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相遇》芊稷

41、第四十一章

　　多年后的纪容威再想起那个清晨，也是苦涩的。那天是他们约好拍拖的日子，他安排好一切，纪生纪太早早出门爬山，他轻敲她的房门，不应。

　　走出两步回头，就像有预感一样，他扭开房门。

　　其实心中早已有答案。

　　在他和谢柯峻聊天袒露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三年前，谢毅呈血压急升住进医院，纪容威私下找到医生，又联合家人诓骗谢柯峻，让他误以为父亲病情危急，不能再受刺激，迫使他提出分手。

　　纪容威以为三年时间足够让束雅淡忘一切。

　　也许，从他失控奔向车道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都已注定。

　　束雅回到纪家时，纪容威站在客厅落地窗前，听见门响，转头对她温柔一笑，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他怎么不上来？”

　　谢柯峻是要上来，但束雅阻止了，她的问题她想自己解决，她和纪容威今天有一个约会，她答应的，她要兑现，同时，她也想和纪容威把一切都解决。

　　束雅注视着纪容威，眼神坦荡，“今天是我们俩的约会。”

　　从中环码头搭5号轮渡大约40分钟就到达长洲。

　　这是纪容威和钱悠蓝第一次拍拖的地方，也是这一次拍拖让他遇见钱悠蓝的小表妹。

　　她跟在钱悠蓝身后，背着双肩包，很乖很安静。

　　纪容威和束雅并肩在岛上走着，通往东湾泳滩的半道，有一座小房子，四周里外，挂满同心锁和祈福牌。

　　那一次，钱悠蓝拒绝和他挂锁，这一次，束雅主动走了进去。

　　他静静看她挂上祈福牌，上面，她亲手写上：Blaine永远是Soya最好的朋友。

　　东湾泳滩的海水清澈沙子细腻，沙滩上干净整洁，麻鹰在低空盘旋，飞机不时从头顶飞过，海滩上都是来度假的人。

　　束雅走在前面，她今天把头发散开，长发已过肩，被海风吹的四散乱飞，纪容威跟在她一步之遥的地方，静静地注视她，她大部分时候在看海，偶尔回头对他轻笑。

　　黄昏时分，路过一个小街巷，几只流浪猫聚集在一户人家台阶下，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碗里的猫粮，眼看着快要食完，一个老太太从屋里走出，又把饭碗加满。

　　夕阳西照，海面上的波光起起伏伏，他们站在轮渡码头等船来。

　　束雅，如果一切重来，我们有没有可能？

　　他最终没有问出口。

　　纪容威看着落日慢慢没入山脊，最后一丝晚霞被夜色吞噬，天空依然金黄，但也宣告白日的一天结束。

　　他忽然想起一句话。

　　原来有些东西，没有，就是没有。不行，就是不行。原来愚蠢，并不那么好笑。

　　得不到的就是得不到，在这条路上花费再多的精力，用尽一切去挽留，都是徒劳，而也许，放下，在另一条路上，有更有希望的事情在苒苒初生。

　　——

　　“不可以。”

　　姚碧云端起茶杯又放下，“谢生，我知你心意，束雅前前后后工作加起来才两年，虚岁也才27岁，那么早结婚，你要替她考虑的。”

　　谢柯峻想到姚碧云会不同意，但没想到他才开口，她就猜到意图，直接一口回绝。

　　“阿姨，束雅结婚也可以继续工作。”

　　谢柯峻想束雅搬来和她一起住，但束雅支支吾吾就是不愿意答应，他知她想自己在外租房自由自在，但他心里不情愿。

　　思来想去，结婚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谢生，等阿雅再工作几年结婚更合适。”姚碧云后面的话没有讲，这女人一结婚，万一有了孩子，事业什么的就是大影响，男人爱的时候很爱，不爱的时候也现实得很。

　　“你要尊重我的意见，就是等三年，到时林铃上大学，阿雅把她的留学贷款还完。”

　　姚碧云很坚持，经济独立才能人格独立，她这辈子就苦哈哈，现在轮到两个女儿一定不能再步后尘。

　　谢柯峻不能再说什么，只有苦笑答应。

　　放学回到家的林铃听说妈妈不同意姐姐结婚，比姐姐反应还大。

　　“妈妈，你不讲道理，为什么姐姐不可以和阿峻哥哥结婚。”
　　小迷妹喝着阿峻哥哥买的加了奶盖的奶茶，唯粉特征浓烈。

　　“你去写作业，做好自己的事。”姚碧云有些生气，她收拾东西准备去上晚班，临出门前把束雅拉到卧室交待。

　　“这件事不准再提，谢生要再提，你就别带他来家里。”

　　束雅乖巧点头，不敢忤逆妈妈。

　　被严词拒绝的人没有失落太久，他问唯粉小迷妹想吃什么，毕竟只有她敢为他说句话，而另一个当事人居然一声不吭。

　　“想吃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
　　“万岁！我要吃烧鹅饭。”

　　小女生的快乐特别简单，三年不见，林铃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长得几乎和姐姐一模一样，但性格却与束雅完全相反。

　　谢柯峻结账再次遭遇尴尬，他明明已经开通WeChat支付功能，但试了好几次都扫码不成功。

　　最后还是束雅付款。

　　林铃特别义气的安慰他，“阿峻哥哥，别介意，你来我们家就该我姐请客。”

　　谢柯峻咳嗽着，今天来之前还特地告诉她，他已经开通网上支付功能，不再让老婆付款。

　　束雅眼角余光扫到某个窘迫地人，在心里偷笑。

　　——

　　到底还是自家人帮自家人，束雅外出租房的愿望被谢毅琴终结。

　　谢毅琴得知束雅想搬走，表情幽怨。
　　“阿雅，我一直说没有女儿很遗憾，我喜欢你是你，和他们哪个都没关系。”

　　“Blaine刚调到东京的Office，我这里还没有缓过来，你又要搬走，那往后我就孤苦伶仃一个人。”

　　束雅一时很为难，抬眼向谢柯峻求救，但他装作看不见，完全不理她。

　　“纪生在啊……”束雅小声做最后挣扎。

　　谢毅琴眼中已有泪光，“阿雅，你就陪阿姨一段时间，好吗？”

　　束雅只有点头，想要的自由自在生活又再次破灭。

　　破天荒，束雅和谢柯峻发生确定关系以来第一次争吵。
　　束雅抱着手，很不开心。
　　“谢生，为什么刚才你一句话不说？”
　　谢柯峻也抱着手，更不开心。
　　“束小姐，为什么在你家你也一句话不说？”

　　但还有人更不开心。

　　陈家翮发现Miss的项坠居然换了，换成一个戒指样的圆环，他暗自高兴了一整天，在游泳训练结束，和Miss走到路口，发现来接人的谢柯峻后，再也高兴不起来。

　　陈家翮发现哥哥左手中指上戴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戒指，或者说，他们戴着对戒，一个戴手上，一个挂在脖子上当项坠。

　　“Daniel，把车停好，我先送你。”
　　谢柯峻牵起束雅的手，对弟弟说道。

　　孤冷的少年郎这次真的非常非常不高兴，连Miss都不理，跨上自行车，头也不回，风驰电掣的骑走了。

　　——

　　农历新年除夕，束雅和林铃跟着姚碧云回老家，好多年没有回家乡的三个人看什么都新鲜，游街拜神到处都是人。

　　年初一，束雅中途收到谢柯峻的消息，问她在哪里。

　　她最近才知道，谢柯峻祖籍和她在一个区，这个农历新年谢家海内外的亲戚都要回乡祭祖，他因为在东南亚公干，大年初一才能赶回参加。

　　并不宽敞地街道已经挤满人，束雅和妈妈妹妹走散。

　　无论是妈妈还是妹妹的电话接通也听不清到底说的什么，她只听到妈妈反复说祠堂，祠堂。

　　她跟着人流往前走，手机再次来电，这次是谢柯峻。

　　她的声音被锣鼓喧天的庆祝活动掩盖。

　　挂断电话的束雅收到谢柯峻的位置共享邀请。

　　他们相隔并不远。

　　但人实在太多，千辛万苦，束雅终于来到谢氏宗祠。

　　祠堂满满全是人。

　　仪式还在进行，她找了一处地方静静等待。

　　等待中她四处打量，居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小时候有一次不小心被关在宗祠，黑咕隆咚很恐怖的经历，不过当时不止她一个人，还有一个小孩。

　　她努力回想，但年代久远，很多细节都模糊难辨。

　　束雅忽然看到人群中的谢柯峻，他神情专注，她认识的几个谢家人都在，都神情严肃。

　　家乡的祭祖仪式热闹又隆重，她当时不小心被关进祠堂是因为爸爸出车祸去世，妈妈被逼再婚，她被扔在阿嫲家。

　　阿嫲一直对身为长姐的妈妈嫁给一个外地人耿耿于怀，父亲死后，父亲那边没人管束雅，阿嫲安排妈妈再婚嫁给同村的鳏夫，也就是林铃的爸爸。

　　妈妈再婚那天，她跟着车跑很久，跑迷了路，哭的昏天黑地的她也不知怎么就到了一个祠堂，在那里待了一晚上。

　　那晚的她，又冷又饿又害怕，还有另一个和她一样的倒霉小孩，他刚出现的时候，她以为他是鬼。

　　她记得他说，你才是鬼，我的手那么烫，不像你，冷冰冰，还把两只手贴在她脸上，证明他真的有温度，还很热。

　　他们在祠堂找了两条长椅躺着，叽叽咕咕说了一夜的话，直到第二天被人发现。

　　漫长地仪式结束谢柯峻找到她，拉着她和家人打招呼，除了已经认识地那几位，还有其他没有见过的，都一一介绍。

　　谢家人都儒雅礼貌，谢毅呈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见到她并没有太多意外的表情，她问好，他温和回礼。

　　有谢家人调侃谢柯峻，找个雅姿娘仔。

　　束雅脸烧的通红。

　　谢柯峻带她到宗祠院落参观，谢氏宗祠最近才翻修完，所以这次谢家海内外的族人几乎都回来参加祭祖。

　　束雅越走越觉得场景熟悉，模糊的影像渐渐清晰起来。

　　“我来过啊。”
　　束雅轻轻地说。
　　谢柯峻很震惊，“什么时候？”

　　他最近才知道他们两人祖籍在一个区，父亲知道这个以后对她改观很多，对于他想结婚的想法，只说订了日子提前通知，礼数要周全。

　　“十多年前，都不记得怎么就走进来被关了一夜，还遇到一个小鬼。”

　　“小鬼？”
　　谢柯峻先是蹙起眉头，后来又舒展开，他决定一会儿还要再去拜拜祖先，感谢祖先庇佑，替他安排好姻缘。

　　那天晚上，他们两人都做了同一个梦，梦里面，他俩还是孩子，在一个乌漆嘛黑的地方，一问一答的说着话。

　　“你妈妈也走了？”
　　“是啊。”
　　“我妈也走了。”
　　“那我们真是同病相怜。”

　　“以后我们俩一起生活吧。”
　　“啊，可你是男的啊。”
　　“结婚本来就是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一起生活。”
　　“好啊。”

　　“我们到时不要分开好不好。”
　　“好啊。”

　　“我们的孩子就不会遇到我们一样的事情。”
　　“嗯。”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