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歌》庄起东

65、第 65 章

　　快到傍晚，江凡被电话吵醒。秦柯抱怨：“回来了没？我等地望眼欲穿了都。”

　　江凡惺忪着眼睛坐起来，“回了。”抬眼一看时间，六点多了，“你吃了吗？”

　　“没呢，一起？”

　　“行。”

　　“我去接你。”秦柯跃跃欲试。

　　“不用，说个地方，我自己开车过去。”

　　“得了吧，你磨磨蹭蹭地不定啥时候才能出发。我离你家不远，十五分钟，你麻利点。”秦柯自说自话挂了电话。

　　秦柯到楼下时，江凡正好收拾好东西，提着厨余垃圾袋下楼扔到分类的垃圾箱里。

　　秦柯抱怨：“回来几天了，还自己做上饭了？”

　　“今天回来的。”在室外洗手池洗净手，江凡坐到车里，秦柯给他关上门，返回到驾驶座，“去哪吃？”

　　“找家酒吧。”

　　“去酒吧吃饭？涮我呢？你又不能喝酒。”秦柯偷偷往楼上看，三四楼窗户都黑着。

　　“那就先吃饭，再去酒吧。”江凡百无聊赖地拉开窗户，湿热的空气扑到他脸上，“去玩会儿，没意思。”

　　秦柯当然顺着他，先拉他去吃了一家私房菜，吃饱了两人又去酒吧。要不是秦柯穿的正式，像个有钱的主，就江凡那一身行头，险些被保安赶出来。

　　江凡往吧台一坐就要酒，秦柯劝他：“算了，喝点泡打水得了。都戒了，你不是还有那个阑尾炎呢嘛。”

　　“还没听过阑尾炎不能喝酒的。”江凡自嘲，又向吧台的小哥要酒，“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快憋疯了。”

　　江凡心情很沮丧，近乎绝望的压抑逼得他喘不过气。刚才吃饭也没吃几口，秦柯猜到他有心事，想着喝点酒发泄一下也行，就冲吧台小哥使了个眼色，“来点度数低的。”

　　小哥秒懂，给江凡倒酒。江凡也不央着秦柯一起，自顾自喝。三杯过后，被秦柯拦住，叫了些小食让他垫垫，“慢慢喝。”

　　江凡斜倚在吧台上，舞池里灯红酒绿，在狂躁的音乐中摇曳着律动的身躯。放眼望去，都是年轻人，脸上嫩的能掐出水。他意识到自己老了，三十几岁的老男人了，是不是应该像王宏、程晖那样回归家庭才是正道？

　　“你还不打算找女朋友啊？”江凡问秦柯。

　　秦柯自嘲一笑，“我和你不一样，天生的，对女人没兴趣。”

　　“男人也行啊。”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江凡总算明白，日子归根结底是自己的，别人怎么看都没用。过日子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有个人陪，已经很难得，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只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

　　秦柯凑到江凡耳边，“你跟我得了呗。”江凡扭头，秦柯这两年也长开了，英俊的脸上多了些男人的坚毅，“我说认真的。”

　　“别闹。”江凡继续喝酒。

　　“没闹。”秦柯恼江凡从来不上心，也要了杯酒一饮而尽，“我吃饭时和你说的事，你是不是根本没往心里去？”

　　秦柯这次来粤城，可不是玩来了，而是正式调派成为粤城分公司总经理。这些年他在北城拼了命的干，一心扑在事业上，还真做出点成绩，家人总算原谅他了。

　　秦柯埋怨江凡：“想当初，还是你害的我。你倒好，没事人一样。”

　　“来来来，凡哥给你碰一个，就当赔罪了。”江凡再喝一杯，当年那些乌龙好像过去很久了。

　　“跟我一起干呗？给你个副总当当怎么样？”

　　“你有那权利？”

　　“我好歹也是王爷好吧，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富二代啊。”秦柯无奈。

　　“好了好了，你哪有王爷的样子。我真搞不懂，你既然是王爷，当初直接进公司得了，非得搞微服私访这一套么。”

　　“又不是我愿意的。”

　　当年秦柯回国追他前男友，被家里发现。他小叔恨铁不成钢地把人送到粤城，让他瞒着身份入职，全公司上下只有刘长明一个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当时刚被分手，对他打击太大，几乎崩溃。正是遇到江凡，让他有了点兴趣，想着打发下时间，没想到在底层一干就是四年。

　　他小叔当他真转了性，后来趁势提拔他做分公司领导。谁知道乌龙一场，自己的性向被江凡闹得人尽皆知。都以为他恨死江凡，谁能想到更感激江凡。

　　秦柯已经装的太久了，都要疯癫了，性向的秘密像一座大山压在他身上。江凡一闹，压力转移到他家人身上。经过这么多年，他家人也不得不妥协了。

　　如今想想，还真有点福祸相依的意味。

　　“我说真的，跟我一起干吧。过了这么些年，分公司老人走了不少，好多事都得重新上手。咱俩公事过，有默契，就当帮帮我。”秦柯认真和江凡商量。

　　江凡摇头，“干不了，不是当年了。散漫惯了，再过那种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不习惯。”

　　“我又不是你遇到的那些奇葩公司，你现在的工作也不是长久之计，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真干不了。现在挺好的，够吃够穿就行了。当下，当下最重要啊。”这话从他口里说出来，江凡嘴里微苦，继续借酒消愁。

　　“行，工作的事咱另说。那我呢？”秦柯掰过江凡的脸，“那你考虑考虑我行吗？我家里现在就算同意了，只要你应一声，我什么都能给你。”

　　江凡推开秦柯，“我都拒绝过你八百遍了，你别闹了行么。”

　　“我就是不死心，能怎么办？” 秦柯苦笑，“反正你身边也没人，和我试试不行吗？就试试，你要是真遇到喜欢的人，我放你走。”

　　江凡浑身一僵。

　　“怎么了？”

　　江凡摇头，这话太熟悉了，当年程昱也是这么说的。“行了，要是当我是朋友，这事再也别提了。否则，这朋友真没法做了。”

　　秦柯无可奈何，江凡对他油盐不进。江凡从不主动找他，一旦他主动靠近，江凡就明明白白地把拒绝摆在明面上，生怕他有一丝幻想。

　　“我总觉得，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江凡说。

　　秦柯看着已经醉醺醺的江凡，哑口无言。太久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想的了。他又想到程昱，心里泛酸，“程昱呢？他还喜欢你吗？”

　　江凡嘴角一撇，满嘴苦涩，喃喃道：“我把他丢了。”

　　两人到最后都喝多了，秦柯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叫了代驾送江凡回家。汽车进了小区，一辆车紧跟着也拐进小区。

　　江凡在后座上已经东倒西歪，秦柯只好下车来背他。他自己后来也喝了不少，此时再背起和他差不多体型的江凡有些费劲，差点把江凡摔出去，好在后面有人搭了一把手。

　　“谢谢。”秦柯以为是代驾司机，扭头一看是冷着脸的程昱。秦柯心情瞬间糟糕，“怎么又是你？”

　　江凡趴在秦柯背上不省人事，一条胳膊耷拉着，被程昱扶着，长腿垂到地上。秦柯这状态与其说是背，不如说是拖更准确。

　　“放手。”程昱惜字如金，伸手要抓江凡。

　　“不放。”秦柯牛脾气上来，打开程昱的手，“凭什么让我放？”

　　两人这一撕扯，江凡顺着秦柯的背滑到地上，被程昱扯住胳膊抱在怀里。江凡挣开惺忪的眼，恍惚间看到程昱，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程昱啊，你回来了。”

　　“你放开他。”秦柯酒意上头，心中醋意翻滚，“当年你可以让我走，因为你陪了他八年。现在，我和他也有十几年了，是不是该你滚了？”

　　程昱怒意汹涌，暴怒席卷全身。他讨厌这个总缠在江凡身边的人，更憎恨他说的那些话。那些话刺痛程昱，让他再也不顾什么礼节，抬脚朝着秦柯的胸口就踹。

　　沈淼从一旁蹿出来，迅捷地揽过秦柯的肩扯着他往后退一步。这一脚要是真让程昱踹到了，秦柯估计得吐血。沈淼劝程昱：“别激动，冷静点。”

　　秦柯本来就晕，被沈淼这一拉一拽，直接扑到他胳膊上，站稳后火气更大，“你他妈放开。”晃荡着身子要上前，谁想被沈淼一弯腰给扛到了肩上。

　　秦柯懵了，“你谁啊？”

　　“别说脏话，一点都不可爱。”沈淼拍秦柯让他老实，扛着人走到程昱身边，看此时已经趴在程昱身上睡过去的人，“江凡？”

　　程昱点头，低头看江凡的眼神有着毫不掩饰地温柔。

　　“你放开我，你到底谁啊？”秦柯在沈淼的肩膀上闹腾。

　　“老实点。”沈淼重重拍了他一下，对程昱讲：“行吧，这个我带走，你把人带上去。”

　　“你开我车？”程昱问。

　　“不用。”沈淼指了指秦柯的车，“现成的。”沈淼把秦柯扔到后座，不顾他的挣扎关上车门。绕到前面给代驾结了钱，坐到驾驶座启动汽车。

　　“前面也有出入口。”程昱提醒。

　　“知道了，你上去吧。”沈淼戏谑地朝江凡努了努嘴，“把握机会啊，兄弟。”

　　汽车驶离，程昱麻烦代驾把自己的车停到车位，这才抱江凡上楼。把江凡放到床上，人事不省。程昱给他擦了手脚，他也不为所动。

　　一切都收拾好后，程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屋里只打了一盏台灯，照亮了房间一隅。江凡的脸被台灯的光照亮了一半，熟悉的轮廓让人以为那分开的七年只是一场噩梦。

　　一切都再熟悉不过，晚风拂过的夜晚，狭小却温馨的房间，平凡又不平凡的人……千帆尽过，如今的江凡就在他触手可及处。

　　整个房子都是他在时的模样，沙发垫是他买的花色，餐垫是他买的纹理，厨房的杯碗盆碟都是他留下的那些，洗涮的干干净净……扫视一圈，程昱注意到次卧一直关着的房门。冬季的风衣挂在上头，显得格格不入。

　　拿掉风衣，程昱看到门上十几把锁头。先是一怔，跟着就笑了。他能不能理解成，这些锁锁住了他的房间门，也锁住了江凡想着他的一颗心？

　　后半夜，江凡在睡梦中被疼痛扰醒，听到有人叫他。

　　“江凡，醒醒，哪里不舒服？”

　　江凡睁眼，明亮的灯光里是程昱的脸，“程昱？”

　　“哪里不舒服？”程昱面带忧色。

　　江凡下意识摸着小腹，注意力还在程昱身上，“你又睡不着了？”

　　程昱心想，八成是阑尾炎又犯了，他当初就应该让江凡做手术。江凡冷不丁抚摸程昱紧皱的眉头，“你躺下，我给你捏捏，你就是心事太多了，才总睡不着。”

　　江凡不知道他自己一脸惨白，脑门上都是疼出来的冷汗，程昱扶起他，“起来，咱们去医院。”

　　江凡恍若在梦中，梦里的程昱经常在考前睡不着，缠着他作弄。小腹的疼痛把他拉扯回现实，他再度看清程昱，“程昱？”

　　“起来，咱们去医院。”程昱弯腰把江凡抱起来，提了车钥匙就往楼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