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小心那个梦魇玩家[无限]》曲薏米

13、58号隧道（八）双更

　　钱多多抽噎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几乎整个人都挂在齐天的身上，“天天，这些都是隧道坍塌时，被活埋在里面的人吗？”

　　一米九的钱多多挂在旁边一八几的齐天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滑稽，队员们往日看到这种场景都是要调笑几句，但现在没一个人能笑得出声。

　　没人知道隧道坍塌的真相是什么，更没人知道那些车主被困在隧道之下，眼看着泥浆裹挟着碎石滚滚而来却无能为力时，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蒋炽阳低头抿着嘴唇，他向来不关注社会新闻，了解这段背景，是因为那个送来他这里医治的年轻父亲——

　　对方也是位医生，带他6岁的女儿去隔壁省姥姥家玩时途经隧道。

　　隧道坍塌后，他抱起女儿弃车狂奔，在快出隧道时他们都已经看到了阳光，却被落石击昏，和女儿被泥浆冲散……

　　从昏迷中醒来时，已经过去了三天。男人不顾身上的伤势，扯着他的领子，哭喊着求蒋炽阳救救他女儿甜果，可是，他的女儿根本就没有被救出来……

　　蒋炽阳晃了晃头，迫使自己从回忆中那种强烈的情绪里脱离出来，恢复一贯淡漠的表情。

　　前方的光越来越近，几乎触手可及，隧道中哭喊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叮咚，恭喜各位玩家通关新手副本《58号隧道》，游戏结束，共11人成功存活，1人死亡，进入奖励核算阶段——】

　　【叮咚，11位玩家共猎杀泥浆怪物53只，完成度53/84——】

　　【叮咚，检测到该副本泥浆怪物的执念，可选择触发副本彩蛋，亲爱的各位玩家，是否选择触发副本彩蛋？完成彩蛋有丰厚的积分奖励，更有可能获得额外道具奖励哦！】

　　甜美的女声从广播中响起，欢快却不带一丝感情。

　　随着声音的响起，一道透明投影呈现在每一个玩家面前，上面显示的两个悬浮按钮像是孩童用水彩笔画出来的，一只红色一只绿色，用彩笔歪歪扭扭写着‘留下’、‘离开’。

　　特情处队员们喘着粗气，齐齐看向凌玉。

　　凌玉指尖抬起，盯着面前两个按钮思索了片刻，扭头对队员们莞尔一笑。

　　“我就不留了，郑局昨天夜里没了，特情处没人组织，怕是要乱成一团，我得回去稳定军心。”

　　凌玉顿了顿又道：“你们可以自己选择要不要留下来。”

　　西装中年男几乎在按钮弹出的瞬间就按下了离开，似乎根本不在乎什么额外奖励。

　　光头的手按在按钮上犹犹豫豫，既想要道具又害怕丢了小命，齐天在旁边悠悠来了一句，“大奋哥，咱见死不救的账可还没算呢……”

　　光头浑身一激灵，立马敲下离开。

　　队员们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陆陆续续离开。任与替欧阳思按下，接着又按了自己的，竟是都不打算在这个鬼地方多呆一秒。

　　眨眼隧道里就只剩下了蒋炽阳、凌玉、傅羿、齐天和钱多多。

　　傅羿站在凌玉身后，显然是要看凌玉走了才肯离开。

　　“不走吗？”凌玉甩甩脑后的长马尾，扭头看向齐天。

　　听到凌玉突然问自己，齐天噎了一下，别开脸从鼻孔里哼出声，“我、我等钱多多。”

　　“那你呢？”凌玉看向从广播响起就一直沉默着的蒋炽阳。

　　蒋炽阳其实有些纠结，泥浆尸的阴影犹在眼前，但额外道具奖励——他是真的很心动。

　　刚刚的广播明明白白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新手副本，也就意味着整个副本的主要目的只是让玩家熟悉流程，游戏整体难度较低。

　　他心知自己体力不够，这次能够碰到特情处这样的队友实属幸运。

　　特情处一行人虽然不算好相处，但至少没存害人的心思。

　　光头则是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不足为惧；西装男…沉默寡言又不拉后腿，简直是模范队友。

　　但他也清楚，自己下次不会还有这样好的运气。

　　如果拥有道具，那或多或少可以弥补自己在体力方面的欠缺……

　　蒋炽阳抿了抿嘴唇才开口，声音又轻又冷，“我要留下来触发彩蛋。”说完也不等别人回答，兀自按下红色按钮，哔波一声，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

　　凌玉看着蒋炽阳消失的方向摩挲指节，她猜到蒋炽阳大概率会留下，但她实在不喜欢这种说完话不等别人反应就直接离开的习惯。

　　钱多多见蒋炽阳消失在原地，一拍脑袋，“哎哎，等等我等等我！”说完就准备按留下。

　　齐天那边一直留意着钱多多，见钱多多想留下，齐天立马伸手去拦。

　　“钱多多你**疯了？”

　　钱多多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挠头讪讪笑着，“蒋哥他一个人回去，我怕他会有危险……”

　　“他妈的他有危险干你屁事啊？就算死里头也是他自找的，合着就你会做好人，我**迟早哪天吃你席！”齐天简直要被钱多多气疯。

　　“那咱之前还是人家救的呢！”钱多多知道自己呛不过齐天，干脆了当直接拍了‘留下’，哔地一声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钱多多你是不是有病？！欸欸欸，等等老子——”齐天骂骂咧咧紧接着拍下按钮。

　　凌玉眼神狡黠，嘴边浮起一抹笑意，“这俩活宝啊……”

　　扭头看向身后的傅羿，女队长笑容灿烂，“走了”，两人齐齐点下“离开”，身影一闪，消失在隧道中。

　　*

　　特情处

　　凌玉看着陆陆续续从休息台上醒来的队员们，飞快跳下台子，甩着高马尾哈哈笑着，拍拍这个揪揪那个，脸上满是藏不住的轻松。

　　欧阳思也醒了过来，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被割腕后处理伤口时，对自己还能活着回来很惊讶。

　　脚腕上的伤似乎也长住了，欧阳思晃晃脚腕，抬头看向凌玉，“凌队，我……”

　　凌玉抬手止住欧阳思的话头，神秘地笑着，“脚腕没事了，是个牛人救了你，我争取给他拉进咱们队伍，到时候你当面感谢也不迟，现在你就好好休息，我给你找个医生。”

　　转身看见还睡着的钱多多和齐天，凌玉脸上笑容不变，拍拍手，“留一个人守着他俩，醒了通知我。”

　　“走了，干活！”说完头也不回，向外走去。

　　“嘶——”

　　腕间忽然一阵刺痛，像是激光在刻打着皮肤，凌玉抬手看向腕间，一串闪着光的数字出现在她的腕间。

　　“360？”她晃晃手腕，扭头看向还在休息室内的观察员们，“都有？”

　　观察员们点点头，纷纷抬起手腕，腕间的数字飞快闪动着，变成359：59：43，末尾的数字还在不断跳动着减少。

　　凌玉嗤笑着，“看来是个倒计时，有意思。”

　　*

　　另一边

　　蒋炽阳一睁眼就出现在刚才他们屠杀泥浆尸体的地方，他攥紧之前凌玉给的匕首，刘海汗湿伏在额头，一口气提在喉头，瞳孔收缩，精神高度紧张，等待着可能出现的危险。

　　咚咚两声，蒋炽阳横着匕首迅速回头。

　　看到竟然是钱多多和齐天跟了上来，齐天站得稳稳得，钱多多却在落地时踩到了地上的一节断肢，滑了一下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

　　齐天阴着脸，捉着钱多多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揪起来，张嘴就准备开骂。

　　蒋炽阳盯着前方背手拦住齐天，“嘘，有东西来了。”

　　齐天立马止住话头，竖起耳朵，果然，隧道的深处传来熟悉的窸窸窣窣声。

　　蒋炽阳举起匕首，钱多多齐天举着枪，互相靠着背缩成一个三角形，等待危险的来临。

　　果然，拱顶上爬过来一个小小的泥浆尸怪，这只泥浆尸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只能依稀看出是条碎花裙子，齐天抬枪就要打，被蒋炽阳拦下，“等等。”

　　“等什么等，你不怕再被这鬼东西骑在肩膀上蒙住眼睛吗？”齐天扣住扳机，再次侧头瞄准。

　　“等等”，蒋炽阳又说了一遍，声音不大但颇具威严，抬手压下欧阳思的枪口，不带一丝温度，“我说等等。”

　　“草”，齐天甩开蒋炽阳，低下枪口，憋着一口气，钱多多是疯了吗跟回来保护这么个玩意。

　　拱顶上那个小小的泥浆尸还在继续向前爬着，在几乎到达蒋炽阳头顶时，从拱顶上跳下来，停在蒋炽阳面前。

　　泥浆从它的身上不断滴下，浑身散发着腐烂的味道，熏得人直犯恶心。

　　齐天和钱多多严阵以待，举着枪对着这个小小的泥浆尸。

　　齐天发誓，只要这个小怪物再有进一步动作，他第一个崩飞它。

　　这具泥浆尸是个小女孩模样，身上挂着一条又脏又破的花裙子，头皮都烂得脱落了许多，扎着的小辫子大都散了，只有头顶的一根还顽强的立着，上面别着一个小小的樱桃发夹。

　　蒋炽阳盯着那个小小的发夹，又皱眉盯着这具泥浆尸的脸看了许久，突然语气十分温柔地开口，“甜果，是甜果吗？”

　　齐天诧异地看向蒋炽阳，咧了咧嘴半响才憋出一句，“怎么的，认识？亲戚啊？”

　　蒋炽阳轻轻摇头，“是我之前一个患者的女儿，我见过照片，也是这场事故的受害者。”

　　“她跟爸爸一起坐车去姥姥家玩，她爸爸被救了出来她却没有……”

　　“后来那位父亲就疯了，每天把一个红樱桃发夹别在头发上，举着他女儿的照片逢人就问，‘你看见我家甜果了吗，你看见我家甜果了吗？’”

　　齐天和钱多多沉默了半响，默默把枪口了低下去，绕是见惯了生死，也不忍心再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这个可怜的孩子。

　　蒋炽阳躬身看着眼前的“女孩”，声音又大了一点，语气依然柔和，“是甜果吗？”

　　齐天和钱多多对视一眼，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眼前这人怎么跟一具尸体说话都比跟人说话温柔啊。

　　这边，小小的泥浆尸像是听到了蒋炽阳在叫她，瞪着已经没有眼皮的眼珠，晃晃悠悠向前走了几步。

　　张开嘴像是想要说什么，但喉咙里，嘴里全都灌着泥浆，可怜的孩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含糊的叽里咕噜。

　　它也像是意识到了这点，把手伸进嘴里胡乱掏着，试图把堵在喉咙里的泥沙全都挖出来。

　　可不管它怎么努力，都还是吐不尽胃里的泥沙，它愈着急，手上的动作就愈发地凶猛，每一下都从口中带出一丝烂肉，却还是吐不尽。

　　小小的孩子努力掏着，最后像是终于意识到她永远摆脱不了这些灌在口鼻里气管里胃里的泥沙，一下跌坐在隧道的地面上。

　　它瞪大眼睛张着嘴，一只眼珠已经烂没了，露出深深的眼眶，仅剩的那只眼睛里头装着的也尽是浓厚的绝望。

　　钱多多和齐天别开眼不忍心再看，只有蒋炽阳躬着身子，认真地看着这具小小的泥浆尸。

　　女孩跌坐在隧道中，在一片被刚刚特情处一行人打死的泥浆尸里，绝望地哭泣着，她抬手想要抹泪，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泪水，连眼睛里淌出的都是泥浆。

　　小女孩哭了多久，蒋炽阳就耐心地撑着膝盖，躬身看了多久。

　　终于，小女孩像是止住了泪，抬头用仅剩的一只蒙着浓浓死气的眼睛看向蒋炽阳，向蒋炽阳伸出已经烂得露出白骨的手。

　　蒋炽阳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抓住了那只手，动作很轻很轻，像是怕弄痛这个可怜的孩子。

　　蒋炽阳单膝跪下，轻轻把小女孩从地上抱着举起来，像是看庙会时给矮小的孩子在肩头寻一个好位置一样，慢慢把这只小小的泥浆尸托着绕到脑后，顺从地让她环住自己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