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井》夜下浊酒

36、软禁

　　子檀从公平台出来，眉头紧锁，似有心事。

　　他一出来，堵在门口的同事都涌向他，着急道：“怎么样没事吧？”子檀看向部门的人：“我没事，你们呢，他们没有为难你们吗？”

　　一人道：“我们没事。”圆胖胖站在一旁擦试虚汗：“他们没事，你被带进去没多久，他们就被释放了，现在都等你出来，大家急死了。”

　　“那就好，王叔呢他怎么样？”子檀没看到人，便问。

　　一人说道：“王叔他…”

　　“他怎么了？”

　　池蒙逸抱臂缓步走向跟前，叹了一口气：“唉，他没事，只是出于内疚，觉得对不起你，就先走了。”

　　“内疚？什么意思？”

　　“王叔那人你也知道，他什么都好，唯独有点大嘴巴藏不住话，又讨厌别人在背后说咱们坏话，你那什么……有人知道你拦截那批货就是他不小心说出去的。”

　　子檀若有所思：“不是啊，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就算没有提前说出去，早晚也有人会知道，此事与他无关。”

　　回到住处，子檀便松懈的躺在床上思忖前因后果，片刻又起身走向桌前坐下喝水。见池蒙逸坐在桌上继续看书，见状打趣道：“你要进城赶考呢，这么认真？”

　　池蒙逸瞥了子檀一眼，认真道：“王叔说了知识改变命运，让我一定多多学习，将来有机会出去，闯出一片天地。”

　　子檀不置可否哦了句，随即注意到桌上的东西：“嗯？我的鸟笼怎么会在…”话音未落，似乎想起了什么，瞬间怔怔的站起来大声道：“我的鸽子呢？”

　　“池蒙逸，谁把我鸽子放了？”

　　池蒙逸不屑一顾：“人人都说喝酒误事，果然不假，都过去一上午了，你才想起鸽子？要是被人炖了你都不知道。”

　　子檀忽然严肃：“说！谁把它放了？”

　　池蒙逸察觉子檀有些严肃，便抬头挺胸道：“你忘了，昨晚你差点把它掐死在笼子里，还嘀嘀咕咕不停，也不知对鸟说什么，吵得我都睡不着，大概是王叔早晨见它怪可怜的，就带出去放飞了。”

　　“什么？他……”

　　“池蒙逸，池蒙逸。”此间，外面一声叫喊打断他们谈话，只见来人气喘吁吁走进屋内，两人见状不禁皱眉。

　　池蒙逸拿着书本，不染站在一旁，气氛有些凝固，须臾池蒙逸先开口：“胖叔怎么了？”

　　“你不是说，王哥就在厨房做饭吗？”

　　“所以？”

　　“不见了，人不见了。”

　　屋内的两人同时瞪大了眼，子檀道：“什么！你确定？”

　　“唉哟，这不到中午了嘛，我想着有些饿了，就过去找他有没有煮好，但过去等了老半天也没见着人，就问了旁人有没有见到王哥回来，结果谁都摇头否认，都说自从早上人被带走后就没回来过了。”

　　听到这话，不染气得一拳打在桌上，怒然道：“真是没完没了。”

　　“人醒了吗？”

　　“还没。”

　　“那就继续泼水让人醒了为止。”

　　“是。”

　　一桶一桶水泼向被捆绑在十架木板的人身上，须臾片刻，此人总算清醒：“咳咳~咳，都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还想怎样？”

　　此人努力睁开眸子，脸色苍白，身上衣衫褴褛，被绳子抽打的痕迹清晰可见，满身血迹斑斑，头发散乱披肩，神情疲惫不堪，连说话都显得费力。

　　“哼，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你在装傻？别忘了人是你提拔上去的，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按的什么心思。”

　　“咳~我能有什么心思，这么多年来，看着你们为所欲为，我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到处乱说，而我的下属看他聪明过人，机智敏锐，我只是想提拔他为公司效力，这份心意又有什么错？”

　　“也对，你看中的人，让他作为你的左右手，还故意引荐他发现密封的道路，让他揭发你多年前无从下手的不满。我说的可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咳咳，咳咳……”

　　“哼，放屁。把人带进来！”

　　“放开我，快放开我！你们到底想干嘛？”一人头部正套着麻袋，刚走近铁栏杆门前就被人从身后狠狠用脚踢，骂道：“进去，废什么话！”此人趔趄前倾，瞬间倒跪在地上。

　　随即麻袋被人拿开，片刻后他才缓缓睁眼环顾四周，待看清跟前的人是谁后，心猛一惊地睁大了眼，噎了一下，眸子爆红：“少…主管您怎么会怎么会…”

　　此人立即站起来扶着被人架在十字木板的人，明明才不过一月有余，却被折磨不成人样，看着这一幕着实有些触目惊心：“怎么回事，你不是出差吗……怎么会……”话音停顿，视线转向站在一侧等着施刑的人，勃然大怒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冲我来就好，为什么要罚他？”

　　忽然那人手一挥，绳子狠劲的抽向王叔身上，身体忍不住抽痛在地上蜷缩，对方厉声道：“你以为你是谁？竟敢对我瞎嚷嚷，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王叔！放开他，快放开他。他与此事无关，有事冲我来，你们抓他做什么？”

　　王叔吃力起身，似疼得厉害，皱着眉道：“主管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哼，别演了，在这里的人，谁不知你们的主仆关系，当年老板真是瞎了眼，才留你们一命苟活至此，现在看到有机会了，又想重操旧业，真是好大的胆子，要是你们识趣点安安分分做你的主管，每日听话的像个小狗，也不会有事发生。”

　　“我呸！你们这群混蛋，这么些年来，把我家少爷囚禁至此，不仅祸害他家人的命，还抢了他的地盘，现在还想让他继续为你们效劳，简直痴人说梦。”

　　“哈哈哈~他这种白痴也想学别人报仇？当年他的家人被人杀害，他却怕得躲在人群中像个缩头乌龟，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承认，简直跟他父亲一个鬼样，胆小怕事，吓个半死，现在装什么英雄，不会还想继续做他的复兴白日梦吧？”

　　“你……！”

　　“王叔，别说了…”

　　“现在你们要如何？”王叔身体立直，眸子坚定，似乎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不如何，我们也只是听从领导安排，先拘留你们。他们想留你们的命，我们既然不会做什么，但若是决定要你们的命，那么你们第一个就得死！”

　　深夜。

　　“你是谁？怎么进的我房间？”贺尔维从外面回来，刚把手搭在手把就发现门没锁，一时以为是红尘还在，但仔细想想，红尘在昨天就回去了不可能是他，并且他怕黑就算是他也不可能不开灯，便警惕起来。

　　脚步轻放，缓缓推门却不敢开灯，不过此刻窗户是打开的，透着月光光影，他还是能清晰看到有一个人身材高挑的立在窗户前，负手背对他。

　　“哼，看来你胆子不小，见有人在此，竟还能平静与我对话。”

　　对方这话似有深意，贺尔维脑海忽然出现不可思议的一幕，难道这人…

　　“怎么样？找到王叔的踪迹了吗？”子檀着急的问垂头丧气刚回来的圆胖胖，但对方却是沉默不语，摇摇头。

　　子檀气得攥紧拳头，一拳捶打在桌上，咬牙切齿，愤然道：“妈的……”虽然那些人嘴皮上是放了他，但实际上却是把他软禁起来看管，让他哪也不能去，只能靠圆胖胖在外面盲找。

　　原本在这里就没什么自由，现在更是直接把他软禁，而此刻又遇到这种事，这让他无所适从，无从着手。

　　“让我进去，你们谁都别想阻拦。”红尘说话的同时也亮出自己的腰牌。门员见状是属于这里的高级通行证，也就不好再拦了，只能听从。

　　子檀站在屋内，听到外面传来的嚷嚷声，原本就有些心烦的他，此刻就更烦了，直到红尘进房间那一刻，看清人后，方才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快了半拍。

　　红尘走进屋内后，变得有些拘谨，他静静地站在门口直视子檀，两人四目相对，气氛一下子凝固。

　　圆胖胖站在一侧看到来人，便小心翼翼挪步靠近子檀：“诶，这人是谁呀，你朋友吗？怪好看的，是来找你的吧。”

　　“你先出去。”

　　闻言，圆胖胖楞眼看了下子檀，哦了一句就出去了。

　　“你来这做什么？”虽然子檀心里不知有多欢喜，但说出口的话，依然是冷冰冰的语气。

　　“我…我…”红尘“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因为注意力都被眼前这个人的态度夺了去。

　　他听人说过一个男人会随着经历变得魅力四射，灼挠眼球，以前是不信的，但几个月前，脸上还有些稚嫩的人，现今写满了从容不迫，成熟稳敛，他就怎么都移不开视线了。

　　那日去探望周叔后，周叔对他说近期农田出现一位青年，总觉得特别眼熟，像极了小时候的不染，但又不能确定，想着过两日再去确认，没想到对方就再也没出现了。

　　起初，红尘还以为周叔看错了眼，但他见过一次也产生这样的错觉，且除了子檀像不染以外就没有其他人了，后来他向人打听，才大致了解情况，原来那人真是子檀。

　　周叔虽然知道他有个徒弟，但并未见过子檀本人。

　　“要没什么事，你就走吧，这里不欢迎你。”子檀说话的同时也背过身，他在逃避，因为松懈了心也就软了。但他知道，现在这个时候，红尘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因为就怕一不小心就会连累到他，何况那件事，仍挂着在心间。

　　“等等…你先别赶我走，我知道你不想见我，而且很讨厌我，但我还是…还是…”红尘听到子檀这么一说也有些急了，急促道：“我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的，只要…只要几分钟就好，我也不会再来了。”红尘一边说话一边鼓起勇气走近子檀身旁驻足，扯了下子檀衣角示意他转身。

　　“子檀，我今天就是来把这个送给你，我知道你现在遇到一些麻烦，但只要你拿着这个证，才能出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所以我……”

　　子檀听到红尘这颤抖熟悉的声音忽然心就软了，转过身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双手止不住颤抖，此刻，他很想把红尘拥入怀中，但还是忍住了，他面无表情，看着红尘手上的牌子，冷厉道：“你怎么会有这个…”语毕，忽然想到了什么。

　　是了，他怎么会没有这个证，前两日不是才跟那人约会吗，大概就是那时候对方送的吧，那现在把这个东西送给他是什么意思，是在看不起他吗？还是在可怜施舍他？

　　想到这，子檀忽然一怒之下，拍掉红尘拽着衣角的手，以此同时移开步伐，一个似有闪闪发亮的木条也掉在地上滚出一段距离，红尘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冷冰冰的子檀，眸子瞬间就红了。

　　子檀面无表情，拳头攥紧，冷漠道：“我不需要它！你走吧。”

　　红尘没想到子檀会这样对他，瞬间凉透了心，看着那块孤零零掉落的小牌，哽咽道：“你就那么厌恶我吗？只要我触碰过的东西你都觉得脏对吗？”

　　他抬眸看向子檀，只见他面无表情的站着一动不动，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随即眸子闪烁，讥笑自嘲道：“哼，我知道了…”语毕，转过身。

　　“他上过你了对不对？”

　　红尘听到这话，一时惊得咂舌，瞬间回头，眸子骤然放大，半响才反应对方指的是什么：“你在说什么？”只见子檀双眸直楞楞的看着他，似是要把他整个身子都看穿。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是认识我之前你们就在交往，所以不愿意接受我？”

　　在子檀见到红尘那刻起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原本打算不会追问，没想到红尘会过来，还拿着情人送东西，想要他。

　　子檀看似脸上满不在乎，但背过的手，已经被自己指甲掐出红印，等着心死的瞬间。

　　“我们？”红尘被子檀这莫名的问话一愣一愣的，他万般思忖，想破脑袋也不知他是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

　　“你知道你在…”忽然，话音顿住想到了什么，红着眼眶发问：“原来我在你眼里竟是这般随便的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说什么呢，说他不该跟那人在一起吗？可现如今他又有什么资格是管他人的生活，甚至就连那件事，他都不敢让红尘知道。继而改口：“对不起，我……”

　　“罢了，你也不用说什么了，东西我已经送你手中，用不用在于你的决定，这也算是还你半年前帮我的忙，从今以后谁也不欠谁的，大家不过是萍水相逢何必曾相识。”语气绝情，话音果断，准备开门就走。

　　子檀还想说什么，但红尘已经走出门外，看着红尘即将远去的背影，他却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挽留。

　　少頃，圆胖胖走进屋，刚好对上出去的红尘：“刚才看到你朋友，他…他好像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