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井》夜下浊酒

76、尸骸之骨

　　“就...就是这里了...”
　　男子结结巴巴的一边说话，一边倒退在不染身后，紧闭眼睛，连头都不敢抬起。

　　但众人沿着男子指尖方向，并没有发现死人的尸体，更别说有什么打斗的痕迹了，也没有男子形容的场面激烈，就连一滴血都未曾见过。

　　只有一盏不太明亮的路灯，杵在路边，边上是一辆七零八散的废车，地面落了一地的黄色，随风飘散。

　　一人不解的问男子：“这就是您所说的事发现场？”

　　闻言，男子这才犹豫睁开眼，抬头看向指定的位置，瞬间双眼瞪得老圆，紧张又急促：

　　“诶！人怎么不见了？明明...明明...”但声音像是卡顿似的，怎么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男子激动的看向不染，连忙解释：“警官，我说的是真的，你要相信我，我..真的..真的没有骗你，我朋友他是真的死了，是我亲眼见的，他就倒在我旁边，一溜烟的功夫就躺在地上了，还出好多血。”男子似乎因为不染的不相信而备受惊恐。

　　不染沉默不语。

　　一人叉腰接着对男子道：“我说这位大哥你会不会是看花眼了，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不可能！那你们说他去哪了？总不能是我做梦说胡话吧。”

　　“........”

　　“那你有没有看清你说的怪物长什么样？或者你可以具体说下，当时发生哪些细节。”

　　说话的这人，是在夜店那会劝住不染的实习生，不知为何经过那事之后，他甚是越来越害怕不染了，就连看他一眼都像是老鼠躲猫咪。

　　看到不染嘴皮动了动，又合上，这才自作主张问了这些。

　　男人声音颤抖：“具体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当时灯光太暗，我们是背对背撒尿对墙，但当我说话没听到回应，转过身，这才发现好像有一团黑气……”

　　忽然，男子语气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瞳孔一亮：“不对！更像是一个小孩变成一团黑气，在脖颈上停留，当时他好像倒地不起了，因为光线太黑，我都还没看清，那团气就不见了！”

　　“小孩？黑气？你确定没有看错？”
　　曲清优惊愕的问。

　　“这位警官，我真的记不太清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总之就是我立马就逃了。”

　　“黑气？小孩？”

　　不染顿住，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也不知红尘至今下落不明跟这东西有没有关系，想到着，他的手心不由自主紧握，眸子藏不住失落，转过身，对其他人道：“先带他去医院吧。”语毕，头也不回的缓步离开...

　　当天凌晨半夜，男子听从医生的嘱咐，做了全面的检查，精神方面也做了鉴定，一切正常，只不过心里受到不少惊吓，需要几天时间静养。

　　次日

　　不染根据男子提供的信息，找来失踪人的资料。

　　张里，男，43岁，是一名工地普通市民，有一个儿子，但1岁前就夭折了，妻子因为受不住打击，跟男子离婚，背井离乡。之后男子变得异常暴躁，烟酒不离，半年前还跟同事发生矛盾，随后离职，直至今日都没有合适工作，跟医院的男子许有山是老乡。

　　不染仔细的看了手上的资料，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便丢到一边了，坐在沙发上，仰着头，闭目深思。

　　曲清优端来一杯水，关切的问：
　　“怎么样？查到了吗？”

　　他看到来人抬起眼，随后摇摇头。

　　闻言，曲清优想了想：
　　“会不会是我们的方向不对？”

　　“黑气、小孩，这次是首例发生，而且也不知道许有山说的带有几分真假，凭着他的口供很难查到线索。”

　　“但他的朋友也的确是失踪了。也没查出他与什么人有过节？对了，会不会是与他发生口争的同事有关？”

　　不染摇摇头，双手抱臂，挨着椅背：“我看未必，许有山说那两人平时关系不差，所以不至于因为一点点争吵，就要对方的命。”

　　“那你觉得...小孩跟黑气会不会与红尘有关？”

　　曲清优忽然降了嗓，小心翼翼的问不染。

　　不染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言，曲清优接着吞吞吐吐道：“抱歉，昨天是我大意了，因为看你闷闷不乐，这才想着让你放松放松，不过你说的对，这时候我们的确不该松懈。”

　　闻言，不染瑶瑶头：
　　“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问题。”

　　他的话语总是藏着几分冷漠，又似在安慰人。

　　这段时间他可谓是想破了脑袋，也没相处个结果来，毕竟这人明明看起来没什么变化，而且好几次的试探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就是感觉不一样了，不管是跟同事的相处，还是他自己，都让人莫名产生一种距离感。

　　“对了，那些骸骨查到都是些什么人吗？”不染看向曲清优认真道。

　　曲清优瑶瑶头：“已经请人去认证过，什么都没有发现，除了那些骸骨。

　　“怎么可能，那些人影明明也在，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实际上，你们会看到那些人影是因为心里的作用，加上空间受限，所以会产生有人动的错觉，而你们会看到白色的东西，是因为有些死者衣服尚在，你们又在紧张的状态下，所以也就自然而然导致不明确、不确定的心里倒影。

　　“那些白骨你们打算怎么解决？”

　　“新的尸体能对应DNA的，都已经叫他们亲人领取，就是很多年前去世那些，他们亲人早就不在世了，就由相关部门简单处理，不过有一具尸体倒是让人出乎预料..”

　　“嗯？”

　　“你听说过碧落村一事吗？”

　　听到这句话，不染心里瞬间翻江倒海，如同一把刀子搅浑他的心脏，血液不断流淌。

　　那可是他的家乡啊，又怎么可能不记得，他五指在角落拢紧，定定的看着曲清优，因为身份的缘故，他不敢多做变化，只能压制语气，唇齿间艰难的挤出几个字：“没，碧落村怎..怎么了吗？”

　　曲清优悠悠道：“听说碧落村15年前是由一名国主管制，但后来却是.....”

　　不染已经无法静下心听曲清优后面说的话了，因为这一切都仍历历在目，眼下他只想亲眼目睹吴丙的死在他面前，如今虽然不知道赵新成把红尘拐去了哪里，但无论天涯海角他都不会放过。

　　曲清优接着道：“国主易明冲有一个弟弟，且他弟弟还有一个从小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叫...”

　　忽然，不染不等曲清优把话说完，猛地站起身打断他，鄂住他的手腕，语气深重，似是拷问：“你说什么？什么弟弟？！”

　　为什么这事他从未听说过，而且当年船上一事，那时候的二叔也没有告诉过他，难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还是有意隐瞒？不染深思。

　　曲清优因为不染的动作吓了一跳，皱着没有：“白然你干嘛那么激动...快放开我，你抓疼我了..”

　　闻言，他这才反应过来，即刻松开“抱歉，我....我太好奇了，所以一时没忍住。”

　　曲清优用奇怪的神色打量他：“罢了，你这一惊一乍也不是第一回了，反正跟你不相干的事情，你就越是在意呗。”

　　不染定神看了看他，楞是让曲清优冒出一身冷汗，连忙解释道：“我是说，有一具骸骨，经过DNA的检测，发现就是以前碧落村国主易明冲弟弟的儿子。但现在因为碧落村落败，已经找不到他的亲人了，所以相关部门决定把他的骨灰撒在海...”

　　“什么？他...他死了？”

　　此间，不染只觉得心里传来一阵剜割掏心的痛，彷佛一根刺穿内心的利箭，刺透他的骨髓。

　　他怎么就死了？连那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就死了？他双脚发软，趔趄后退，五指收紧，眸子显露惊恐。

　　曲清优目睹不染的脸色似乎比刚才更加恐怖了，不知为何人，此刻只觉得眼前这人给他的感觉就像一个陌生人。

　　他胆儿怯的问：“白然你...怎么了？”

　　“他怎么就是死了？是谁？是谁杀了他？”

　　他的眼神恶狠狠的瞪着曲清优，双手撵紧他的肩膀，就好像眼前这个人就是凶手，他要这个人剁个粉碎。

　　曲清优吓得想要推开他，奈何力气不及对方，压根就无法动弹，身子僵硬侧杵在那，眸子显露对眼前这个人的恐惧。

　　“白然！你发什么神经？快放开我！我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曲清优试着用力挣脱。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们是警察！怎么可能不知道？！”

　　“难道你就不是吗？！你对我发火做什么？而且他的死跟你什么关系？！”
　　曲清优这声吼叫，总算让不染找回许些意识，恢复神态。

　　是了，他现在也是警察，怎么就忘了这个身份了，半响，总算松开曲清优肩膀踉跄后退。

　　“你刚才说什么相关部分会出面处理他们的他们的骨灰？”他神态恢复许些后，情绪总算平和，后腰挨着椅子站着，低着头的问。

　　曲清优得到解脱后，松了松自己的胫骨，摁着肩膀，生气道：“是。”

　　“那能不能这件事，由我负责？”不染看向曲清优，神色接近祈求。

　　“可你与他又没有关系，而且法律那边怎么会让你一个不相干的人来负责？”

　　不染停顿片刻，神色黯淡：“那如果我是呢？”

　　“什么？”曲清优眸光闪过震惊，似是听错了什么，他定定的看着不染。

　　“白然，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忽然，不染情绪失控，大声吼道：“如果我是，是不是就可以由我负责这个事了？我只想让我的亲人能葬在一起，仅此而已，这样也不行吗？”

　　此间，他青筋暴起，眼眶带红，似是走投无路的小鸟，又不得挺着不怎么坚硬翅膀钻进刺猬的怀抱，又疼又想寻得心灵的栖身之所。

　　他语调哽咽，泣不成声的祈求某个能让他心里得到慰问的机会：“我生前什么都没有，死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这里的一切把逼得喘不过气，如今好不容易再次睁开眼睛，还要面对未曾见过的亲人尸骸之骨，如今我只是想....想把他们安葬在一起——为什么不能答应我？！”

　　此时的不染就像一根断了线的风筝，因为一直以来的紧绷压抑，一直以来的强忍痛苦，如今总算找到机会，如重释放。

　　他一边说话，一边抵着头，一只手垂放，一只手掩面痛哭。

　　曲清优从未见白然如此失声痛哭过，他似是声嘶力竭的责怪所有人或事，又似是因为保护不了想要保护的人，所以在自责，在懊恼。

　　他的神韵如同未曾对这个世界有过生机，有过希望，然而这一切的发生，都不及以让他更震撼的是，因为不染的这些话，就好像从未认识这个人。

　　时间过去许久，曲清优尽量平缓自己的情绪，语气定夺道：

　　“所以你刚才那么激动，就是因为那个人是....？”曲清优顿鄂，片刻继续道：“”白然，我不知道你之前在那边发生了什么？但我希望你如今说的这些话，只有你知我知，哪怕一个字也不要跟其他人说。但在这之前，我希望你现在立刻马上，原原本本的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

　　闻言，不染心情似是平复许些，他呆呆的抬头看向曲清优，没想到事到如今对方还能保持冷静，还以为他一旦知道事情的经过，就一定会吓得落荒而逃，或者直接把他捉拿，然后带回警局拷问，之后把所有的事情都捅了出来...

　　“谢谢。”

　　当不染分毫不差的把所有事情都向曲清优袒露之后，曲清优就像被人打了麻药针，一动不动杵在那。不过也正因此，他总算搞清楚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所以一切也都说得通了，所以之前发现他的很多不同之处，不是因为他变了，而是因为，他根本不是他！

　　时间过去很久，曲清优才勉勉强强从齿缝间，艰难地问出几个字：“所以，现在占据这个身体灵魂的根本就不是白然对不对？而真正的白然灵魂，你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对吗？”

　　不染咬咬牙，肯定道：“是。”

　　闻言，曲清优瞳孔骤然收缩，踉跄后退几步，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此间，办公室除了死寂，还是死寂，空气的窒息让人呼吸不畅。

　　时间过去许久，曲清优闭着眸子又睁开，缓缓开口：“好，我帮你。但我希望等你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就把身体还给他，绝不能贪！”

　　不染没想到，就算曲清优知道了所有的事情，还表示愿意帮他，这就足够了，他也不想心生贪念，只要所有事情完成，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让身体主人的魂魄归还，想到这，他神色诚恳道：

　　“谢谢你。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不过....”

　　闻言，曲清优瞪大了眼，语气极冲：
　　“怎么你还有什么不满吗？”

　　不知为何，虽然口头是答应了对方，但这一刻，他却莫名的愤怒，就怕对方还有什么贪欲。

　　不染低头轻笑：“不是，就是我想告诉你，其实这个事，并非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曲清优察觉错怪对方，语气也缓和了，片刻神色闪躲：“谁？”

　　“付医生。”

　　曲清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