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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好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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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嗣三十二年,钦天监于殿外跪求于见帝王,未果,帝王漠视掩埋的那场星象成了满朝文武手中的利器,死去的尸骨被硝烟的味道爬满仅剩的冰骨冷血。
承嗣三十三年冬,帝崩于瑞雪飘然于世之时,新皇登基,大赦于天下,世人皆感慨帝王之慈,乃瑞之兆,然大赦于天第二日..
“然大赦与天第二日——!要说这后面发生了什么那可太让人深刻了”
黄昏即将压下的天光下,几个小太监难得能喘口气的清闲下来,其中一位较为年轻的小太监一手抓着扫帚,装模作样的在地上扫来扫去,一手扶了扶衣领,转头飞快的瞥了瞥四周,见周围并无眼熟的守兵亦或是官员,才稍微松了口气,继续道
“这事知道内情的人也不多,我呢,只是恰好那日当值....当今咱们头顶上”较为年轻的小太监压低了声音与腰,前倾着,手指冲天上的日光示意了一下
“在大赦的第二日,又将那些被赦免释放的人给一一抓回来了”
“抓回来了?!这事怎么论的?”本来还兴致缺缺的其余人一听纷纷啧舌,一齐凑过来颇有些紧张的听着,这可是难得的皇室秘辛!虽说听了有掉脑袋的风险,可当今这世上最不缺好奇不要命的人。
“明顺!你且快给我们讲讲”另外一人催促之余也开始警惕的注意着周围有没有靠近的人
“哎莫急,这不就要开始说了”众人忽的凑近,明顺的下意识的再次拢了拢衣领,才放下手不紧不慢开口
“那些人被抓回来的第二日.........”
“等等!等等!哎明顺你且先等等!”将要说时,一阵风凶猛肆虐而来扑断了他的话音,也将几个小太监一下午辛辛苦苦打扫好的宫道再次吹的混乱不堪
“这天杀的风!咱家刚刚打扫好的路!”
众人连忙抓着扫帚试图阻挡,无人再有闲心听那所谓的秘辛……
“呼一一”
骤然席卷的狂风卷带着刚刚扫净一堆的落叶,卷着中原的长风与尘一路飘荡向北方,呼啸扑向万里之外的漫天滚热黄沙中。
烈日炙烤着每一寸土地,灼热的温度几乎让空气扭曲几分,“咔擦”一块布满风尘刻痕的石头上懒洋洋的盘踞着一条鳞片光滑漂亮的青蛇,它几乎只有成人的一只手臂那么长,体型也只有成年男子手臂的一半粗。
青蛇卷着石块,缓慢吐着蛇信子,远处瞧起来就像是黄沙石块上蔓延而绕的一条藤蔓,而这“藤蔓”的尾端此时却卷着一只体型比它庞大数倍的黑色毒蝎。
蝎子背上的毒针乱甩着,可却邪门的怎么也扎不进青蛇那鳞片中,挣扎过一阵后,精疲力尽的耷拉下尾部
“呼一一呼一一”
风还在吹着,挟着燥热的空气漫天压下,压着几声忽而出现的铃音,一阵一阵,一声一声,如漏雨滴下,断断续续
原本已经逐渐精疲力尽的毒蝎像是突然觑到了什么极其骇人的存在,不顾一切的继续猛烈挣扎,背上的阴毒“长鞭”疯狂甩动着
“啊......”
狂风骤停,尘沙落地,在余风中翻滚着,广袤安静的黄沙中替代呼啸烈风的是一声轻叹,懒怠趴着的青蛇停止了吐着的蛇信,一双冰冷无机制的纯黑竖曈慢吞吞的抬起,撞进了一片软弱无害的白金色中。
这块白金色包裹着一具纤细舒展而开的身躯,长袍罩身,金环束臂,珠玉铺衣,极黑发尾捆着几颗漂亮精致的镂空金铃,与发丝一同垂于身前,铃音飘于身后。
全身琳琅殊色化为一轮长钩,勾着那双弯着的漂亮眼眸。
黄沙广袤无垠,烈日曝晒,但这里好似落了一怀被艳色染上的雪。
“哪来的小家伙,这般可怜”
来人弯下身子,蝎子乱甩的尾针一下子狠狠扎向即将向自己伸来的手臂,
可手的主人却不闪不避,一把抓住了那尖刺,借着这力道将毒蝎拎了起来,
“好乖”
阿阑阙笑着将另外一只手伸向明明被明目张胆抢走了猎物,却依旧不反击的青蛇
青蛇慢吞吞的顺着温暖白皙的指尖一点点攀爬,一圈一圈的盘绕在了鳞片下温热的肌肤上,如同臂环之下的一只上乘质地的“翡翠”手镯
指尖不紧不慢逗着手中颇有些焉巴的毒蝎,阿阑阙若有所感的抬眸望向远方。
远处,本该一望无际的黄沙平地上,渐行而来了一支盛大的队伍,骆驼载着丝绸珠宝,黄金翡翠,高大的马儿上跨坐着一个又一个裹着兽皮,高大健硕,手持长刃或腰别弯刀的北蛮人。
即使还隔着一段距离,那面上的凶戾与血气依旧铺天盖地的朝四面八方压下,震慑着一切妄图靠近的猛兽亦或者马匪。
他们护送着最中心那顶奢靡精致的巨大车架,一点点朝阿阑阙逼近
黄沙被压平又惊起,队伍慢慢停下,没过几息,其中一个蛮人打马上前,
“吁——”
马匹在十米开外便被勒停,半点惊起的尘土也没有沾上阿阑阙的衣袍上
“——大人”
马背上的蛮人吐出一句生涩蹩脚的汉话,他有些艰难的压着身下异常躁动不安的马儿,尊敬的开口“马上就可以过汉人的边关了,还请您.......”
蛮人看着阿阑阙,努力摁下眼中的恐惧,小心翼翼的继续道“还,还请您不要再随意离.....”“大人?”于黄沙中伫立的青年笑盈盈的开口,一字一句漫不经心的藏着单纯的疑惑
马匹撅着蹄子不安的踏着黄沙,扬起一片尘土,蛮人冷汗都要下来了,他摁住拉着缰绳微抖的手,一时之间不敢抬头,也不敢再作答
狼神在上——
他斯加糜宁愿被猛兽撕碎,也不想再和眼前这为尊敬的“大人”打交道。
斯加糜咽了咽口水,努力思考该如何作答,就在身下的马儿不安到极点时,他听见眼前的青年叹了口气,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青年行走间铃铛与发丝随着动作晃荡着,清脆的铃音落在斯加糜耳朵里却和夺命恶鬼凄厉的尖叫没区别
他僵在原地,身体下意识的本能让他几乎是立马摸上了腰间佩着的弯刀
但青年却只是慢悠悠的将要略过他时,轻声细语的道了一句,而后走向了队伍中心那座华丽的车架
斯加糜用力握紧缰绳,良久,他勒马转身,粗糙的缰绳几乎要将他的手勒出血
但真正令他如刀剜血肉的却是刚刚青年的那句温柔无害的话语
“大人在哪?我只瞧见一只关在笼中的漂亮雀儿”
斯加糜勒着马匹,他看着掀开车架外金色纱幔的阿阑阙,看着那如长生天的柔风雕刻出的最神圣的背影
一时之间竟不知狼王做的这个选择于大漠来说究竟是毁灭的来临,还是苟延残喘的延续
毕竟这件事情是这般荒唐,那般不敢多言
——一朵生长在长生天的美丽花朵,被进献给那来自中原的烈日
纱幔撩起又垂下,华丽奢靡的的车架似最精致的囚笼,层层轻薄金纱如锁链,一点点压下困缚跪坐其间之人
阿阑阙听着窗外呼啸狰狞的风声,阵阵凄厉传来,如同濒死神明的嘶吼
他跪坐在柔软的羊毛毡上,伸手拿起桌案上的一条黑色绸布,覆上双眼,耳边是一遍又一遍那如同咒印般的呢喃
“碧绿的瞳孔是祂注视烈阳的眼”“黄沙是祂枯死干涸的血肉……”老萨满临死前虚弱无比,他信奉的信仰却坚定的撑着他的每字每句,他如同着魔般的一遍遍诵念着,直到那声音突然戛然而止,——长生天的风带走了他的灵魂
那时的阿阑阙温顺垂首坐在他的床头,不置一词,直到最后,他慢慢松开老萨满无力垂下的手。
现在他缓慢收紧系于双眸的绫布
“何必注视……”
他轻叹,伸手抚过唇角,带出一个好看无害的笑,宛如隔着生死的界限回答着那个濒死的老人,一字一句的话语同珠玉碎地,散落出锋芒。
“我——便是烈阳。”
*
千万滴细雨而坠,边关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线,湿润的夏雨倾注,暧昧模糊了这分明
“轰隆——”撕裂天布的惊雷于氤氲中狠狠砸下,刀尖刺骨般劈开万物,雷声轰鸣绵长的惊向中原的皇城
斯加糜卸下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样珠宝装上马车,如鹰般的眼眸骤然捕捉天雷惊响落地的方向
那方向是……
——玉京
安平侯府,几个丫鬟疾步在小廊上穿过,裙摆被雨水浸湿,笨重的拖着人的脚步
“世子还未起身吗?”为首的大婢女轻声询问门口守着的侍卫
侍卫看了眼身后毫无声响的屋门,点了点头“回淡菊姑娘,里屋还未有动静”
淡菊微微颦眉,转头看了眼廊外的天色,雷光轰鸣下已是天光大亮,她微微颔首“夫人有事唤世子前去,你先退去院外守着,世子这里有我”
侍卫抱拳应了声是,迅速退出了内廊
“叩——叩”
淡菊轻叩了叩房门,“世子?世子?奴婢是淡菊,夫人有事相嘱,特让奴婢来请世子……世子可起身了?”
嘈杂的雨声,骇人的惊雷混着门口模糊的询问,时高时低的传进屋内
屋中昏暗一片,沁人心脾的安神香缓慢的燃着,木雕花床上僵硬的坐着一道身影,他焦虑的抠着身下的软铺,金线绣着的猛虎被一点点勾起线
封听逐狠狠拽紧被角,他双眸瞪大,死死的望着空气中的一个点,本一张芝兰玉树的脸不正常的抽搐扭曲着,看起来狰狞一片
怎么会……怎么会……他打了个哆嗦,怎么会是这个时候!
心下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将封听逐摁着溺死,他近乎惊恐的一遍遍想着,为什么是这个时候……为什么为什么!
“轰隆——”又是一声惊雷坠地,淡菊凝神听了听,里屋依旧是毫无动静,她不由得再次叩了叩门
“世……”“都退下”
暗哑的声音和清晰的雷鸣一同响起,淡菊一顿,不太确定的瞧了眼房门
下一秒声音再次清晰的传出,带着些许疲惫
“都退下……本……我稍候自会去见母亲”
狂风过境,雷洗天地,风雨欲来难保身
封听逐征征的摁着自己的眼睛,力道大的几乎要将那双目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