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祈生》余咸不闲

24、不要为我落泪了

　　这个生日过得稀烂，两个人的心情也稀烂。因为一些坏情况被男朋友“赶”回家，江暮沉总归是有些闷闷不乐的，对林枫燃的未知也让她感到不安。

　　仅仅是知道消极的、负面的影响都来自林季康，这还不够。那些他不愿意向她袒露的过往，她其实很在意。在意的不是有所隐瞒，而是不知道这段过往让她无法断定他的心理状态。

　　在这么久的相处中，江暮沉感受到的林枫燃一直是温柔的，不善言辞的，情绪稳定的。这让她以为他不会走到疑似抑郁的那一天。

　　直到这次真实地看到他生气的样子，她才明白影响林枫燃精神状态的威胁其实一直都在。他也有极端和暴力的一面，或者说他时常在压制自己的消极情绪。

　　本来因为工作，身体就又忙又累，精神也经常处于紧张状态。负面情绪还没办法消解的话，持续累积下去人肯定会出问题的。真是的，她这个男朋友怎么老让她担心，都怪林季康。

　　不过眼前更让人扎心的是，现在的江暮沉只能坐在家门口看着日薄西山而进不了家门，原因是她不仅忘了带林枫燃家钥匙，也忘了带自家钥匙。

　　江暮沉当时离开公寓后并没有立马回家，夏天太热了，她想先找个地方凉快休息一下，于是就在公寓附近的某个咖啡店坐到气温渐渐降下来，才动身回家。没想到钥匙没带，连自己的家都不向她敞开怀抱。联系的开锁工人说马上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先等着吧……

　　一天的时间差不多只剩下夜晚，沙发已经被换掉。林枫燃仰在床上凝视着白色的天花板，想要摆脱林季康的欲望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在心里疯狂肆虐。他不想等了，可火再这样烧下去谁也控制不住。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轻举妄动，急功近利会破坏原有的计划。他们本就没有多少条路可以走。

　　原来在这条路上的只有他和夏景忱，现在他还把江暮沉牵扯了进来。她是他计划在未来当中的人，故事提前开始还会有未来吗？他希望有。

　　如果说林枫燃之前一直在因为林季康的不可控而动摇，那么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让他明白了，要想和江暮沉拥有未来，就需要他完完全全的坚定。破罐子破摔之后还有什么需要害怕的吗？有，也没有了。只要比林季康更疯狂更残忍，他就可以凌驾在他之上。

　　而他和江暮沉，既然两人的故事已经开始，他能做的就是尊重女孩的意愿。在底线之上只要她还喜欢他、愿意和他在一起，他就绝对不会主动放弃。摇摆不定会让她伤心，而他只要她快乐。至于保障女孩的人身安全，这是他作为男朋友应该做到的最基本的事情。

　　思考清楚，林枫燃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女朋友今天兴高采烈地来给他过生日，结果他连解释都没解释就让人离开，人家门都没进……

　　回想起自己当时接近失控的状态，林枫燃更是觉得懊恼。他是不是语气很不好，还凶着一张脸了？她这会儿应该很不开心吧。

　　突然想起叶叔叔说的“该认错的时候认错，该哄着的时候哄着”，林枫燃觉得自己应该哄哄江暮沉。可是他第一次谈恋爱，生活中又几乎不会接触这些，他没有哄女孩子的经验，只有看别人走动关系的经验。

　　功利地说，他知道取悦人需要投其所好。在他所接触的这个圈子里，投其所好就是利益交换，最直接、最浅显的表现就是送礼物……这就是他的经验。

　　但直觉告诉林枫燃，送礼物这种方式并不是江暮沉喜欢或者需要的方式，也许作用不大。话虽这么说，但时间不等人，林枫燃还是拿上了妈妈留给他的项链，拨通了杨伯的电话。

　　下午，太阳完全被房屋阻隔，但光亮犹在。林枫燃下车走进院子时，江暮沉正坐靠在树下的吊椅上睡觉。丛丛花草间住了一个人，他一眼就看到了她。兴许是天气太热，女孩的小脸通红，鼻尖上也布了一层细密的薄汗。这小笨蛋怎么睡在这里，中暑了怎么办。

　　“暮暮，起来了。”林枫燃在一旁捏了捏她的脸。

　　“嗯~”女孩糯糯应了一声，却并未苏醒。江暮沉正处于一种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状态，刚刚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叫自己，便想睁开眼睛。可夏的热浪实在太过缠绵，裹得她脑袋昏昏沉沉，连四肢都变得笨重起来。

　　她觉得身体好累，哪里都不想动，只想就这么睡着。可刚刚有人说过话，身边好像有人的意识又让江暮沉睡不安稳，睡梦里多了一种上课睡觉老师随时会走过来的不安感。

　　无可奈何，在意识还未完全苏醒的情况下江暮沉挣扎着睁开了双眼。朦胧中看到林枫燃正浅笑地看着自己，她慢慢直起身子，揉了揉还有点模糊的眼睛咕哝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负荆请罪呀。”林枫燃用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感应体温，又用衣袖轻轻给她擦去鼻尖的汗，言语间尽是宠溺。“暮暮怎么睡在这里了。”

　　“嗯~”，还是好累。身边没有了威胁，江暮沉闭上双眼，娇哼一声又倒在了靠背上，活像一只慵懒的小猫。

　　“我忘记带钥匙了。”她有些懊恼，秀眉也跟着心情微微蹙起。“开锁师傅到现在都没来，我的手机也关机了。”

　　“这样啊。”林枫燃拨了拨她凌乱的碎发，庆幸自己来了。“那你打算怎么办呢。”他没有强制她起来，只是循循引导她思考。

　　“enmmm。”女孩浅浅地想了一下，“你要不要收留我一晚，我很乖的。”

　　“不乖也带你回家。”想起刚换的沙发上躺不下人，林枫燃已经做好了睡地铺的打算。不过看着女孩这么安逸的样子，他还是想逗逗她。“可是家里只有一张床该怎么办呢。”

　　江暮沉是真的没睡醒，听到“一张床”这个关键词，她最直接地想到这是个数学问题。一小于二，所以两个人得挤在一张床上。但是问题不大，因为她不那么胖，睡觉也不会乱滚，所以两个人勉强小于两个0.5，一张床也睡得下。嗯，不错不错。逻辑清晰，思维严谨，问题解决。现在可以解答他的疑惑了。

　　“我睡觉很乖，不会把你挤下去的。”江暮沉懒洋洋地解释道。

　　“这么乖啊。”见女孩完全没有明白自己的玩笑，林枫燃不禁低笑。他的女朋友真的好可爱，可爱得人心都化了。

　　“这么乖就更要跟我回家了。”他柔柔地刮了两下她阖上的眼睛。

　　江暮沉在大脑混沌中很想说“我起不来”。可意识像流星的彗尾，在滑入无声黑夜的过程中逐渐熄灭，她实在没有讲话的力气和意志了。

　　一旁的林枫燃瞧她睡得愈发沉了便想再等等，可是天色渐暗，飞虫开始出来活动，蚊子逐渐张狂。他等了一会儿觉得还是早点回家比较好。

　　在枫树的余荫里，林枫燃俯下身子将右小臂垫在江暮沉的大腿下，左手轻轻撬开她的肩膀，一路往斜下方探再扣住她的腰，便轻松将她锁入怀中。为了不弄醒江暮沉，林枫燃只能慢慢把她抱起，走路的步幅也不敢太大。

　　上车之后女孩很明显睡得不舒服，眉头一直紧锁着但终归是没醒。她倒也不是真的睡得很沉，这种半醒不醒的状态下，更多的是人的惰性让她不愿醒。准确的说，今天的江暮沉屈服于生理，陷入了自己的嗜睡期。

　　大部分人的睡眠时间正常来说是八九个小时，而她的基础睡眠时间就比一般人长两三个小时。假期里不用起来吃饭的话，江暮沉能在床上断断续续地睡一整天，可以说是醒着醒着、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而且她不睡着还好，一睡着就会在一段时间内睡得特别死。为了避免这种一睡不醒的情况经常出现，江暮沉一般不会选择在非睡眠时段睡觉，除非忍不住。没错，今天就没忍住。

　　太阳带着日光回家了，林枫燃也终于带着江暮沉回了家。这次他没有顾虑那么多，一进屋就把她抱到了卧室的床上。为了平衡温度，他打开空调后又给她掖了一层薄被。点完晚餐后，林枫燃拿出家里多余的被子开始打地铺。前前后后弄出了点动静，不过好在没把女孩吵醒。

　　无人说话的房间寂静，林枫燃坐在铺好的被子上看着正在酣睡的江暮沉满眼宠溺。难怪说自己睡觉很乖呢，从刚才到现在她一直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安静得像只小白兔。弯弯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阴影，白里透红的脸颊让人忍不住想触摸。看着看着，林枫燃情不自禁地用手指上下拨了拨江暮沉纤长的睫毛。

　　兴许是有点痒，又或是差不多该醒了，江暮沉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这次她没有迷糊，是真真正正地清醒了。几乎是瞬间地，在林枫燃收回左手的过程中，通过袖口她清楚地看到了他的手腕处有一条很深的白色疤痕，这绝对不是眼花。

　　不用向当事人求证，甚至不需要任何的逻辑推理，她立即可以断定这条疤痕是林枫燃自己划的。他从前经历了什么啊，那一刻江暮沉的心脏像被人狠狠刺了一刀，痛到难以呼吸。刚睡醒的人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江暮沉一向不想让人注意到自己哭的样子，于是把头埋进被窝抱着被子的一角独自难受。没有哭泣的声音，可上下起伏的肩膀和越来越急促粗重的呼吸声，她也无法控制。

　　林枫燃见状彻彻底底地慌乱了，才醒过来怎么就哭了，是生病了，做噩梦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不敢太过触碰江暮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他只是轻轻拍打摩挲她的背。

　　可这件事越是有人安慰，就越难过，尤其是当事人最安慰不得。江暮沉哭得更凶了些。明明看不见女孩的眼泪，林枫燃却觉得她的泪一滴一滴正掉落在自己的心上，每落一滴那里就痛一次。

　　不知道什么才是安慰人最合适的方法，他只好把江暮沉连人带着被子一起抱起来，让她坐在床上。江暮沉也没有抵触，只是手还抓住被子挡着脸。坐起来之后，她的呼吸渐平缓，心情似乎也平复了一些。

　　林枫燃把那一角被子拿开，坐在她面前继续轻抚着她的背，安慰无声。江暮沉不排斥他的行为，只是她不敢睁眼看他，一看到他眼泪就会吧嗒吧嗒往下掉，抹都抹不完。见自己好像插不上手，林枫燃就准备下去拿纸巾。只是他刚刚起身，江暮沉就拉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见女孩低着头不说话，他又坐了下来。

　　“没怎么。”江暮沉擦了擦眼泪，跪起身子用双手勾住林枫燃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肩颈处。“不许离开。”这像是命令，又像是乞求。

　　林枫燃坐在床上，很自然地环住江暮沉的腰，像哄小孩儿似的轻轻哄她。“宝贝，我去帮你拿纸巾，一会儿就回来。”

　　“我不哭了。”她把他拥紧了几分，“不要纸巾。”

　　“好好好，不要纸巾。”他慢慢抚摸她乌黑的秀发，“刚才做噩梦了吗？”

　　江暮沉声音闷闷地，“没有。”

　　“嗯？”

　　“我看到你手腕上的疤痕了。”她并不想把这件事情糊弄过去。

　　还是被看到了吗？一直隐瞒的痕迹突然被发现，林枫燃心中猛然一滞，左手耷拉在床上有些许颤抖。

　　“从前一不小心划到的。”这真的是个很蹩脚的借口。

　　江暮沉不愿意顺着他的解释结束这个话题，但语气依然乖巧，“你把袖子挽起来我看看嘛，我看看严不严重。”

　　“没关系的，这是很久以前弄伤的，现在不痛了。”林枫燃接着宽慰她。一道疤痕或许没什么，可手臂上的疤痕不止那一条，挽起袖子就什么都暴露了，这是他绝对不愿让她看到的。

　　听着林枫燃带有明显拒绝意味的回复，江暮沉莫名有点失控。她皱着眉头一股脑地把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可是我很难受。你弄伤了自己，我很担心。你不让我知道这些，我很没有安全感。你什么都瞒着我，我其实很失落。”

　　江暮沉望着林枫燃，越说越委屈，越说哭腔越重，眼里已经悄悄泛起了泪花。“我很害怕，怕你出事。我们都知道伤疤的存在才能一起面对它，可是你都不愿意让我看见。这说明你不想让我走进你的世界，你根本不喜欢我。”

　　这思维发散的看似离谱，但好像又有理有据。江暮沉真心想说出这些，但也不是，更多的其实是情绪上头了的驱使。她确实有失落、不安和害怕，但她不是在责怪林枫燃的隐瞒，更没有怀疑过他的喜欢。她曾经疑惑过林枫燃为什么要刻意让她避开这些，可仔细想想又很好解释。

　　就如同她不愿意跟他讲郑闯那群人一样，她不想把他牵扯到麻烦当中，不想让他担心。再者，她也没办法讲那些人是如何如何欺负自己，自己又是如何如何被欺负的。林枫燃应该也是如此吧，而且以他的性格来看，他才不会把痛苦展现出来，他只会自己默默地承受。江暮沉不太了解异性，但这之中或许还有男生的自尊和好强。

　　这个时刻，女孩是需要安慰的。林枫燃想这样做、想解释，可一时之间，他什么都说不出口，他无法对任何人讲述那段至暗的过往。面对江暮沉，他总是束手无策。

　　假设这些话都是对他的控诉，那么除了最后一句不对，其它的全都属实，他还能辩驳些什么呢？她跟他在一起确确实实很不开心，她经常会因为他伤心难过，因为他掉眼泪。

　　而以他的处境，两个人见面都困难，又谈何去改变现状。他能把身上所有的阴郁和戾气向她藏匿，却不知道该如何传递快乐。又或者说他好像很久没有快乐过了，甚至他的快乐都来自于她。

　　我的女孩啊，我何时才能不让你落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