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疯狗》耳七

2、第二章

　　校门口的小吃摊热闹非凡，杂、乱但异常和谐。

　　苏乐咽下最后一口，包装袋扔进离自己不远的垃圾桶里，紧接着另一个包装袋紧跟其后，稳稳当当落进。

　　“不是我说两位大小姐，你们能不能有点女孩子形象？”说话的是玲姐，煎饼果子摊主，也是站在苏乐和舒瑜身后的人。
　　她们此刻正蹲在摊子前，大红色的遮阳伞为她们挡了些热气，可惜作用不大。

　　苏乐仰头，一秒不到，她把头低了下来，埋在膝盖间，有气无力的问身旁人，“我们为什么在这？”
　　舒瑜回她：“因为今天是九月一号。”

　　哦，九月一，开学日。

　　她又问：“我们不是昨天刚上完课吗？”
　　舒瑜撇她，“我们那是刚补习结束，今天才正式开学。”

　　哦，补习刚结束。
　　哦，原来是那可怜的高三生。

　　苏乐搭在膝盖上的手随意摆了两下，炎热的酷暑还没结束，空气中裹着下完雨后的闷热，叫人喘不上气。

　　“喏，喝一瓶吧，解解暑。”
　　“谢谢玲姐。”舒瑜说。

　　苏乐抬起头，眼前是一瓶冒着冷气的冰可乐，迎面扑来的寒气让苏乐头脑清醒了点，她接过说了句感谢，撬开瓶盖，和舒瑜清脆碰了一声，喝下大半。
　　冰可乐的好处就在于一口灌下去，凉意顺着喉咙一路爽到胃里。
　　“呼，爽。”

　　“你俩喝完进学校？”玲姐问。
　　“嗯，一会儿就进去。”舒瑜回道。
　　玲姐点点头去忙手里的活。

　　臭名昭著的开学日，街道上一眼望去，全是学生和家长，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面孔，拎着大包小包进学校。
　　三中位于市中心地段，平时来往的人不少，更别提今天，道路挤的水泄不通，刺耳的喇叭一声又一声响起，学校志愿者指挥交通，家长推搡着孩子进校园。
　　玲姐的摊位靠近末尾，苏乐蹲在摊子前能看清三中门口的一举一动。

　　校门口熙熙攘攘一片，穿插着让人心慌的声音。

　　“校服呢？你哪个班的？！”
　　“你头上染的什么玩意？！你信不信我拿个剃须刀给你剃成光头！”
　　“说的什么玩意？赶紧给我滚进去！”

　　苏乐眯起眼，似是想进一步确认那人的身份，玲姐开口说话，“那不是你们班恐龙吗？”

　　恐龙就是孔亮，7班班主任和教务处主任。为什么会有这个外号，全凭他那张堪比恐龙咆哮的大嘴，并且名副其实。
　　但值得反驳一嘴的是，恐龙高大魁梧，而孔亮只有一米五五的个子，属实不太符合外观形象。

　　“他怎么在门口啊，波波呢？”
　　“你瞎啊，波波搁他对面站着呢，俩人一个叫的比一个响。”舒瑜说。

　　波波全名章波，三中没人不知道，他和恐龙是死对头，说他俩从小掐到大，谁都不让谁，当了老师，调进同一所高中，一个当了德育处主任，一个当了教务处主任，成为学校的左膀右臂。

　　“开学第一天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吧，今年新高一有大人物要来？”苏乐顺过两个小马扎，递给舒瑜一个，和她一起坐下继续看校门。

　　宁江三中，宁江市著名的一所私立高中，宁江作为与A市并列第一的发达城市，它的教育程度跟普高一样好，甚至比肩重高，唯一不同的就是里面贫富差距两极分化，公子哥小姐非富即贵，一路从初中直升，名单都是内定好的，只有苏乐和舒瑜高一那年拿钱砸进去，成为了里面与众不同的“外地生”。
　　哦对，还有一批“进口外地生”。说白了就是每个年级都有一班是外国来的学生，校长说什么与外国友人交流国际文化，所以创建了这个班级。
　　人来人往的黄皮肤中穿插着几个显眼的白皮肤。

　　“走，进去吧。”苏乐站起身，把小马扎放回原位，顺手把桌上空掉的可乐瓶放进篮筐里回收。
　　“走了啊玲姐。”苏乐朝玲姐打了声招呼，玲姐应了好。

　　舒瑜走在前面，苏乐跟在她身后低头看手机，不知道谁把她拉进了新生小群，群里高几的都有，叮铃铃响个不停，苏乐懒得爬楼，直接开了消息免打扰模式。

　　“我下午……我靠，怎么不走了？”

　　舒瑜停下脚步，苏乐一头撞她身上，她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子，探出脑袋去看，她愣了几秒。

　　校门口电动门处站着一排人，一手捧书一手拿笔，笔杆不停的晃，一门之隔，校外成群结队蹲着坐着一群人，都在……补作业，旁边是“恐龙咆哮”。

　　“穿戴不得体的，染发的，都给我老老实实穿好了！头发染回来了！再给我进去！”

　　另一边是“攻击波”。

　　“作业没写完的都别想给我进去，我一个一个的查！要是被我查到，厕所供你挑选！”

　　当即有几个少爷不满意了，抻着脖子嚷嚷：“凭什么啊？怎么管那么多啊！”

　　孔亮和章波是外地调来的老师，资历丰富，不少学校抢着要，他们也不怕得罪这群财大气粗的少爷，回道：“不满意就去找你爹妈，让他们给你换个学校！”

　　三中有两个尖子班，一个是苏乐待的7班，另一个是5班，里头参加高考和保送双管齐下，其他班也有保送名额，但不多，几乎是一百个人里面只有一个人能拿到。
　　一群少爷们心比天高，不屑跟他们抢，但三中又是自己爹妈费了功夫送进来的，就算以后出社会没混个好大学，提三中的名儿脸上也不算太丢人。

　　少爷们立马不吱声了，人傻钱多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都是些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子，也就不服气两句。

　　“波波好大气场。”苏乐看的热闹。
　　舒瑜回头，一脸冷漠，问：“作业写完了吗？”
　　“那当然……”苏乐拖长尾音，“没有。”她立马扭头跑回玲姐摊位，舒瑜跟上。

　　“哎？你俩咋回来了？”

　　“我可不想去扫厕所。”苏乐慌乱的从包里拿出练习册，一翻开，豁，连个名字都没写，比她脸还要干净。

　　三中从不体罚学生，只在精神上打压，平时犯了什么错，学校厕所供你选择。

　　舒瑜也拿出同样崭新的练习册，写好名字后，仰头长叹一口气，“我化学你英语。”
　　“行，速战速决，我快要晒死了。”
　　舒瑜翻了个白眼，吐槽道：“叫你放假第一天先写作业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吧。”
　　苏乐翻过一页，笔上不停，回击，“你还说我，谁一堆作业只带了理综，谁两个月天天窝在我房里不是追剧就是追综艺，书包积灰了都。”
　　“呵，”舒瑜冷笑一声，“咱俩彼此彼此。”

　　“好了好了，你俩有这时间说话都能写完一页了，热不热，还喝不喝冰可乐？”玲姐问。
　　三中旁边穿过马路是二中，二中是所普高，论教学质量比不过三中，这一整条街道全是早餐摊，一连吃一个月都不带重样。
　　不少住宿生偷摸着出去买或者叫走读生带，味道好不好吃不知道，但绝对是刺激，被抓住厕所供你选择，所以，三中厕所干净的不要太干净。

　　“当然喝，小鱼请客，玲姐别客气。”
　　舒瑜：“……”

　　“我请你们喝，你们快写作业吧。”
　　“谢谢玲姐。”苏乐和舒瑜一同说。

　　两人刚来的时候，随便找了个摊位吃早餐，后面懒得跑其他摊位那，老板娘人也和善，一来二去，混了个眼熟。

　　“你写完没啊，速度有所下降啊。”
　　舒瑜心里算题嘴上不忘怼她两句。

　　苏乐喝完冰可乐，拿过她的瓶子一起放回篮筐，玲姐不在，于是站在摊子上帮忙看摊，她的手艺是玲姐亲手教的，说以后饿了能自己先垫着，不求人。

　　苏乐眼前一黑，她放下手机抬头问：“要什么？煎饼果子还是饮料？”
　　同时耳边响起自认为小声却听的一清二楚的话声。

　　“那人好高啊，是哪个学校的啊？”
　　“他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啊……”
　　“卧槽！他不是A市第一中学那个常年甩第二名七八十分的学霸林硕吗？！我之前参加竞赛的时候见过他……”
　　“啊？他怎么来宁江了啊？”
　　“我想起来了！我之前听到小道消息，咱们学校的图书馆还是他爸捐的呢……”

　　A市？七八十分？学霸？有钱的爹？

　　来人挡住了太阳，苏乐看不清他的脸，她低下头准备去挖面糊。

　　吃饱了撑的，闲的没事干来宁江。
　　面糊刚要倒在平底锅上，她手一顿。

　　“你喜欢吃什么？”对方问。

　　苏乐再一次仰头看他，这次她看清了他的脸。

　　莫名眼熟的一张脸，苏乐盯着他，那张半死不活的脸，在半个月前她见过。

　　脑袋上顶着九个大字——墙外那个脑子有病的。

　　一旁的议论声还在继续，但更多的是讨论他转去了哪个学校，哪个学校校长指定乐开花。

　　“我吗？”苏乐忽然笑了下，“我全都喜欢啊，你要全部加一遍吗？”
　　摊子上能加的小料有十几种，一张煎饼就那么大，全加进去那还得了。

　　“好，全加一遍。”他说。

　　苏乐糊开面糊，没抬头，挑了挑半边眉毛，一个一个去拿小料，“行，保证好吃。”

　　行，果然有病。
　　不坑白不坑。

　　玲姐回来时就看见苏乐一个劲的往煎饼里加料，火腿肠、鸡柳、培根什么都有，大杂烩似的。

　　“乖乖，你早上没吃饱啊？”玲姐不可置信的问。
　　“怎么可能，给客人啊。”苏乐费力裹起煎饼，可体积太大，里面的小料撒了出来，苏乐啧了声，语气有点不耐烦的问，“辣椒要吗？”
　　“要一点。”

　　玲姐这才去看苏乐口中的客人，他低着头，没看煎饼，而是目不转睛的看苏乐，玲姐蹙眉，她是地道的本地人，校门口的学生她都见过，连隔壁二中都能叫上名来，可眼前这个看着一股学生气的小伙子她没有任何印象。

　　苏乐挖了满满一勺辣椒，舒瑜走过来靠在一边问：“你这是想毒死谁？”
　　苏乐没说话，象征性的抖掉几滴辣椒油。

　　鼓鼓当当的煎饼装进纸袋，一边裂了个小口,苏乐从旁边揪了个塑料袋，把平底锅上掉出来的小料装进塑料袋里，一并递给她的客人。
　　指尖轻触，苏乐没在意，收回手勾上舒瑜的脖子往回走。

　　“玲姐记得算钱，他小料全加了一遍。”
　　“你好黑啊。”舒瑜歪头说。
　　苏乐也歪头，余光看见那个人还在看自己，皱了皱眉，回道：“有钱不赚白不赚，没关系，装逼男不在意这些。”
　　舒瑜：“......”

　　林硕盯着她的背影很久没有收回视线，手里滚烫的煎饼让他垂下视线，他嘴角轻轻上扬，付好钱走出煎饼摊。

　　*
　　“都自觉点啊，先站起来的我允许你有选择权。”孔亮绕着班级走一圈，底下学生全都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7班作为三中心尖尖上的尖子班，老师不用担心他们上大学，他们多会自己填志愿选择大学，当然不上大学的也有，高中一毕业进公司继承家产的一抓一大把，在宁江，一栋栋竖起来的高楼大厦，一报名儿，就知道谁是谁家的产业。

　　“没有啊？”孔亮绕回讲台上，拧开杯盖灌了口菊花茶。

　　“报告。”
　　苏乐和舒瑜手里抱着新书站在班级门口。

　　“你俩是迷路了吗，拿书拿了一个小时？！”恐龙咆哮。
　　“路上遇见个新同学。”舒瑜说。
　　“新同学把你俩迷住了啊？一个小时才回来！”恐龙持续咆哮。
　　“没见过不识字的新同学，好奇了会儿。”苏乐开口。

　　恐龙被噎了下。
　　底下一阵窃笑。

　　“笑什么笑？作业都写完了？让我逮着你们就看着办吧！还有你们俩，给我滚进来！”
　　苏乐和舒瑜把书哐当一下放在讲台上，震的水杯里水一晃。

　　苏乐冷着脸走下讲台。
　　班里座位按身高排，苏乐净身高一七二，坐倒数第二排，舒瑜比她矮两厘米，坐她前面。

　　“还气呢？”舒瑜侧头悄声问。
　　“没，就是在想弱智是怎么上学的。”

　　半小时前。

　　两人从仓库出来往回走，苏乐被新教材吸引了目光，一直低着头。

　　“你能不能看路，等下撞人了。”
　　苏乐敷衍道：“我又不是瞎......子。”

　　苏乐撞人身上了。
　　一股淡淡的雪松飘过鼻尖。

　　舒瑜抬眸，她和苏乐走的好好的，面前的人直直朝苏乐撞了上来，脸上明晃晃写着“我故意的”四个字。

　　“干什么？”舒瑜冷声问。
　　舒瑜早上见过林硕，自然也听到了他们对他的议论，她在心底轻笑，A市来又怎么样？现在这是在宁江，在宁江标上舒姓的楼还有几栋呢。

　　苏乐也抬眸，她先是看见下巴，视线往上是略微有些红肿的嘴唇，再是鼻子，最后是那双眼睛，来人眼眸下垂，苏乐发现他左眼皮上有一颗浅褐色的痣。

　　这不大学霸吗，原来便宜了三中啊，果然，学霸出场就是不一样，出手一砸就是一栋图书馆，怪不得恐龙和波波早上站门口，她估摸着校长都站在角落里等这尊大人物吧。

　　大学霸面色看起来有些惨白，估计是被辣椒吃虚了，苏乐勾唇毫不掩饰的一笑。

　　下一秒她笑不出来了。

　　“苏乐同学请问教务处在哪？”

　　场面安静下来。

　　苏乐眼神淡淡，嘴唇轻启，“多音字不知道？”

　　她的名字经常会被人叫错，换做平时她会好心提醒一句，可这回她莫名其妙的不爽。

　　她看见对方瞅了一眼她左胸口处扎着的校牌，上面写着她的班级和名字，他说：“好的，苏乐同学。”

　　le。

　　苏乐掀起眼。

　　这人来找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