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疯狗》耳七

3、第三章

　　场面焦灼。

　　林硕看着她，眼神黯淡，垂在腿边的手默默握紧，忍住想抱她的冲动，他再一次开口，“苏……”

　　苏乐打断他，嘲讽的笑一声，冷冷道：“林大学霸这么聪明怎么会找不到教务处呢？不好意思啊，我记性不好，忘记它在哪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林硕站定在原处，轻声开口，“苏乐。”
　　这次他叫对了她的名字。

　　教室里孔亮不喘气的还在说，手机铃声阻止了他，他拿出手机接听，一不小心摁了免提键。
　　“转校生回来了，在你办公室，你去接一下他。”

　　底下顿时响起窃窃私语。

　　“谁啊？高三了还转过来，脑袋被门夹了？”
　　“男的女的啊，你们谁有小道消息？”
　　“你们说会不会是A市来的那个帅哥啊？”
　　“哟，又一个拿钱砸进来的，这次会是少爷还是小姐呢？”

　　这句话音落下，孔亮已经挂了电话，冷不丁听见这句话，怒道：“吴子明，你作业写完了？！”
　　吴子明满不在意的耸耸肩。

　　吴少爷的成绩在班里属于上游，可平时做人不太行，没人不知道他毕业后会继承他爹的公司，班里的人也有不少巴结他，父母一辈的交情是父母那辈的，他们作为后辈，跟着父母混迹官场自然学了不少，多个朋友多条路是这个理。

　　“都给我老实点，苏乐！”
　　苏乐抬头。
　　“给我管好，有一个人不老实，厕所你帮他们选！”
　　苏乐垂下眼，随口道：“知道了。”

　　她不是班长，他们班靠成绩说话，谁成绩好谁有发言权。苏乐年级第一，从高一便是，没人能把她从榜一拉下去。

　　一开始，有人不服气，再加上她是中途转来的原因，明着暗着嘲讽了她几次，苏乐没什么兴趣陪他们玩，一次发表学习感言的时候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直言说有本事就把她从第一拉下去，没本事就别疯狗乱叫，当时闹得沸沸扬扬，苏乐算是学校里半个名人，也因此她和班里的人都不熟。

　　孔亮一走，班里一下热闹起来，苏乐没想真管他们，一群人嘴上不说，心里可没一个人服她，她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们知道是谁要转来不？哪位少爷小姐啊？”
　　“不知道，恐龙嘴严，一个字都没提过，咱们本地的吗？”
　　“说不定是个外地少爷小姐呢，这个节骨眼转来的说不是拿钱砸的我都不信。”吴子明嗤笑一声。

　　林硕就是拿钱砸进来的。

　　“你爸说丽园的公寓已经收拾好了，他没乱动你的东西。”
　　林硕嗯了声，“替我谢谢爸。”
　　“有什么需要的就跟妈妈说，妈妈过几天去看你。”
　　“好。”

　　“阿硕，等事情办妥了，给你爷爷打个电话，你还不知道他吗，表面虽然不说，你一走担心的整晚睡不着。”
　　提到亲人，林硕眼里柔了不少，应好。
　　“老师来了。”
　　“好，那我先挂了。”

　　电话挂断，林硕当着孔亮的面把手机放进口袋，孔亮上下瞅了一眼面前没理由消失半个月又突然冒出来的男孩子，就算他爹再是什么什么公司老总，可在他眼里，他林硕就是一个不参加补习，不把学校纪律放眼里的学生，咳了一声严肃道：“从明天起手机不许带进校园。”

　　“知道了。”
　　说不让带手机，可谁手里没有一两部备用机。

　　进到办公室，林硕站在他办公桌旁，孔亮正在看他的入学资料。

　　厚厚一叠，里面清晰明了的罗列着他从小学时期开始参加的各种比赛，获得的各项荣誉，其中曾在初三那年代表学校参加全国物理和化学竞赛，物理拿了国排名17市第一，化学国排名15市第一，得了个什么“天才少年”的称呼。

　　讲这么多，说白了，就是让老师看着办。

　　“为什么会突然转来？”孔亮翻过一页随口问。
　　林硕从写着苏乐名字的练习本上收回视线，“这里教学质量好。”
　　孔亮轻笑一声，他懒得去琢磨有钱人的想法，点头站起身，“带你去班里。”
　　“好。”

　　高三7班格外热闹，各干各的，苏乐趴在桌上补觉，周围太过嘈杂，她没有睡意，睁着眼睛看地板发呆。

　　吵乱的环境一下变安静。

　　“恐龙来了。”前桌舒瑜拿手肘撞了撞她的桌子。
　　舒瑜用余光看见苏乐的脑袋动了下，接着露出一双眼睛，就没有了然后。

　　几个眼尖的看见恐龙身后站的人，纷纷扭头悄摸着谈论。

　　“还真是他。”
　　“你们说他和苏乐的成绩哪个好？”
　　“人家可是高校培养出来的人，苏乐怎么可能比的过他。”
　　“苏乐也不差啊，她每次参加比赛，都拿了奖回来，今年的市三好肯定也还是她。”
　　“嘘嘘，别说了，恐龙要发飙了。”

　　讲台上孔亮压住想要爆发的脾气，侧开身子，让林硕走上讲台做自我介绍。

　　“我叫林硕。”
　　林硕的视线绕着班级环视一圈，在靠近最末尾处看见一块凹陷，桌上搭着一双手，手指节分明，随意的垂着。

　　过去三分钟，安静的只有呼吸声。

　　孔亮先开口，不确定的问：“没了。”
　　“没了。”
　　“……”
　　“行，我看看你坐哪。”
　　林硕：“我想坐……”

　　“报告。”

　　说话声被打断，后门站着一位胳膊带袖章的学生，上面红底黑印的写着学生会三字。
　　“会长找苏乐同学。”
　　苏乐抬起脑袋，她是学生会副会长，开学第一天放了会长熊纪鸽子，这会儿十成来找她算账的。

　　“什么事啊？”孔亮问。
　　“讨论新人和裁员。”
　　“哦，那去吧。”

　　苏乐意识迷茫的站起来，一抬眼，直直撞上林硕的视线，她愣了一秒，紧接着她看见对方张嘴无声的说了些什么。
　　她没看懂，收回视线，从后门出去。

　　林硕久久盯着后门，直到孔亮叫了他两声，他回过神走下讲台，他的个子是班级里最高的，坐在最后一排，苏乐的后桌。

　　“熊会长在阶梯教室等你，我先去检查了。”
　　苏乐客客气气，“好的，麻烦你跑一趟，下次见。”
　　阶梯教室在对面楼，苏乐不紧不慢，先去小卖部买了两瓶冰可乐，口袋里手机震个不停。

　　走到一半她突然反应过来，接下来最后一年她岂不是天天会见到那张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臭脸，想想就叫人反胃。
　　苏乐垮着脸进了阶梯教室。

　　“哟，姑奶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放鸽子了呢。”熊纪放下手机坐在讲台上取笑。
　　他估计是刚打完球回来，额前的碎发微湿，身上穿着还没来得及脱掉的球衣，俩胳膊露在外面，一抬手手臂上的肌肉明晃晃闪人眼。

　　“这不是来赔礼了吗，接着。”苏乐把可乐扔给他，熊纪稳妥接住，放在手边等气泡降下再喝。
　　苏乐拧开喝了一口，拉开椅子坐在讲台边，目无旁人的拿出手机。

　　刚要解锁，熊纪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能不能做个好榜样。”
　　“什么好榜样？”苏乐一扭头，对面满满当当坐了二十几个人，全部看着她。

　　今天是竞选学生会人员。

　　她尴尬了几秒，把手机放回兜里，面无表情的站起来拉过椅子，一不小心踢了下讲台，发出一声巨响。
　　熊纪以为在叫他，从讲台上下来，坐在她身旁，一改刚才嬉皮笑脸的模样，厉声道：“现在开始。”

　　过程很无聊，苏乐这个学生会副主席就是个挂名，平时也用不到她，偶尔去宣传部出出想法，有时去卫生部检查卫生，不过她觉得最有意思的是纪检部。

　　三中校服是衬衫领带，女生裙子，男生长裤，样式普通，一群穿名牌衣服的少爷小姐哪会喜欢，整天不是领带松松垮垮，就是短裙拉到膝盖上，苏乐一看记一个名儿，人跟她好说好讲她不听，拿家底压她，苏乐来劲儿，直接连扣几分，做的都是些拉仇恨的事。

　　正在发言的是位女生，声音一颤。
　　“你抖什么？”熊纪莫名其妙问。

　　女生没讲话，悄悄看了眼苏乐，苏乐微仰头喝可乐，侧眸看她，那名女生小幅度的往后退了一步。
　　熊纪疑惑的转头，他也是一怔，随后意识到，那名女生是被苏乐吓到了。

　　苏乐第一眼让人注意到的是她那具有攻击性但又明目张胆漂亮的眼睛，狐狸眼，出了名儿的漂亮，眼睛狭长，眼尾上翘着自然向外延伸开，一言一笑都勾人心弦，既明媚，又清冷疏离。

　　其他五官也美，脸漂亮，皮肤白，个子在一众女生里高挑，学校里不少男的想追她。当然有人喜欢也就有人讨厌她，中午往食堂几个围堆的女生那一坐，准能听见她们对苏乐的指指点点。

　　之前有个自称爹是什么科技公司老总，说只要苏乐做他女朋友，未来这公司女主人姓苏，苏乐假笑着说：“不好意思，我不想要个比我还老的儿子。”给那少爷气的直接当场跳起来。

　　看过去，底下的学生一个个都低着脑袋。
　　熊纪第一次见她时也是这感受，那时候她是学生会会长，更加盛气凌人，后来相处久了发现她内地里好相处，但又觉得她奇怪，既能融入热闹喧嚣之中，又能站在圈外，眼神冷淡的看着他们，当一个置身事外的陌生人。

　　熊纪歪头，小声说：“你就不能笑笑，吓着人家了。”
　　苏乐跟着歪头，也小声回道：“我先走吧，在这我怕他们有压力。”
　　熊纪思考了一秒，点头说好。

　　回到班里已经下课，收作业的人抱着一沓高过脑袋的练习本吭哧吭哧往办公室走，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从里走从外进，苏乐绕后门进了教室。

　　“阿硕！你想死我了！”

　　苏乐还没回头，后背猛地被撞了一击，疼倒是不疼，就是好像有硌人的关节抵了她一下。
　　“你抽什么疯？”舒瑜转过身问韩子睿。

　　韩子睿一心在林硕身上，他和林硕是发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那种，一听他要转来，下了课立马从篮球场飞奔回来。
　　林硕把桌子挪正，手从桌角收回，苏乐看见他手掌通红一片，指关节上还泛着点红。

　　“道歉。”
　　韩子睿一时没懂，“道歉？道什么歉？”
　　林硕沉默着看他。

　　韩子睿其实有点怵他，小的时候他亲眼看林硕把一个比他高比他壮的小孩儿摁在地上打，打的那小孩儿满脸血，哭的叫一个撕心裂肺，家长来了才拉开他。

　　“道歉道歉我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不小心撞着你了，没事吧？”韩子睿问苏乐。
　　“要是有事就不会在这跟你讲话了。”
　　“你看她没事，哎你回来了怎么不给我发消息……”

　　“苏乐。”

　　苏乐刚要扭回去，听见有人叫她，闻言下意识嗯了声。

　　林硕看着她的眼睛，他眼角轻轻弯了弯，说：“好久不见。”

　　“什么……”苏乐止住话音，她忽的想起林硕站在讲台上时对她说的也是这句话。

　　他说——

　　苏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为什么会好久不见。
　　她并不认识他。

　　在场的另外两人同时一愣，韩子睿看看林硕看看苏乐，脑袋转来转去，舒瑜则是一直看着苏乐的后脑勺沉默不语。
　　苏乐微蹙眉，没说什么转回身。

　　“你认识他？”
　　“不认识。”
　　“那他怎么跟你说好久不见？”
　　“我怎么知道。”

　　林硕听着前面的对话，瞳孔晦暗，苏乐不记得他，不认识他，她怎么可以忘记他呢，林硕吐了口气慢慢坐下去。
　　韩子睿瞬间明白，凑到他耳边问：“是她？”
　　林硕抬手捂住眼睛，挡住刺眼的光线，没说话等于默认。
　　韩子睿睁大眼睛。

　　“别跟她说，会吓到她。”
　　“行，我不参合你俩的事，不过我先提前跟你说，你可别做什么奇怪的举动啊，这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

　　韩子睿是本地人，祖上富裕，家里有个哥哥和姐姐，成年后出去闯荡社会，闯出了不小名头，自己是老幺，但他和那些心高气傲，有点小钱就了不起的少爷不同，他为人随和，整天脸上挂笑。

　　他和林硕从小认识，父母是朋友也是合作伙伴，初三那年林硕父亲公司产业向A市发展，一家人搬走，到现在，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韩子睿问他为什么突然转回来，他只说了三个字，找到了。

　　他知道林硕心里一直有一个人，林硕找了她很久，他不会去打听人心里的秘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人是苏乐。

　　林硕垂下眼：“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