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火机与香蕉牛奶【闵玧其】》美咲阿

2、来去匆匆的他

　　六点半整，我一连打了六个哈欠，姑妈回去时还给我买了晚餐，看我满脸憔悴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倒是问我要不要跟其他人调休。

　　我心想店里就三个人，姑妈、我还有一个她新雇的实习生，实习生连上了两天夜班，我哪好意思再让人家顶班。

　　“你先吃饭，这个点会比较忙。”

　　姑妈的便利店地段好，市中心，周围遍布写字楼，一到饭点就会有很多白领过来买速食餐，饭团和关东煮永远是卖得最好的，小小一间便利店，每个月的营收也能挣不少。我一度也想过，不如就在这里待到天荒地老算了。

　　天气预报说今天又要降温，到了晚上风从门口吹进来，冻得我瑟瑟发抖，我找了件衣服披上，还关上了玻璃门，顿时室内就变暖和了。

　　过了工作日的点，便利店也就不那么忙了，我坐在收银区的椅子上撑着下巴刷手机，看着同龄人发的社交动态，我又开始焦虑了，我只好关掉手机，趴在桌子上发呆，怎料却不小心睡着了。

　　庆幸这一带的治安比较好，不然店里被搬空了我可能都不知道。

　　我大概睡了有半个小时，我隐约听见有人推门的声音，同时还伴随着自动“欢迎光临”，但我睡得太熟了，还以为那是一场梦，没有理会。

　　我分不清是男是女，只知道他在货架边转来转去，最后停在收银台旁边的关东煮前。

　　“你好，给我来一份关东煮。”

　　这个时候我并没有醒来，我依然觉得是在做梦，但那个人也没有离开。

　　“嘿！”

　　对方用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扣了扣收银台面，声音通过玻璃台面传到我敏锐的耳朵里，我几乎是跳起来，看清面前的人，下意识鞠躬说了声“您好，有什么需要！”

　　我下意识擦了擦了嘴角的口水，真是丢人。

　　“我要一份关东煮，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还有那两个，再要一个紫菜饭团，请帮我加热。”
　　我嗯啊哦地点头应付，开始给他打包。

　　“不是这个，是那个。”他语气虽然冷冰冰，却没有一丝不耐烦。

　　“对不起……这个是吧。”

　　“嗯。”

　　打包好关东煮和紫菜饭团，我又一次抬头看他，这回我彻底清醒了。

　　“嗯？你是……啊……那天借打火机的人。”我下意识说出口。

　　对方并没有因为那一面之缘而感到好奇，他也只是平静地看着我。

　　“啊……不好意思……你好，这里一共40，请问是现金还是……”

　　“现金。”他递过来一张百元大钞，“不用找了。”

　　我愣住，“不行的，你等下，我有得找的！”

　　我连忙打开收银柜，开始在里面翻找现金。

　　他拎起桌上的袋子，准备向外走，想起什么折返回来，看着我说：“剩下的就当做那天你借我打火机的感谢费。”

　　说完他就迅速走出大门，而我根本来不及给他找零。

　　打火机、关东煮、零钱……这是我们之间为数不多的又奇妙的联系。

　　这附近都是写字楼，看他的穿着打扮，应该也是在附近上班的人，只是昨天他竟然也去了那家KTV，那么高端的场所，他应该也挺有钱吧？难道是某家公司的老板？可是，他看着似乎很年轻，应该才30出头，或许没有3岁，毕竟在我印象里，那些看上去功成名就的大老板不都是大腹便便，头发稀疏的老男人吗？

　　我一边想着一边坐下，比起他是谁，我更懊恼自己为什么在工作的时候睡着。

　　我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10:30，我又好奇地望向门口。

　　这么晚他不会才吃晚饭吧？而且就吃这么一点，他一个大男人吃得饱吗？早知道就推荐他买一瓶牛奶好了，最近正好在促销。

　　这60元没能找给他，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毕竟一支打火机能值多少钱，他说剩下的都是感谢费？谁会这么无聊给这么昂贵的感谢费？他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进出便利店，有的人只是为了逛一逛，有的人目的明确买完就走，有的人是为了进来觅食，还有的人只是为了蹭会儿空调或是暖气。有时候精神好我会看到一些常客，但也不会特地打招呼，大部分时候我都是机械地问好，收款，以及“欢迎下次再来”。

　　而遇见他，却是已经第三次了。

　　几乎是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套餐，他依然是选择付现金，给我100元，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

　　我心想这个人大概是不差钱的，但第三次我没有收，反而在他给我的60元的基础上，扣除这次的单再返回20元给他。

　　他歪着头，用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看着我。

　　“这个是上次你多给我的，这不是我的店，你多给我的钱我也不知道要怎么算。”

　　他撇嘴一笑，耸耸肩，接过我找零的钱揣进口袋。

　　“可以在后面吃吗？”他没有直接离开。

　　“请随意。”

　　“嗯。”

　　我替他擦了擦用餐区的桌子，然后返回收银台。

　　用餐区离我不到2米远，而且还是正对着收银区，我可以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他从包里拿出一台ipad，一边吃着紫菜饭团，一边看着ipad里密密麻麻的文字。

　　“原来是个工作狂……”我心想，“难道在这里上班的人都这么拼命吗？”

　　我转过头看向对面的写字楼，高耸的写字楼还能看到一排又一排的灯光。

　　真实的生活就是这样，没有电影世界那么美好，除了可以在这样气派的写字楼上班以外，每个人都像是为了生活奔走的蚂蚁，只有拼命前进才能看到希望。

　　我再次看向他的方向，发现他还是一身黑色着装打扮，西装外面套了一件风衣，脚上的皮鞋擦得特别干净，和他那张清冷又漂亮的脸一样，透着光。

　　出于一种打工人的同理心，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香蕉牛奶朝他走过去。

　　“谢谢，我不喝。”

　　“我请你的。”

　　他沉默着。

　　“哎呀你喝吧！就当是给你加班的福利。”

　　说完，我放下牛奶就跑了。

　　当一个人鼓起勇气想要做点好事，最开心的莫过于对方接受了你的好意。我左等右等，他始终没有开那瓶香蕉牛奶，我有些沮丧，叠着两个拳头放在桌子上，把下巴搁在上面。

　　接下来的时间，我就在留意他到底有没有喝我送给他的香蕉牛奶，然后我又睡着了。

　　当我打盹醒来，对面的座位上已经没有人了，他还帮我清理了桌子，真是个好人。

　　交班前我去倒垃圾，看到垃圾桶里有一瓶喝完的香蕉牛奶，我开心地笑了。

　　“姐，你干嘛对着垃圾桶傻笑啊？”刚来交班的实习生走过来问我。

　　“啊……我没有啊？”我连忙变脸否认。

　　不过等下，我刚才为什么要笑啊？他不过就是喝了我送的牛奶，我至于这么开心吗？

　　“还有，门口的欢迎光临怎么变成临时外出了？搞得我以为店里没人。”实习生接过我手里的垃圾袋，准备帮我丢。

　　“不对，我没动过啊？”

　　“那就是风吹的了，不可能是客人无聊翻的吧？”

　　我忽然就想到了他。应该不会是他吧？他才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当我和好朋友夏琴分享完这件事，她在电话另一头尖叫着，开始询问我各种各样的问题。

　　他帅不帅？
　　他在哪里上班？
　　他每天几点来？
　　他有没有女朋友？
　　你对人家什么感觉，有没有那种想要上去要电话的冲动？

　　【大姐，我就说了一嘴，你至于这么激动吗？】

　　我扶着脑袋，对她此刻激动的情绪表示强烈不解。

　　【你才是大姐！】都这个时候她也不枉纠正我，夏琴现在对年龄特别敏感，【拜托，这么心动的情节，你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算了我不跟你说了，你就是个妥妥的恋爱脑。】

　　夏琴的确是个恋爱脑，但同时她也是个非常拿得起放得下的恋爱脑。

　　谈恋爱的时候可以一股脑扎进去，爱得死去活来，但分手后她也能哭个三天立马恢复正常生活，该吃吃该喝喝，好像三天前的事与她毫无关系。

　　我既做不到像她那么敢爱敢恨，也没她那么理智洒脱，比如我到现在还会因为在便利店打工遇到喜欢的人而感到尴尬的脚趾扣地。

　　在便利店上班的日子既枯燥又乏味，虽然没有太多需要费脑的工作，但这种过度闲适的生活也让我一个年轻人有些麻木不仁。我抽空的时候还是会拿出我的电脑找工作，投简历，目前来看是没有任何回音，而我能做的也只是等待和继续找。

　　不过最近，因为这个男人的出现，我倒是对每天上班充满了一些期待。

　　他隔三差五会出现在便利店，出现时间几乎都在晚上，有时候很想和他多聊一聊，但又觉得有点不礼貌，所以我们的对话多是停留在基础的寒暄和付款方式。

　　他的话也不多，来便利店的目的也很明确，从不纠结，买了就走，或者坐在后方的休息区边工作边用餐。

　　今天是周五，实习生临时有事，我就替他顶了一个小时的班。

　　这个点周围的商铺几乎全都关门了，只有我们还在营业。

　　我正准备离开，出门便撞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