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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得救 ...

  •   远处似乎传来了马蹄声,宋长时自昏沉中醒来,睁开眼,只看到血红一片。

      他居然没死。

      只是浑身已疼得近乎麻木,他爬不动了,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瞎了残了。

      马车近了,他听到马被拉停的嘶鸣声,得救了,宋长时刚松了口气,却听到马车上一个男子惊呼:“死人!路边有个死人!快走!”

      宋长时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暗骂一句,赶紧欲张嘴呼救,然而他遇险时身中数刀,后为了求生又爬了不知多远,已是筋疲力尽,一声“救命”喊出来变成了气音,人家根本听不见。

      听见马车要走,宋长时心急如焚,忍着剧痛抬了抬手,希望能被看见,然而马车还是毫不留情地走了。

      他如坠冰窟,绝望至极,他知道自己已经快不行了。

      他回忆起自己这短暂又悲苦劳累的一生,这样的一生,他下辈子不想再来了……

      宋长时凄凉一笑,放下了手,万念俱灰之际,刚行不远的马车上突然再次传来一道声音,是轻柔的女声。

      “快停下,那人还活着,有寿你快去看看。”

      一时间心绪大起大落好几回,宋长时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黑放心地昏过去了。

      宋长时再次醒来,是被一片嘈杂的人声的吵醒的。

      睁开眼,眼前终于不是血红一片,看来他没有瞎。

      身旁人来人往,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他转头打量,认出是城内的仁济堂,他这是躺在医馆病房里,屋内全是坐着躺着的病患,难怪这么吵。

      头疼欲裂,浑身的伤口更是在药力作用下火辣辣地疼。

      不过幸好还活着,劫后余生的感动让他不禁湿了眼眶。

      他猛然睁眼,记起获救前的一切。

      “哎!哎!你别起来,快躺下!”

      宋长时见喊的是他,忙放下欲撑床起身的手,复又躺下,对着皱眉奔过来的伙计道:“这位小哥,我有要紧事。”

      伙计边弯腰检查宋长时身上包扎的伤口,边说:“你先躺好,有什么事之后说。”

      “等不了,人命关天的大事。”

      伙计按住他,没好气道:“甭管你人命不人命的,我管不着,我只跟你说清楚了,你虽然没伤到要害,但因为失血过多也差点见了阎王。你要是再这么折腾,刚缝好的伤口裂了,真去见了阎王可赖不到我头上啊!”

      宋长时一愣,默默躺了回去,没什么事比他自己的命更重要了。

      “那烦请你跑一趟,帮我递个消息给……”

      伙计不耐烦地打断他,“看不见?这一屋子的病患等着我呢,我哪有这闲空。”

      宋长时耐心耗尽,眼神一冷,阴阴地看向他。

      伙计一惊,被盯得心里发毛。

      仁济堂里每日鱼龙混杂,他也算有点见识,有些人别看长得人畜无害的,背地里指不定是个什么阴险小人。

      伙计避开宋长时的眼神,假装若无其事道:“我……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这位小哥,我真是有人命关天的大事,不会让你白跑,我衣襟内侧有银子,你尽管拿。”

      宋长时也有些懊悔,肯定是受了伤浑身疼痛难忍的缘故,让他没了平时的好气性,不慎露了本性。

      伙计回头一看,见他不复方才阴鸷的模样,一副和善的笑面,心里直发怵,这变脸速度之快……

      也不敢要银子,只秉着不得罪小人的忠告,妥协了,“银子倒是不必了,你说吧,给哪儿递消息,我一会儿得空给你跑一趟。”

      宋长时感激道:“多谢小哥,烦请你给昌隆镖行递个消息,就说镖队被劫,赶紧派人去城外二三十里处救命,要是没人信你,就带过来找我,我叫宋长时。”

      “你就是宋长时?”伙计一脸诧异道。

      宋长时一愣,“怎么?”

      伙计颇有些同情道:“你们镖行正到处找你呢,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镖队被劫的事如今全县哪个不知道,货被抢了,人也全死了,不过现在看来没全死,你还活着……”

      “全死了?”

      宋长时一时难以接受,他知道凶多吉少,只没想到……

      “是啊,你们大掌柜亲自去收的尸,听说还在镖行里做了场法事,在灵前发誓掘地三尺也要找出这帮土匪,反正这事闹得人心惶惶的,现在人都不敢出城了,连县令老爷都派人去查了。”

      宋长时反应过来,问道:“我这是睡了几天了?”

      “两天。”

      “……还是麻烦你帮我递个消息罢,就说我在这儿。”

      “哎!”伙计这下是真毫无怨言地去了。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伙计就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昌隆镖行的大掌柜刘彪。

      宋长时躺在榻上,虚弱地唤了声大掌柜。

      刘彪颔首,本想摸摸宋长时的头,见他额头上还缠着布,便作罢,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将宋长时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说:“大难不死,你小子准是个有后福的。”

      宋长时红着眼道:“师父为了救我,把我送上了马,他自己却……”

      他虽然素来冷心冷性,但此时的伤心倒是有几分真。

      刘彪心情也有些沉重,他的损失太大了,被劫的货物还有能找回来的可能,那几名得力强将却是再也活不过来了。

      他叹了口气,道:“长时,你先把那天的经过跟我讲讲。”

      宋长时便又回想起那日的遭遇。

      突遭土匪拦路的地方,一侧是汩汩东流的松阳河,另一侧是一片小树林,离松阳县城门口不过二三十里地,偶有行人,往常走镖到了这一片也历来安全,因此一行人都放下了一路蹦着的弦,开始有说有笑。

      当时他正给师父递水囊,突然右侧树林里有鸟群惊飞,师父敏锐,意识到不对劲,大喝一声拔剑号令列队。

      他也拔出腰间的剑握在手里,与货物一同被护在中间。

      从树林里奔出来二三十人,均提剑蒙面,二话不说上来就砍人,人数是他们的几倍之多,且个个身手了得,他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尽管师父一直护着他,还是身中数刀。

      后来师父也开始负伤,情急之下砍断一匹拉货的马身上的缰绳,将他送上了马。

      他身受重伤,不知在马背上颠了多久,及至后来抗不住从马上摔了下来,他又继续往前爬,他不想死,而且他还得回去报信。

      “爬着爬着我就昏过去了,听见有马车经过才醒来求救。”

      “大掌柜,这帮人上来就砍人,半点规矩也不讲。师父以前跟我说过,这种情况对面要么是亡命之徒,要么是背景比我们强,我看他们身手都了得,不像一般的土匪,应当是后一种。”

      刘彪听完陷入了沉思,为了护送这次的货物,他特意安排了王永林做领队,王永林人高马大,武艺高强,在镖行里除了自己无人能敌得过他,其余八名镖师亦俱是个中好手,本以为万无一失,却不想出了这么大纰漏。

      半晌后他沉声道:“我本也怀疑这帮人不简单,果真如此。”

      他站起身,一张长满了密匝匝的络腮胡子的脸轻微地抖动了两下,恶狠狠道:“敢让我痛失臂膀,那老子就让他们死无全尸!”

      话音刚落,原本嘈杂的屋内蓦地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刘彪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收了厉色,嘴角一扯,对着宋长时颇有些和蔼道:“你养伤的钱由镖行里出,不够让伙计去镖行里拿,你在这儿安心养伤,等好全了再回来,别的事不用操心。”

      说完自怀里掏出一袋银子递给宋长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快步离开了。

      宋长时握着钱袋,看着刘彪走出门后,从袋子里拿出一锭银子,唤了之前的伙计过来,递给他,笑道:“多谢小哥替我跑这一趟。”

      伙计忙推辞,“说了不用银子的,再说了就跑个腿哪需要这么多呢?”

      宋长时继续笑道:“实则还有一事麻烦小哥,你看我现在的情况,什么事也做不成,还得劳烦你帮我买个饭端个水什么的。”

      这倒是合情合理,兴许还能挣下一点。伙计便接了银子,随口道:“这都是小事,不过你看我这边确实忙,照顾的必定不会很周到,需要我跑一趟帮你知会家人过来照顾你吗?”

      宋长时淡声道:“不用,你来就行。”

      伙计便不再多说,自去忙了。

      傍晚,宋长时接过伙计买来的粥,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你可知是谁送我来的?”

      “是个年轻小伙子,不认识。”

      宋长时闻言下意识反问:“小伙子?不是个年轻姑娘吗?”

      他记得那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

      伙计奇怪地看了宋长时一眼,道:“这我还不至于分不出来……”

      宋长时又问:“那送我来的小伙子架着的马车上可有身份标识?”

      “没注意,他把你背进来的,不过他操着一口官话,应该不是本地人。”

      宋长时回想起那日马车上的说话声,确实都是官话,外地人,说官话的哪里都有,他上哪报救命之恩去。

      宋长时看着伙计忙碌的背影,兀自琢磨,背他进来的应当是那日马车上说他是个死人的男子,宋长时哼哼冷笑一声,托他的福,自己差点就真成了死人了。

      只不知这位姑娘是来松阳县走亲访友,还是路过而已,回头他伤好了,得去好生打听一番才是。

      自此宋长时便在仁济堂一心养伤,每每清理伤口换药时,明明疼得冷汗直流,却硬是一声疼也没喊过,看得伙计直咋舌。

      尤其半个月后伤口拆线,宋长时躺在榻上疼得直抽气,嘴唇也咬出了血,伙计看着他硬撑的模样,都暗暗有些佩服他了。

      就这样煎熬了近一月,宋长时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一些简单的换药之事他自己也能做,便收拾了打算回家。

      宋长时拿出刘彪给的钱袋子,准备去前头结清这段时间的医药费,却见伙计反而拿了包银子过来递给他,一脸莫名。

      “哎,长时,之前忘了跟你说,送你来的那人给你付了十两银子的医药费,这些是剩下的。”

      这段时日的相处,两人熟稔了许多,宋长时一直以来也不多事,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伙计对宋长时便也没了刚开始的害怕。

      宋长时是真懵了,他哪受过这样的善待?

      心道这不会是在世活菩萨罢,这世道居然还有这样的大好人……

      他接了银子心不在焉地回了家,忽然觉得这世上的一切也并不是那么令人憎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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