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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不如眠去梦中看 ...

  •   紫禁城
      意外已经发生大概五六分钟了,两个游客忽然无故昏倒在展厅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众人纷纷猜测病因病情,“食物中毒”“重症流感”“药物中毒”等等,五花八门。为了缩小事态影响的范围,管理人员们把患者移到了休息室。
      面对向着自己不住道歉加致谢的展厅管理员,杨恒瑜表现的很大方,毕竟将患病游客暂时安排在贵宾休息室正是他的主意。作为展览的协办方,杨恒瑜本来不必参与此类突发事件的处理,但莫名其妙地,他分外热心。一方面吩咐秘书联系医务支持,一方面亲力亲为的照顾着昏倒的游客。
      那两个人是陌生的,杨恒瑜近四十年的人生道路与她们几乎没有交集;她们又是熟悉的,在遥远的岁月深处他们曾是挚友,曾是伴侣,杨恒瑜清楚的感到隔世相逢的惊喜和痛楚。
      “终于把你盼来了!”杨恒瑜喃喃自语,“一直幻想着咱们相逢时的场景,却原来是这么突然,这么简单……”

      回忆:
      杨恒瑜诞生在一个古玩世家,用的玩的尽是古物,父亲希望他可以钻研鉴赏旧物,将来继承家业。但是,杨恒瑜却不喜欢这些散发着诡异光泽、异常霉香的怪东西,转而迷上了西洋绘画和雕塑,面对着暴怒的父亲,年轻气盛的他曾放言:“要我摆弄这些鬼东西,除非把我的名字倒过来念!”
      最后是祖母摆平了杨恒瑜与父亲的矛盾,老太太开通明理地准许杨恒瑜以自己的喜爱作为主业,但必须学习所有家里要求他掌握的鉴别知识,“会画画儿,会塑形儿,不是挺好的么!孩子喜欢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丢根本,干什么都一样。”
      在祖母的庇护下,杨恒瑜学完了艺术类课程,大学毕业后又游学欧洲,去亲身接触他所向往的艺术殿堂。游历巴黎时,他在塞纳河边的旧书摊上随意买了一本介绍路易十四的书,无聊中翻阅,发现里面对同时代的其他君主也做了相对客观而又有趣的评价,有俄国的彼得,还有中国的康熙。
      对于康熙,他很有好感。随着市场上清三代官窑瓷器的走热,康熙朝成了父亲安排给他的必修功课,只有这一次没有‘胁迫’,他认真的在学在看在想。
      杨恒瑜入了迷,他被书中描写的那个封建君主最后的风云时代感动着,他看到了康熙的智慧与无奈,体味着康熙的高尚与自私,思考着那时的中国与世界、以后的中国与世界,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他开始关注康熙的一切,政治、军事、民生、经济、科技等等,他有时甚至想成为一个生活在康熙朝的古人,去近距离的感受那个蓬勃与衰弱同时同向发展的时代……
      之后是祖母突然病危,杨恒瑜风尘仆仆地赶回北京,等待他的只有老太太遗像上永远的微笑,和专门留给他的一个巴掌大精巧的金丝楠木小棺材。杨恒瑜对着棺材里的几块碎玉,琢磨起来,他坚信疼爱自己的祖母一定另有深意。
      三天三夜,杨恒瑜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心一意拼接着破碎的玉件。他终于成功了,用细细的金线把玉佩上的葫芦和瓜蔓重新连接起来,那是一枚典型的清宫吉祥雕件,有着寓意深远的名字——子孙万代佩。
      也许是体力透支,玉佩复原的一刻,杨恒瑜只觉得头昏眼花、呼吸困难,一阵眩晕袭来,昏了过去……
      醒来时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几岁的孩子,有着令杨恒瑜喷血的名字——鱼衡阳。好在年代是他心向往之的康熙朝,不然他怕不会一头碰死,以便早日投胎重新做人。
      接下来发生的事,完全合乎一个穿越时空的人所能成就的所有想象,靠着“天赋异禀”(鱼衡阳超出年龄的雕刻功力和鉴赏知识确实不是时人能够理解的,总不能对人解释他多活了二十年吧)短短十来年工夫,他就成长为世人口中的‘玉王’甚至‘玉神’。杨恒瑜,哦不,鱼衡阳耐心等待着,等待着那枚令自己穿越时空的子孙万代佩的出现,他坚信那就是他穿越古今的“钥匙”。
      终于他等来了,等来了玉,也等来了人。接着他笑了、哭了、爱了、恨了,穿越的生命如此多彩而又灰暗,他做过造办处的玉匠,做过天牢里的钦犯……接着他死了,康熙二十八年的七夕,他完成了最后一件作品——九龙壁,随着他曾爱过的那个女人一起离开了他曾爱过的那个世界。
      醒来时杨恒瑜发现自己伏在桌案上,手边是修复好的玉佩,看看表,原来只是昏睡了个把小时。生生死死、爱爱恨恨、几十年人生的跌宕起伏,原来也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接下来的日子,杨恒瑜开始了寻找,寻找那个三百年前曾与自己爱恨纠缠的女子,他认为既然自己可以成功返回现代,那么她也可以。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有几次,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卢浮宫中曾有个女孩碰掉了自己的画架子,可一转眼就不见了;维罗那的朱丽叶阳台下,听到个熟悉的声音“罗米欧,你为什么是罗米欧呀?”,抬头看去又是不见踪影;威尼斯的叹息桥下看到岸上的身影以为是她,仓促追去,害得自己的贡多拉险些与另一艘相撞……
      寻找和等待中,年老的死了,年轻的老了,杨恒瑜不仅继承了家业还利用自己独到的眼光和知识,令它逐渐壮大起来。他搜集着康熙朝的玉器,甚至收了鱼衡阳的作品,他始终相信,凭着这些与她相关的旧物,她一定会出现。
      这一天真的来了,杨恒瑜感叹着时间的力量,原来他们是从完全不同的时空穿越回康熙朝的,在流逝的时光一头相遇,而另一头却割裂了整整十年……
      心痛,忽然想起施辛夷的口头语“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苦笑,原来令她们穿越时空的竟然是自己的作品!而自己之所以塑造出这些玉器,正是与她们相遇相知相惜的缘故。
      守着沉沉睡去的两个女子,杨恒瑜,不!是三百年后的鱼衡阳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康熙十六年十月十七
      南市民居
      鱼衡阳手抚着玉佩,掂量着曹寅的请求,思忖着那个叫施辛夷的古怪丫头入宫服侍贵妃的可行性。老实说,鱼衡阳这次有些糊涂了,那位施姑娘分明与自己一样是个‘穿越版’,丝毫没有历史常识的她做事完全没有章法,而运气却好得出奇,每每错有错招,屡屡成功过关,好几次还差点发现了鱼衡阳的现代人身份。
      “这个人也许是个关键人物,通过她或许能够见到玉佩的主人,这样就能终结自己这次不知是祝福还是诅咒而得的穿越之旅了。”想着想着,鱼衡阳决定答应曹寅的请求,促成施辛夷入宫一事。
      打定主意,拿起桌上锦盒,赴听雨楼约会而去。

      同时
      施琅府
      仗着施琅宽容,辛夷的自由远远大过其他“正常”的官家小姐,别人想管教也是无可奈何。看着张氏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施辛夷也会良心发现,自责一会儿,但一想到鱼衡阳和曹子清正在听雨楼等她,一颗心早飞出墙外去,哪里还顾的了什么礼数规矩。
      张氏自然也看出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小姑子”神色不对,心中的无奈远远多过怒气,“小妹,咱们到底也是……老爷他……唉!”重重的叹口气,什么也讲不下去了。
      施辛夷正要分辩,却见一个小丫头急急跑过来,喘着粗气,“夫人,不,不好了,您快去看看。老爷他……”
      张氏哪里等的了她把话说完,三步并两步地向书房奔去。施辛夷紧随在她们后面,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帅哥了,与他们相比,到底施琅重要些。
      进得书房,地上有个碎杯子,施琅立在不远处,手上还淌着血。施世纶正笨手笨脚地撕扯着一块白布,看样子是想给父亲包扎伤口。
      “看这孩子笨的!”张氏一边扶住施琅,一边夺过施世纶手中的白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心疼的说,“怎么伤了?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疼的厉害么?用不用拿盐水洗洗?”一连串的问题,把施琅一句句“我没事”的声音盖的死死的。
      施世纶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到底也是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当众被人抢白,心里自然不好受。趁没人注意自己,一点点悄悄地移出房门。
      刚到院里,身边忽然响起一个温温柔柔的女声,“你别难过了。夫人她是心急,才会口不择言的。”
      “啊?”施世纶循声看去,原来是那个有点古怪的小姑姑——施辛夷。
      “唉!世纶,能不能告诉我,你父亲是怎么伤的?”说她古怪真是抬举了,有时这位施辛夷小姐还是非常无聊八卦的。
      “到底怎样我也不十分清楚明白。只是看见,父亲当时正在看尚之信请申海禁书,还有朝廷准请的批复。”
      “请申海禁,什么意思?”施辛夷天真地闪着一双大眼睛,晃得施世纶一阵迷糊,零七碎八地自言自语起来,“其实,父亲的心思也不见得就在这几封海禁的书信上,他老人家想的一定更深更远更多。只可惜没机会说,没人听他说,才会不自觉的与自己较劲,杯子捏碎了都不知道。我进屋时,他手上的血都淌了一会儿了,可人还是怔怔的。唉!”

      同时
      景仁宫
      “主子,昨儿您说得那件秋香色的夹衣奴婢已经侍弄好了,您是不是换上?”灵芸捧着衣衫走到近前。
      我看了看,“还是旧颜色好些,即便衣裳旧了,也不显眼。”边说边把衣裳换了。
      灵芸帮忙整理着我身上的衣饰,顺口说,“奴婢还是觉得您穿红的好看。”
      “扎眼。”我轻叹。
      “以您在宫里的身份地位,就是想不扎眼也不行吧。”
      听了灵芸的话,我笑笑,不置可否。
      “主子!”叶嬷嬷走近里屋来,“小桂子传话来说,皇上一会儿就从慈宁宫那边过来,叫您准备迎驾。只是,”面露难色,凑到我耳边低语,“今儿万岁爷好像气不顺,特别嘱咐咱们小心伺候。”
      我疑惑地看看叶嬷嬷,“为的什么动气?”
      “这个奴婢也不大明白,只听说自打到了弘德殿,就不痛快了。”
      “这样啊……”我沉吟片刻,“灵芸,今儿我穿湖蓝。”心里琢磨着,不管为着什么事着恼,水样的颜色总该平静他的心绪吧。

      南市 听雨楼
      辛夷急急跑上楼梯,嘴里嘀咕着,“惨了,惨了,又迟到!”一见临窗的位子上,鱼衡阳正慢悠悠地品着茶水,她长舒口气,径自走到衡阳身边坐下,“子清还没有来么?”接过衡阳递过来的茶盏,轻啜一口,看着桌上的锦盒,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是子清托我为你准备的,来日进宫觐见贵妃娘娘时,即可呈上。”
      “什么?!”辛夷大吃一惊,“你说,说我要进宫?”
      “正是。”衡阳不理辛夷大惊小怪的反应,依旧缓缓言道,“实不相瞒,子清是当今皇上的御前侍卫,奉旨为贵妃娘娘遴选近侍宫女。施姑娘秀外慧中,正是最佳人选。”
      “贵妃娘娘……”辛夷皱起眉头,很是为难的样子问道,“是谁呀?”
      衡阳浅笑着回答,“这位贵妃系出名门,乃是皇上生母慈和太后的侄女,目下圣眷最浓。”
      “佟佳氏?”辛夷脱口而出,发觉自己失态,忙住了声,但还是忍不住自言自语着,“老四养母,也算是婆婆吧。”(辛夷青睐胤禛,因此这点历史常识还是具备的)
      见辛夷念念叨叨地小声嘀咕,衡阳微微一笑,“姑娘无须紧张,进宫后还要见过贵妃娘娘才知道是否可以留宫侍侯左右。”
      辛夷深吸口气,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我想试试。”继而长叹一声,苦笑着喃喃,“这世道真是无奈,靳辅、陈潢他们为了治河废寝忘食;施琅为了台海壮志难酬;皇上不是该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么?怎么……”
      看着辛夷一双闪亮的眼睛,衡阳无言以对,心想,“让这样的女子入宫,到底是对还是错?”

      景仁宫
      “还是你的字好,又能领悟朕的心思。薰儿,”玄烨合上麝薰誊写的‘《四书》心得’,笑道,“你若是个男儿,朕定要重用于你!”
      看他得意,我笑微微地迎合,做势行礼,“那就谢主隆恩喽!不过,朝里文采书法俱佳的大臣有的是,不多麝薰一人吧。”
      “博学善书又老成稳妥的,可并不多见啊!不然,朕也不会犯愁了。”玄烨挽着我坐下,继续道,“接受本章,颁发召旨,听政议政一类的事,内阁也在做。但朕总觉得隔了一层,并不顺手,朕想将太宗皇帝的文馆与父皇的翰林入值继续做下去,和皇祖母商量后,她老人家也觉得此法甚好,这样议政王大臣、内阁和朕的文馆书秘们互为依佐而又各有侧重,朕行起事来就更便宜了。你说好么?”
      看他澄澈的眼睛期待着我的回答,心里一震,“他真的需要我回答么?什么才是他需要的答复呢?说实话,博学善书只是一个借口,他不过是需要一批地位不高的儒臣来牵制那些满洲勋贵和内阁重臣罢了。皇权在玄烨的手中,他要握紧它,他要做有名有实、说一不二的皇帝。”
      “怎么了你?”看我怔怔的,他轻唤着,摇了摇我的手臂。
      “啊!”我回过神来,依旧笑微微地,“皇上说好就好,麝薰懂得什么,不值您垂问。”
      “呵呵,鬼灵精!”玄烨笑责一声,不再追问。忽然话题一转,“听说这些日子你胃口不好,又不肯宣太医用药,这样可不行!药可以少吃,但病不能不诊,朕已吩咐下去,今后你的膳食与朕的合在一处,想用什么只管问御膳房要。”
      “万岁隆恩,臣妾惶恐。”我深深一拜,为难啊!但又开心地不想拒绝。
      玄烨伸手拉起拜伏在脚边的麝薰,轻叹道,“怎样才能让你明白?规矩为人而设,为人而破。为你改变,朕认为值得!”
      被他温暖的双手握着,我觉得踏实,而他的话却令我隐隐不安,天规地矩是他的法则,那是不可动摇的存在。为我改变?他不可能做的到。心疼,胃也跟着搅动,一阵恶心,想把心也呕出来。
      强忍着难受,额头上瞬间渗出一层细汗,耳边传来玄烨略带嘶哑的声音,“快!传太医。”

      同时 坤宁宫
      “回禀皇后,万岁爷正在景仁宫中,奴婢不便进去。”琳儿手捧着食盒跪在东珠面前。
      东珠闻言,脸色略有不悦,“也罢了,只是不知道佟贵妃的‘病’有没有好一点?”
      “想是不好。奴婢离开前,见他们正宣太医呢。”
      东珠皱眉思虑片刻,猛地站起身来,吩咐琳儿道,“咱们去看看!”

      景仁宫
      东珠下了凤辇,守门的太监还未来得及通报,从宫门里传出玄烨兴奋的欢叫,“这是真的?贵妃她有喜了!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仿若挨了晴天霹雳,东珠骇然站在原地,不能动弹。琳儿搀扶着东珠的手暗自使劲儿掐了一把,才令她缓过神来。她是皇后,她有责任照顾皇帝宠爱的贵妃,所以她必须来;她是皇后,她有义务在第一时刻向皇帝道喜,所以她必须微笑。收拾好心情和表情,东珠示意太监,通报……
      玄烨太开心了,兴奋得手舞足蹈,完全没有注意到东珠和我惨白的脸色,只一个劲儿地乐,“咱们把这喜讯告诉皇祖母去!”
      我闻言,出了一身冷汗,心跳加速,恶心得更厉害了。这与历史截然不同的“天降洪福”我要怎样对待?可怎么办才好?
      相比我和玄烨的失态,最早恢复平静的是东珠,只听她和缓的声音分外悦耳,“麝薰妹妹这会儿身体不适,还是不要去慈宁宫见皇祖母了,以免失仪。赶明儿个,臣妾亲自陪她去给老祖宗请安。”
      “好,好。”玄烨脸上的笑好像停不了似的。
      “这宫里还要多添些人手,也好伺候。先选几个既心思机灵又办事稳当的年长宫女过来吧。”东珠继续发挥着她的皇后作用。
      “对,对。”玄烨笑着看了看我,一味应着。
      “麝薰妹妹身体虚弱,饮食用药须分外小心,臣妾请皇上在用度规制方面,特事特办,不要委屈了贵妃和她腹中的龙种。”
      “还是皇后想的周全!不愧是朕的良佐。”
      眼前的这一对皇帝皇后,让我头晕。这分明是自己最最反感的宫廷戏惯用的‘桥段’,怎么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天……我是在颠覆历史,还是被历史戏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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