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黑色往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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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知道江丽华最喜欢自己的小儿子江野，江暮沉也知道。她不相信江老太太会狠心伤害自己的儿子，也不相信这么精明的人察觉不到其中的破绽。
去往同一座山庄、启程回家前强留爸爸坐下陪她，现在的江暮沉不信任江老太太，却也不愿轻易怀疑她。然而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无论江丽华在那起事故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最后事情经由她处理，她一定知道真相。
就算没有所谓的真相，江暮沉也想尽可能地知道江丽华是如何处理后来的事情的，至少要知道行车记录仪里的真实内容是什么样的。
心事重重，江暮沉完全无法安定下来去睡觉。直到凌晨三点多，身上的所有器官都累得气喘吁吁了，她才勉强睡着。
白天也是如此，车祸时的场景像播放幻灯片似的一幕一幕在脑海里浮现，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的美好回忆让江暮沉无数次湿了眼眶，根本无法定下心来看书写作业。
这还是第一次，心中的疑惑没有被解开，其他的事情也无法进行下去。可信息全无，又有谁能给予答复呢？
江暮沉自知只能找江丽华，但她们如仇人一般，江丽华根本不会想见她，她们也无法正常沟通。而且要找江丽华的话，就一定要去趟江家，这应该要告诉林枫燃吧？不说的话会很奇怪，说的话又该怎么说呢？好像林枫燃从来没有问过她有关家里的事情。
作为男朋友，林枫燃当然是想了解江暮沉的家庭和过去的，想知道一个人的全部，这几乎是爱一个人的本能。他只要想，无论如何都能查出点东西来的。
只是对于林枫燃来说，从江暮沉口中说出的才是他想知道的，因为这代表着信任、亲密和治愈。他不主动问，也是因为培养这些都需要时间。
而江暮沉其实是有点刻意回避过去的，养女身份、车祸事故、霸凌纠缠，她的部分过去灰暗且狼狈，叫人难以正常去谈论。
人们诉说伤痛无外乎两点:博取同情，获得理解。如果两点都得不到，那就是在暴露弱点。江暮沉对前者没有任何期望和需求，对后者更是避之不及。她没有不信任林枫燃，她只是习惯保护自己。
思来想去，江暮沉还是决定对林枫燃坦诚相待，事情涉及到她和江家，林枫燃一定会受到影响。与其什么都隐瞒，一个人闷声行动，不如把该说的都说了，至少让他心里有个底。呼～正式谈话前，江暮沉做足了心理建设。
“林枫燃我想跟你说个事情。”
“嗯，你说。”林枫燃今天打了一天的电话。明天，取消订婚的新闻就会被发出。在此之前，他必须亲自给那些被邀请的来宾作出解释并道歉。一整天都在与不同的人客套陪笑，真TM累，是林枫燃唯一的感受。
“我明天想去找江家的那位老太太，去——去谈谈我们的事情。”话到嘴边，江暮沉还是开不了口。
“我们的事情？你要找她谈？”一股疑惑凝滞在心中，林枫燃暂时还想不到江暮沉为什么要去谈，她又该怎么谈。主要是这个问题明天就解决了，不用她亲自出马。
“对啊，我们的事情。我去谈谈，说不定能成功呢。”江暮沉其实是打算以此为借口来跟江丽华见面的。等见上面了，无论是弄明车祸的真相，还是解决林枫燃和江南柯的婚约，这两件事情她总能办成一个。
“可是我和江南柯明天就会取消订婚了，你不用去找她的。”
“啊？明天，取消订婚？”江暮沉瞪大了眼睛。这、这也太突然了。
“是啊。本来打算明天给你一个惊喜的，现在得提前告诉你了。”林枫燃仰靠在座椅上，嘴角扬起淡淡的笑。
不过，江暮沉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担心。林季康会不会报复，江丽华会不会发难，她担心很多问题。
“这样做真的没关系吗，那两个人会不会为难你？”江暮沉担忧地问道。
“那两个人？他们大概会很生气吧。”林枫燃仰头看着天花板，迟疑之后是云淡风轻，“不过没关系的，他们也不能够怎么样。”
“那好吧。”江暮沉不再担心，林枫燃会这么说一定都没问题。只是她是一定要去找江丽华的，这怎么顺理成章地告诉林枫燃啊。那些事情——清醒的时候说不出口，在电话里更说不出。
借着电话已经打了的冲动，江暮沉咬咬嘴唇，又往前挤了一句:“可是我还是有事情要找江老太太。”
还有事情？林枫燃惊得坐直了身体。明明大脑在猜想是什么事情，嘴巴却在问别的:“什么时候？”
“后天。”江暮沉有点崩溃。她刚刚都想好了，只要林枫燃下一句问是什么事，她就立刻全盘托出。可林枫燃没有问，江暮沉本想横冲直撞一把，现在被迫拐弯，她刚冒出的冲劲儿又缩了回去。
“不行。”怎么能是后天，林枫燃有点急了，“明天取消订婚，你后天去不是在吸引火力吗？这不可以，太危险了。”
“没事的，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江暮沉无理力争中。她已经心不在焉了，真的不想等，一天都不想等。
“你的腰伤都没好多久，这不是你说可以就可以的。”林枫燃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他猜不到江暮沉有什么事，也没有精力再去苦想和争论。疲劳与疑惑让他的耐心所剩无几，就连语气中都沾染了无可奈何。
“我是觉得应该要让你知道才告诉你的。”江暮沉快速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无法反驳，便赌气般地说道，“反正后天我一定是要去的。”
嗯，有点任性。林枫燃在心底浅笑了一声。他知道自己无法劝阻江暮沉，也决心无论她干什么，他都会为她兜底。可这女孩也不找个理由搪塞他一下，居然把自己的心里想法都直戳戳地说出来了，还真可爱呢。
“这样的话，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一声到底有什么事情对吗？”林枫燃的声音如静静流淌的溪流那般平缓温和，有一丝凉意，又有一丝暖意。
江暮沉刚冲上脑门儿的小脾气一下子熄灭，气氛并没有朝着紧张的局面发展下去。
“那、那我明天告诉你好不好。”江暮沉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她知道自己刚才那样说有些任性，还以为今天会吵架来着。
“好。”
“那你明天下班了之后来我家叭。”
“好。”
第二天，林江两家取消订婚的事情果然被报道了出来。为了减小影响，林枫燃只选择了国内一家比较有权威的媒体。他和江南柯的采访被记录总结成了一篇诚意满满的新闻稿，叫别人无可八卦和指摘。
相应地，江丽华也没有办法在上面做什么文章，只能被动接受这个事实。她不甘心自己还没出手就草草落败，更生气自己的孙女自作主张。
江南柯晚上上完课带着忐忑的心情回家的时候，以为迎接自己的将是奶奶一阵噼里啪啦的严肃说教，结果她连奶奶的面都没见到。只有奶奶的贴身女仆战战兢兢地对她说:
“小、小姐，老太太说让您回来就去房间弹琴，弹到明天早上为止，一刻都不许停。她说这、这算是面壁思过。”
“知道了。”江南柯面无表情地往房间走，只觉得这手怕是要废了，看来奶奶真的很生气啊。
林枫燃下班后如约来到江暮沉家，一进门他就闻到了酒精的味道。林枫燃因为不怎么能喝酒又经常应付酒局，所以对酒精的味道很敏感。
这里怎么会有酒？林枫燃以为是杨阿姨做菜的时候用到了酒类，便没有在意太多。直到看见江暮沉醉着红脸冲过来要抱他，他才暗自惊呼大事不妙。这、这是喝酒了？
“林枫燃，你回来了啊。”江暮沉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林枫燃怕她摔着，立刻上前扶住了她。
“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杨阿姨呢？你怎么喝酒了，家里为什么会有酒？”林枫燃扶着江暮沉的肩膀一顿发问。他就是奇怪，这女孩咋还喝起酒来了。
“唔——杨阿姨在家的，她去休息了。我是在杨阿姨睡着后才喝的酒。”江暮沉眨了眨眼睛，摇摇头接着说道，“我本来想喝点酒给自己加成一些勇气的，可喝着喝着就觉得这果酒还挺好喝，然后就喝多了。不过，我没有醉哦。”
“脸都这么红了，怎么是没醉呢？我送你回房间休息好不好？”林枫燃像哄小孩似的轻柔地问着，见女孩闭着眼睛低头不说话，他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暮暮？”
“你等等嘛。”江暮沉抓着林枫燃的手臂沉默了几秒，理清思绪后她才迷迷糊糊地念喃道，“酒是上次买什么东西送的，可我不记得买了什么了。我的脸红了吗？红了我也没醉啊。我都能好好地回答你的疑问，这是没醉。回房间我都可以自己上楼梯的。”
怎么有人醉酒都这么可爱啊。林枫燃被江暮沉慢一拍的严谨逗笑，也学着她的样子严谨了一把:“我回来了呀，你的脸真的红了，回房间要自己走吗？”
“嗯!”江暮沉颇为坚定地点了一下头，接着松开林枫燃的手臂往前晃荡了两步。然后、然后她就像只鸵鸟似地埋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了。也许江暮沉以为自己是一棵不能行走的树，又或许她以为自己是一台没电的机器人，反正她不再往前走了。
林枫燃没觉得不对劲，他只是默契地走上前俯身凑近江暮沉的耳畔，无奈又宠溺地哄问道:“还是我抱吧。”
“好～”江暮沉笑着甜甜应了一声。她踮起脚，双手自觉地环上了林枫燃的脖颈。
林枫燃抱着江暮沉走到房间门口，看着怀里懵懵乎乎的人，他笑着低问道:“那你要自己开门吗？”
“要～”
这是林枫燃第三次进入江暮沉的房间。壁纸、地毯、床单、窗帘……各种没有图案的蓝色拼接、混搭，饱满而又神秘地充斥在卧室里，简约却显得有些幽暗。
床上除了一本厚厚的历史书，还睡着一只有点大的熊娃娃，地毯上也凌乱地躺了几只蓝色抱枕。他前两次来的时候哪都不敢看，都没注意到这些。
“暮暮，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做醒酒汤，一会儿就来。”林枫燃给江暮沉盖好被子，又摸了摸她还红着的脸。
“不要。我不想喝东西，你在这里陪我说说话嘛，我没有醉的。”江暮沉闭着眼睛将双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往空中抓了几下。“林枫燃，你在哪里啊。”
“我就在你身边。”林枫燃捏住江暮沉迷茫的手腕，重新将它们放进了被窝里。“好好睡一觉吧。我不走，就在你身边。”
“嗯嗯。林枫燃，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其实我高一上学期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有点喜欢你了。”江暮沉的脸上洋溢着淡粉色的微笑，明明是在闭着眼睛讲“醉话”，语气却格外地认真。
“怎、怎么会喜欢那时的我呢？”林枫燃坐在江暮沉那头的地上，怔怔地望着她。那时他才攥着半条命从鬼门关里爬回来，整个人阴郁颓丧，宛如行尸走肉。这么聪明又可爱的女孩怎么会喜欢那样一个废人呢。
“因为你那天救了我，还弯腰把我拉起来了啊。从那天起我就想亲近你了，你是我第一个想要靠近的男孩呢。因为是第一次有这种想法嘛，所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敢明目张胆地找你，就只好在看见你时主动打招呼。”
“那后来怎么都不跟我打招呼了呢？”江暮沉每次打招呼都笑得那样灿烂，林枫燃看到她时总觉得自己的心是透明的，没有一处是阳光照不进来的。对于一个刚从炉灰里爬出来的人而言，这几乎是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
从那时起，在学校里遇见江暮沉，就成了林枫燃最明媚的期待。直到又一个学期，江暮沉消失了一段日子。在差不多两周的时间里，林枫燃从未遇见过她。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后来再遇见时，江暮沉都不会主动打招呼，也不会灿烂地笑了。不过，在没有相遇的那段时间里，林枫燃想清楚了自己对江暮沉的感情，所以他倒成了相对主动的那一个。
“后来因为爸爸妈妈不在了，郑闯又时不时地找我的麻烦，我就什么都乱了。我本来就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人，周围的同学似乎也不那么喜欢我，除了爸爸妈妈，江家谁都不承认我。一下子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面对未来的生活，我当时总是很想哭，看见你我只想躲开。”
江暮沉虽然闭着眼睛，但她讲述这些的时候表情是释然的。林枫燃注视着江暮沉的脸庞，心里疼了无数遍。
“你是江暮沉呀，有着自己世界的江暮沉。”我的挚爱江暮沉。
“可江暮沉要成为江暮沉也不容易呢。”
“我们可以慢慢来。”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黑色往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