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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袁芝瑶回头,只听凌琛“啧”了一声,抱怨道:“麻烦。凌琛,字子义。”
      *
      袁芝瑶是被鸟鸣声吵醒的。昨晚一夜无梦,是天灾后睡得最安稳的一晚。

      虽然帐中的衾被和褥子算不上干净,周围荒野的味道也不太好闻,但不知为何,袁芝瑶就是觉得心里踏实,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了。

      袁芝瑶稍作收拾,便抬帘出了帐篷。天色尚早,太阳还未升起,眼前灰蒙蒙的。远处山上有大鸟翱翔而过,发出啾啾的欢快声音。微风拂过她的面庞,带着一丝丝的水汽和凉意。

      “袁娘子醒了?昨晚休息得可好?天亮了,先吃点果子填填肚子。”余平湘叽叽喳喳地从远处走来,递给袁芝瑶几个浆果。

      袁芝瑶与余平湘席地坐下,吃着手中的食物,一时之间,二人无话。

      余平湘为了缓解这种沉默的气氛,说道:“袁娘子莫怕,今日若是找不到回城的路,再将就几日,等朝廷大队人马来了,把这些乱石挪开也是可以进城的。只是袁娘子的家人该多担心几日了。”

      袁芝瑶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笑了笑,“耶娘被山洪淹了,救不回来了。府邸也破了,东西都被山贼抢了。”

      余平湘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袁芝瑶。都怪自己,没事提人家耶娘干什么?

      “袁娘子平日里做的什么活计?女红?还是吃食?”

      “……阿瑶摆了个算命摊子。阿耶是个算命先生,阿瑶对算命略知一二,只是如今也没人愿意花这个钱。”

      余平湘眼睛一亮,“算命!袁娘子帮我算一个呗!”

      “阿瑶也是初学,就斗胆拿余少卿练练手了。若是不介意,可否告知生辰八字?阿瑶再给你看看手相。”说罢便细细端详起余平湘展开的手掌。

      “平湘,你很闲吗?把帐篷收了。”身后传来声音。

      袁芝瑶转头,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那的凌琛。

      太阳慢慢崭露头角,天一点点亮了起来。昨晚月色昏暗,袁芝瑶并未瞧仔细,此刻细看,手中未持剑的凌琛眼神柔和了许多,面庞白皙、清冷俊逸。清晨第一缕阳光笼罩在凌琛的周身,为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此情此景竟是让袁芝瑶觉得他仙气飘飘、不染浮尘。

      凌琛见袁芝瑶呆呆地看着自己,一言不发,鬼使神差地出声说道:“凌某姑且也给你练练手吧。”

      袁芝瑶回过神,慌乱地低下头,脸上飞上了红霞,“嗯。”

      凌琛的手宽大修长,指节分明,甲缘短而平滑。

      袁芝瑶微微垂着头,凑近仔细看,额间垂下的发丝轻轻在凌琛的手掌上骚动,惹得他下意识蜷起掌心。

      “别动!”袁芝瑶正看得入神,掌间纹路一乱,她忙伸出手握住凌琛的指头,将它们舒展开来。

      “这根线代表了仕途,凌侍郎仕途虽有磕磕绊绊,但一路高升。这根线代表了姻缘,姻缘线……被截断……阿瑶不过初学,胡乱说话了,凌侍郎莫要放在心上。”袁芝瑶察觉自己可能说错话了,慌忙起身,“时候不早了,阿瑶去帮忙收拾。”

      独留下凌琛一人席地而坐,眯着眼看向走远的袁芝瑶。

      姻缘线被截断吗……凌琛自嘲地一笑,什么时候自己还信起这个东西了?

      几人收拾妥当,准备再次去乱石岗前探探路。凌琛和余平湘走在前头,几名侍卫走在后头,袁芝瑶被护在中间。

      “我看你昨夜飞鸽传书,又给青松写了什么?”凌琛装作不在意般随口问道。

      “无可奉告。”平时话最多的余平湘此刻反而惜字如金了。

      凌琛强拉不下脸继续问,他压下心头的好奇,没再说什么。

      乱石巨石没有规律地堆积在一起,造就了一个天然的迷宫。其实那晚是从哪一个缺口出的城,袁芝瑶多少还是有一点印象的,只是当时对凌琛和余平湘的身份还不清楚,不敢直言。山贼能轻松在敬平山和蜀城之间来回穿梭,必然在乱石堆中做有记号,只需找到记号便能沿着入城。果不其然,每个分岔口都能在地上找到一个新月的标志,几人很快便进了蜀城。

      偌大一个城,一路走去,满目疮痍。被山洪淹了的田地荒废在那里,成片的屋舍倒的倒、破的破,路上的铺面都关了门,行人也零零星星。

      “带我去县衙!”凌琛咬着牙说道。

      余平湘叹了口气,虽然从表面看不出来,但他知道凌琛此刻内心的气愤。别说凌琛了,余平湘亲眼看到蜀城这般景象也恨不得将刘县令拖出来打一顿。

      蜀城本是个物产富饶的地方,只因灾祸较多,又离都城永乐太远,总是发展得不太好。三年前,圣上下决心发展蜀城,下拨了白银万两,又从工部派了官员至蜀城重塑基建,对抗地震和夏季山洪。刘祥那个时候还只是个新上任的知县,听闻是个干实事的好官,果不其然,一年后,工部官员回朝述职,说蜀城基建焕然一新,圣上因此大加赞赏。

      接下来的两年,也是巧了,竟是没再发生过天灾。有巧言令色者借此对圣上溜须拍马,说是圣上爱民连上苍也被感动了,不再降灾于蜀地。结果如今,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圣上震怒,派出户部侍郎凌琛和大理寺少卿余平湘,要求赈灾的同时彻查当年基建一事,不得怠误。

      袁芝瑶将一行人往县衙里带,路上碰到了当初想要带着自己挣口饭吃的阿婆。

      袁芝瑶上前便要寒暄。谁曾想,张阿婆好似见了鬼一般,大喊,“袁娘子原谅我吧!”

      紧接着,她又看了看袁芝瑶身旁几个魁梧英俊的郎君,喃喃自语,“不是他们,不是他们,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的钱,我的钱,我要去告诉他们!”

      “阿婆,是我啊,你这是怎么了?”袁芝瑶愣住了。

      凌琛警觉起来,他将还欲上前的袁芝瑶拉住,护到自己身后,又看了看四周,对袁芝瑶说道:“离她远一点,我们走。”

      终于,县衙到了。别看蜀城别处破败不堪,这县衙却是气派。凌琛冷哼一声,抬脚便往里走。

      门口守着的小吏将他拦下,呵斥道:“大胆!此乃县衙,无关人等不得入内!”

      凌琛从衣袖中拿出敕走马银牌,扬声说道:“户部侍郎凌琛,奉圣上旨意前来赈灾。”

      未等小吏核实放行,只见县衙里走出一个人,满脸堆笑,边走边不住地哈腰拱手,“凌侍郎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走到门口,又朝小吏怒骂道:“有眼无珠!还不快放行!”

      “凌侍郎快请进,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就来了?这一路辛苦了,全城的百姓可都在等着您的粮食和银子呢!”

      几人进了议事大厅坐定,刘祥又殷勤地着人泡来了上好的茶叶,方才一一介绍开来。

      待到袁芝瑶时,刘祥一愣,“这位不是袁府的二娘子吗?”

      “刘县令认得?”凌琛的话中有一丝莫名的警惕。

      袁芝瑶曾在府中与刘县令打过照面,她的美貌让人过目难忘,纵使经历了命运的摧残仍耀眼夺目,刘祥一眼就认了出来。

      “回凌侍郎,自然认得。袁父曾是我蜀城第一算命大师,田产房产无数,只可惜,唉……”

      “袁二娘子,县衙无关人等不得入内,还请离开。”刘县令对袁芝瑶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如今是我的婢子,无需离开。”凌琛铿锵的声音响起,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得瞪大了双眼。

      只有袁芝瑶,还沉浸在刚才张阿婆古怪的神情和话语中,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这……”刘祥感到不可思议。

      “刘县令,还有什么疑问吗?”见刘祥支支吾吾,凌琛眉头蹙起,冷冷地看过去。虽是在询问,但语气中分明透着不可置疑。

      刘祥好像想通了什么,嘴里“哦哦哦”地,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没有疑问,没有疑问。”

      刘祥笃定,这个凌侍郎,定是进城时遇见了袁家二小姐,被她的美貌吸引。又是富贵人家,命运多舛,不免生出怜香惜玉之情,便收为婢子。

      凌琛没精力去反驳刘祥的这些龌蹉心思,他明知故问道:“蜀城地震又兼山洪,如今已过半月,却仍是一副破败景象,你这一县之长就是这么当的?”

      “唉,凌侍郎想必也看到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人力没有银两,这灾后重建难呐!天灾发生以后,我立即派人向朝廷传达了消息,为的就是朝廷能伸出援手救救蜀城。如今好了,你们来了,蜀城有救了,百姓有希望了!”

      刘祥的话,凌琛是一句也不相信。蜀城这两年无甚天灾,收成又好,每年上报朝廷都是丰收,怎么可能没有银钱?县令不作为,等着上头支援,倒被刘祥说成了无米之炊,真是可笑。

      凌琛不欲多言,他对刘祥说道:“刘县令,三年前下拨的库银,都用完了吧?”

      刘祥愣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凌琛又说道:“再过几日,粮食和新的库银便能到了。出城的路如今被乱石挡住,你派些人去清理好,以便车马通行。”

      刘祥松了口气,应了是。他本想安排几位住下,再组织一场丰盛的接风宴,却被凌琛出言拒绝了,“刘县令有这银钱和精力,不如多放在百姓身上。凌某告辞,明日再来叨扰。”

      出了县衙,余平湘可惜道:“你何必拒绝他呢?这偌大的蜀城,我也没见着有几家还在营业的食肆和客舍,还得自己找去。”

      凌琛没有回答余平湘,他转头看向袁芝瑶,“袁娘子可否带路,我们想寻一家客舍住下。”

      袁芝瑶为难道:“蜀城对外的道路都被堵了,哪还有客舍开着。”

      “要不……我们再回去问问刘县令?”余平湘小心翼翼地问道,被凌琛斜眼看了之后,闭上嘴咽了咽口水。

      “袁府可有房屋借住一段时日?”凌琛想起刚才那个形容古怪的阿婆,直觉告诉他,与那些山贼有关,袁娘子一人独住并不安全。

      蜀城分为东坊和西坊。袁府府邸众多,西坊东坊都有,只是灾后,东坊的被官员强行收走了,只留下西坊几座府邸。而如今袁芝瑶住的那一别院,便是保存最完好也是最简陋的一处。耶娘在世时,那别院甚至都无人问津,空置了好多年。而尽数倒塌的那个府邸,住着袁府上下几十口人,富丽堂皇,依山傍水,不堪一击。

      “倒是有一处,咱们几人住下正好。只是……那晚山贼来袭,府门应该已经被踹坏了。另外有的厢房屋顶破损或床榻倒了,怕是要花银子找人修缮一番才能住下。可我……没钱。”

      “无妨,我们来出。”

      袁家别院坐落在蜀城西坊边缘,推门进去,是一个不大的院落,西北角放着一张石桌和三张石凳。石桌旁种着棵樟树,能看出被摧残的痕迹,但他仍坚强地屹立着,假以时日便能恢复如初。

      这樟树是院中唯一的生机,其他再没别的了。

      院落的北侧是个正厅,屋外匾额摔碎在地,上书的字已模糊,看不出写了什么。

      再往里走,是一条连廊,连廊旁是一洼小池塘和一小片空地,长着绿油油的杂草。

      穿过连廊便进入了内院,内院里有一个小院落,空落落的。

      正对院落的是一间书房,左侧为主屋和一间厢房,右侧是另一间厢房和两间下人偏房。

      袁芝瑶住在左侧主屋中,其余房间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

      一时半会儿倒也找不到修缮房屋的人,侍卫和余平湘留下打扫屋子,凌琛让袁芝瑶带路,到城里转了转。

      蜀城的西坊住着贫民百姓和一些大户人家。县衙在城中,过了县衙再走一炷香功夫便是东坊,东坊住着官员和富豪乡绅。袁家在东坊的府邸被官府以赈灾名义收走后,袁芝瑶没权没势又胆小畏缩,哪里敢反抗。

      进了东坊的坊门,便能发现,这里与西坊有着云泥之别。这里已经基本恢复了灾难前的样子,只是还有些破旧和脏乱,能看出曾经经历过一场天灾。道路两侧的店铺卖的东西虽称不上有多好,但也能满足日常温饱。只是这标注的价格,着实是高得离谱,怕是御赐的东西都卖不出这么高的价格。

      “袁娘子,你说袁家在东坊也有府邸,为何天灾发生时,全家老少主仆竟是全在西坊聚宝山脚下的府邸中?蜀地地震频发,夏季又多暴雨,如何会选一个山脚下的地方来住?”

      “那处府邸是三年前建成的。那年蜀城大兴土木,官府给的工钱多,这些房屋一年不到就全部都建成了。后来蜀城竟是好久都没有地震过了,再后来刘县令来过府中一次,不知与阿耶说了什么,阿耶竟是让我们举家迁到了聚宝山脚下的府邸里,紧接着蜀城的百姓也接二连三购置了新建的府邸入住。阿耶精通阴阳五行、风水术数。从风水上来讲,聚宝山下依山傍水、地势辽阔,是个招财进宝的好地方,但放在蜀地却不见得。我也觉得疑惑,为何会选在此处落脚,可安安稳稳住了一年多无事发生。如今想想,那时刘县令来找阿耶,便事有蹊跷。”

      “袁娘子可否带凌某去看看三年前建成的那些房屋?”

      “那些房屋全都塌了……如今留下的,都是大兴土木前建的旧屋子。”

      凌琛琢磨着袁芝瑶说的话,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喧闹声,“捉贼啊!”

      一个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从一大门中追出来。

      而被追的那个小郎君,身材削瘦,衣着朴素,一手拿着干活的工具,一手拿着半只冒着油光的烤鸡,边跑便往后看。

      袁芝瑶躲避不及,惊呼一声,被撞得往一侧倒。幸好凌琛眼疾手快,大喊一声“小心”,便伸出手揽住了袁芝瑶的腰肢。

      袁芝瑶抓着凌琛的衣袖,紧紧闭着眼睛。想象中跌落在地的疼痛感没有出现,她缓缓地睁开双眼,羽睫如轻轻煽动翅膀翩跹起舞的蝴蝶般。睁开眼时,凌琛神色焦急,下一瞬便板起了个脸,“抓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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