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旅人》白露折扇

6、敌人

　　令西泽尔略感欣慰的是，在片刻的迟疑之后，帕特里克最终同意了他的决定。
　　少年带着两名血猎离开了磨坊街，几个人在沉默中走过刚刚的那条水渠，又疾步穿过一条条狭窄昏暗的巷道。这些巷道都远离杰奈特城的中心，与那些满是商铺与行人、熙熙攘攘的街道相比，它们没有任何繁荣与热闹可言。
　　大约一刻钟之后，帕特里克转出一条小巷，在一堵由碎石砌成的矮墙前停下脚步。这墙的高度差不多到西泽尔的肩膀，他可以看见在矮墙后几十步远的地方，立着许多与磨坊街相似的破旧棚屋。此刻已经彻底入夜，还有少数没有回到住处的人穿行在棚屋之间。
　　“这里就是流民街，我就住在里面。”帕特里克抬起手，指了指矮墙后面的那片棚屋，“你们想怎么做？”
　　“帕特里克，你先回去，先不要告诉其他人关于我们的事情。”西泽尔说，“如果我的猜测没错，今天晚上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记住，无论你听见了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找我们。”
　　“什么意思？”帕特里克有些急切地问，“你们……是会遇到什么危险吗？”
　　“小兄弟，你就放心吧，我和我兄弟处理这种事很有经验，绝对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艾德里安手一挥，勾住西泽尔的肩膀，一边露出一个颇为自信的微笑，“只不过有太多人在的话我们可能放不开手脚，所以你就先别把这件事说出去，也不用急着来找我们，明白吧？”
　　“……没错。”西泽尔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相信我们，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或许是他们的神情与话语说服了帕特里克，最终，少年轻轻点了点头：“好，那我回去了，你们俩要小心。”
　　他转过身向那些棚屋走去，身形很快隐没在夜色中。

　　帕特里克甫一离开，黑色的渡鸦便从西泽尔的肩头飞落下来。它落在地上，瞬间变化成身披黑色斗篷的青年女性。
　　“我能感觉到有吸血鬼到过磨坊街，并且在那里用过传送法阵。”安柏低声说，“并且，来过那里的可能不止一个血族。”
　　“像磨坊街和流民街这样的地方，即便有人失踪，也基本不会有人发现，更不会有人去管……如果那些吸血鬼还停留在这附近并且想继续行动的话，这里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西泽尔说，他瞥了一眼那些棚屋，发觉此刻大部分人都已经回到了屋内，几乎没有人还留在外面了，“但是说实话，我也不能确定吸血鬼到底会不会来，只能赌一把了。”
　　“我明白你的想法，兄弟。”艾德里安拍了一下西泽尔的肩膀，随即略微皱起眉，“但是，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段时间吸血鬼掳走人类的事情发生得这么频繁？这样的事情以前不是没有过，但是最近，加上之前那个镇子，才三天不到就发生了两起，还不算其他猎人遇到的。这实在有点不同寻常。”
　　“而且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以前被他们掳走的人，数量也没有这段时间的这么多。”西泽尔屈起右手食指抵在唇边，这是他思考时的一贯动作，“他们需要这么多人类做什么？”
　　“你们应该知道吧？一般情况下，血族掳走人类，都是为了让他们给自己提供血液。”安柏缓缓地说，初秋微凉的夜风吹起她的一缕黑色长发，“但是即便如此，也几乎没有需要这么多人类的时候。至少我在血族的时候从来没有遇到过。”
　　“会不会是为了示威？”艾德里安问道。
　　“这不太可能。”安柏摇了摇头，“如果真是为了示威，相比起这种方式，血族会更倾向于直接杀掉那些人类。”
　　“我刚刚一直在想，有可能血族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让那些人提供血液。”西泽尔沉默了片刻，说出了那个从刚才开始就萦绕在他心头的想法，“他们真正想做的，或许是……想把他们都转化成吸血鬼。”
　　有那么一刻，艾德里安与安柏都愣了一下。即便是在人类当中，血族对于那些由人类转化而来的同族的厌恶与蔑视也几乎是众所周知。吸血鬼视人类为肮脏的生物，在那些纯血的吸血鬼看来，原先是人类的同族显然比他们低上一等。正因如此，血族中握有权力的全部是血统纯正的成员。
　　如果说他们会主动把这么多人类转化成吸血鬼，这实在有些难以想象。但目前看来，这似乎也不失为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点道理。”艾德里安说，“不过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然而就在此时，安柏忽然伸出食指压在唇上，做了一个示意他们噤声的动作。
　　“有人来了。”她用很低的声音说。
　　与此同时，两个身穿黑色长袍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凭空出现在矮墙另一面几步远的地方。他们背对着矮墙，西泽尔看不见他们的脸，他只能勉强看清他们的动作。
　　他伸出手按在腰间短剑的剑柄上，眼角余光看见艾德里安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丽贝卡，我们快点开始吧，别浪费时间。”其中一人开口道，西泽尔听出那是个少年的嗓音，“我一点也不想在人类的地方多待。”
　　“别急呀，阿诺德，你先等一等。”另一个人轻柔地回答，“你没发现吗？有人已经在这等着我们了，可不能让他们失望啊。”
　　名为丽贝卡的女性缓缓转过身，月光照亮了她猩红色的双眸。
　　“我们并不想和你们血猎起冲突。”她用十分悦耳的声音说，“能不能请几位就当作无事发生然后离开呢？这样对我们双方都好。”
　　“那真是抱歉啊，小姐，这恐怕不行。”艾德里安上前几步，走出了矮墙的遮挡范围。随着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声，他拔出了腰间的短剑，月光在剑刃上折射出一道寒芒。
　　“艾德，安柏，记得试试能不能问出来他们的目的。”西泽尔走到艾德里安身侧，一面轻声说道，“如果问不出的话，就杀了他们。”
　　安柏上前一步。她的动作引起了阿诺德的注意，血族少年将目光投向她。
　　“等等，你身为血族，却跟着人类一起行动？”阿诺德的眼睛亮起来，“有点意思……血族的上一个叛徒，我记得还是那个刺杀西尔弗大人的迈娜德丝[1]呢。”
　　安柏注视着他，目光平静得接近冷漠，她的指尖已经有黑色的烟雾若隐若现。
　　阿诺德的目光中掠过一丝兴奋，像是发现了什么十分有趣的事情。
　　“没想到今晚还有意外收获呢，要是能顺便解决这个叛徒，斯托克大人会很高兴吧。”他上前一步，歪了歪头，“丽贝卡，就让我来对付她吧？”
　　他的同伴摇了摇头，伸臂拦住他：“阿诺德，你去对付那两个猎人。这个叛徒交给我。”
　　“可是我——”
　　“你不是她的对手。”丽贝卡侧过头看他，语气略显严肃，“快去吧。”
　　“兄弟。”艾德里安叫了西泽尔一声。
　　“我知道。”西泽尔紧盯着面前的血族少年，也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我们得尽量速战速决。万一把太多人引过来，他们很可能会用那些人当人质……到时候就麻烦了。”
　　阿诺德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艾德里安一个箭步上前，手中短剑直劈过去。阿诺德闪身避开，他扬起左手，手心一点红色的光芒向着艾德里安的胸口刺去。
　　与此同时，在阿诺德的注意力停留在艾德里安身上的时候，西泽尔出现在血族少年的另外一侧，他举起短剑刺向阿诺德的左臂。后者迅速收回手，猛地抓住了他的剑刃。这正中西泽尔下怀——他举起被他抓在另一只手中的弓弩，向阿诺德射出一箭。
　　阿诺德闪身躲开。西泽尔的那支箭原本瞄准的是他的心脏，但在他的躲避之下没有射中他的要害，只是射中了他的右肩。秘银制成的箭头不断腐蚀着阿诺德的血肉。他伸出手，用力将那支箭从他的肩头拔了出来。
　　艾德里安并不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他与西泽尔一同举起剑，准备再向阿诺德发起一轮进攻。
　　站在他们对面的血族忽然纵身跃起，以一个几乎让人无法看清他动作的速度袭向西泽尔的脖颈。西泽尔贴地一个翻身躲避，随即感到右臂上传来一阵剧痛——阿诺德在他的右臂上留下了三道血痕。

　　[1]希腊语中意为“狂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