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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莫为繁花又断肠 ...

  •   康熙十四年二月

      “阿哥这次出痘,多亏了皇上的关心与洪福。”面目清秀动人的纳兰云霓身穿着一件淡蓝色的旗装跪在康熙的身侧,像一朵盛开的莲花。“臣妾在此代阿哥谢过万岁爷的恩典。”
      看着云霓如水的面庞,玄烨不禁心头一颤。她身上那如雾如烟的气质是这宫中独一无二的,连最宠爱的佟麝薰也没有,可是云霓那淡淡的哀伤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玄烨不明白,也没有时间与兴趣去搞明白。
      不经意,他看到桌案上有一张淡黄色的玉版小笺,便好奇的读了起来:“幸与松筠相近栽,不随桃李一时开。杏园岂敢妨君去,未有花时且看来。”
      “哎呀,皇上!”云霓不好意思的低叫一声,“臣妾无聊时写的唐句,入不得圣目的。”说着白皙的脸上竟泛起了红晕。
      “朕到忘了,你是个才女呢!前几日还听人说起了明珠家的成德。”玄烨笑着正要向下说,不知怎的又改口了,“你这咏的是……”
      “是白乐天的《代迎春花招刘郎中》”云霓小心地回答,小心地收拾起眼底的失落。
      “诗随心生”玄烨轻叹着将纳兰云霓揽进了怀里,“对你,对你的阿哥,朕都会担待。即使将来桃李满园,也是不会忘记迎春的。”
      “皇上”云霓动情地将额头贴在玄烨的胸前,仿佛紧贴着未来。

      断想——康熙四十七年十月(详见《华年旧事——生我之后我是谁》)

      玄烨觉得自己好累,从没有的累,从没有的苦。这是怎么了?!废掉胤礽竟招出这许多的事来。短短的一个月,哼!玄烨竟有些忍不住想笑,只是却又不免带出了泪水,这么多的皇子都跳了出来。胤禔、胤祉、胤禩、胤禵……好!好啊!深怕他们不成器,堂堂大清皇室怎可养子如羊?便费尽心力的教导他们,栽培他们。到头来,到头来却成了养子如狼了!哈哈哈……此时的玄烨,哭笑不得。
      “惠妃到”门外的通传,使他稍定了定心。老了,记性不好使了,为什么传了她来?哦,是为了胤禔,该如何处置他,也该对他额娘交代一下。那是惠妃么?玄烨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个蓝色的身影,她还是那么喜欢蓝色。 “惠妃纳兰氏,给万岁爷请安。”云霓的风韵还在,只是岁月是女人最大的敌人,如仙子般出尘的她如今也已是“半老徐娘”,身子有些发福了,步子也不如过去轻盈。
      玄烨打量着眼前人,努力回忆着她往昔的样子,太久了,想不起来了,“你……”玄烨抬起手指了指纳兰云霓,却又忽然忘记了该说些什么。
      “臣妾有罪!”云霓颤抖着双膝跪地,连声音也在发抖。
      玄烨想起来了,是为了胤禔。这会子走近了,也看清楚了,玄烨端详着云霓。她又哭了,哎,还是那么喜欢哭。玄烨摇摇头说:“错不在你,起来吧。”
      纳兰云霓依旧跪着,“不知道皇上将如何处置胤禔?”
      “狂言杀亲,诅咒弟弟,如此的凶顽愚昧,不知义理,令朕惊异。他怎么配作朕的皇子?!”玄烨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背对着云霓,“朕还正要问你,该如何处置。”
      玄烨的声音并不十分的响亮,甚至可以说是低沉的。但在纳兰云霓耳中,却成了晴天霹雳字字击打在她的心头。
      纳兰云霓面无表情而眼底却深深地藏着绝望,她泪眼朦胧的看着自己的丈夫,是什么染白了他的头发?他也会老么?本以为他会是一座靠山为自己撑起一方天地,在他的恩泽下还有什么可怕的?却原来是自己错了,在这最没有信义可言的宫廷里,自己枯守着的到底是什么?!云霓的声音渐渐的冷了:“胤禔犯下的过错是不能宽恕的,臣妾请以法诛之。”
      “什么?!”玄烨惊愕地转过身看着纳兰云霓,不能相信这样的话会出自她的口中,“你要朕杀了他?”
      “就当他征准噶尔的时候战死了;就当他儿时那场出痘没熬过;就当臣妾从未生过这个逆子吧。”云霓还跪着,身子却一点点直立起来。她昂着头,全不顾如泉涌出的泪水,盯着康熙,好象要看透了他似的。
      听着云霓的哭诉,玄烨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出现了那一个漂亮聪明的小胤禔,在他身旁‘皇阿玛、皇阿玛’的叫着。他可能干了,一出手就射中了一头鹿,还赏了他一匹小白马呢。与俄罗斯谈判前,他就是骑着这匹白马代自己去送的索额图,那年他才十六吧。打准噶尔时,他才不过十八九,可是一穿上铠甲的那股子威风劲儿,任谁也比不过他。喜欢他,打心眼儿里喜欢他,给他机会历练他、抬举他,甚至有了过错回护他,只盼着他能出息,打点江山为他的皇阿玛分忧,却怎么料想的到?!胸中的怒气散了,转而袭来的却是悲凉,令人心痛的悲凉。玄烨一阵心悸,只觉得头晕目眩,脚下像是没了根,身子晃了几晃。
      纳兰云霓赶忙上前,顾不得礼节,一把扶住他。可是体力毕竟大不如当年了,云霓只能勉强将玄烨重新扶到龙椅上,自己却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云儿!”玄烨拉起脚边的云霓,言语中带着关切,“看摔到哪了?”
      云霓抚着自己的膝盖苦笑着,那钻心的疼痛让她说不出话来。养尊处优太久了,怎么变得这么禁不得磕碰呢?还有话没说完,必须忍着,她暗下着决心:“万岁爷能不能赏臣妾个恩典?”
      “什么?你说。”玄烨缓缓点了点头。
      “身为胤禔的亲额娘,却也从没给过他什么贵重的物件。今天他犯了事,论罪当诛。臣妾只想给他下葬时,连这个一同让他带了去,就算我们没白做一回母子。”言毕,云霓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并将它递到了玄烨手上。
      玄烨疑惑地看了看云霓,慢慢将它展开。那里面是一张发了黄的玉版小笺,年头太久,墨迹都有些殷开了,看不清楚。玄烨努力分辨着小笺上娟秀的字迹,轻声念道:“幸与松筠……不随桃李一时开。杏……妨君去,未有花时且看来。这是!”玄烨皱起眉头,搜索着脑海中模糊的记忆。可是记忆就像是破碎的镜像,隐隐约约,再难抓住一丝一缕。
      “是臣妾无聊时写的唐句,入不得圣目的。”
      随着云霓的回答,历历往事一起涌上了玄烨心头。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那个如花似玉的云霓和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面对着这张被保存了三十三年的玉版笺,和这伴随自己风风雨雨四十余年的女子,他还能说什么呢?心中无限的哀伤与失望还是自己消化吧,这杯自酿的苦酒看来只有独饮了。“云儿啊!”和三十几年前一样,玄烨轻叹着将纳兰云霓揽进了怀里,“朕怎么会忘记了呢?!胤禔叫朕‘阿码’,他就是把天捅个窟窿,还是朕的皇子。朕不会杀他,永远也不会。”
      “皇上啊!”纳兰云霓一头埋进玄烨怀里,痛哭起来,好似要泣出心中积压多年的委屈。
      玄烨轻轻抚摸着云霓的后脑勺,笑了……

      康熙十四年二月

      进了景仁宫,那箫声更见清晰。乐曲低回哀婉、如泣如诉,却又不时有些许轻快的音符跳动而出,略显俏皮。玄烨被这天籁之音感动了,英明如他也不知道这不过是一首流传于山西一带的民歌《嫁海棠》。玄烨命众人退下,独身一人悄悄的走进正殿。麝薰没有察觉皇上的驾临,继续吹奏着。年轻的天子并没有惊动她,只静静地注视着吹箫人的倩影。一曲终了,玄烨微笑着正欲向前,却见麝薰轻叹道:“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玄烨皱了一下眉头,心中猜度着,“怕不是为了自己停在纳兰云霓处太久的缘故吧?”虽有些心虚,却仍爽朗地笑道:“你所感叹的是唐玄宗,而非朕吧?”
      “皇上!”我所惊非小,急急行了个蹲儿安。玄烨挽起佳人,他本以为麝薰会抱怨他的失信,心里盘算着用什么恩赏混过这一结。谁知,我并没有提到与他的约定。太长的等待让我炼出了耐性,却并没有磨去我的志气,只淡淡地问了声:“阿哥可全好了?”
      “薰儿,朕罢政九日……你可明白……”他似有苦衷,却又欲言又止。
      “阿哥出痘,是何等的重要。万岁爷多去抚慰纳兰姐姐也是应当的。出痘苦啊,您不过是不想让阿哥也有那种孤独恐惧的回忆,才会这么做的。只是万岁爷春秋正盛,赶明儿个皇子多了,难道每个出痘都要这样排场不成?”
      “哈哈”玄烨浅笑道,“这话有意思,朕难道会为自己的阿哥多而犯愁吗?”他忽然灵机一动打趣道,“若是你生的自是不同。”
      “皇上又取笑麝薰,难道我为了自己就会要您疏了自己的阿哥不成?!想万岁爷英明,调教出的皇子也当与众不同。”
      “那是自然!朕的阿哥必是菁英,个个都会是文可安邦、武可定国的栋梁之才。”
      看着他骄傲地憧憬着未来,我却在暗暗为他伤心,不经意竟打了个冷颤。
      “你怎么了?生病了?”玄烨不放心地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见并没发热,才又笑着说,“你当朕在诓你么?朕是说真的,将来朕会亲自教咱们的阿哥骑马、写字、练功夫,还会手把手的教他处理军务、政事,朕还会为他选福晋,你说咱们的阿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哎,你怎么哭了?”
      “没有,没有”我忙拭去泪水,“皇上太抬举了,麝薰怕自己没这个福分。”
      “你放心。”他紧握着我的手,“就算将来朕有三十几个阿哥,他们个个都是要叫你一声额娘的。”他是这么的认真。
      这是许诺吗?我靠在他的肩头,觉得是那么的塌实。但是理智又一再将我从美梦中唤醒,不怕你说爱我一万年,就怕万一你的爱到不了那天。梦啊!请不要醒来。醒来时,也就碎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莫为繁花又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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