倒是有点好奇,“乐乐,今天都遇见什么有趣的事儿了?和爸爸说说。”
犹豫了一会儿,乐乐探头观察了一下爸爸,用自己的理解打着有点蹩脚的手语,白乐安虽然快七岁,但也只会简单的手语表达,还是白程远教的,想着以后有机会,再让孩子系统地学习。
‘我,看见,人,后院,上次,吃的。’
白乐安怕爸爸没听懂,努力比划着关门,上锁的意思,一双小手忙得都转不过来。
白程远只听了个大概,乐乐立马想到什么,下床从柜台上拿出自己贴身的小本本。
“哥哥被关起来,他很e,我给吃的。”
“上次那个哥哥。”
白程远这才知道乐乐应该是看见了沈家那个孩子,这件事他也有所耳闻,没想到居然被乐乐无意之间看见了。
“乐乐,你做的很好,但下次遇见这种情况记得第一时间和爸爸说。”
“听见了没?”
白程远担心小孩子多想,还是耐心解释:“那个哥哥家里有人,他应该是犯错了才被关起来,那天太忙,他爸爸妈妈没顾得上,等过几天就出来了。”
白乐安不是很懂,但还是乖乖地点头,现在他的脑子里只剩一团黑乎乎的身形。
“好了,你该睡觉了,乖孩子要早睡早起,爸爸给你讲故事。”白程远捏捏白乐安的小鼻子,赶紧把人塞进被窝。
听到讲故事,白乐安赶紧钻进被子,生怕白程远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