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正向反馈7 ...
-
“去年你们刚搬来不久后的事。——不是故意瞒你,只是这些属于他的隐私,如果他本人没有意愿告知,我确实不好说。”
倪澄杳一把抓住他的手,攥得有点紧:“嗯我明白的。”
聂常弋侧身在他脸上轻轻碰了碰。
“其实单论这件事,未必有什么深意,我不少同学大学的时候都签了,只有授权多少的区别。”
但结合其他事一起看,就难说。这一点倪澄杳肯定也明白,聂常弋就没直白地提。
很多人眼里,廖绪清估计得算“作”的:不缺钱不缺爱,虽然患病,但也不是致命急症,有什么好唧唧歪歪的——甚至夏向奇也说过搞不明白他怎么想的。但每个病患个体都存在差异,对某些人来说不痛不痒的问题,对部分人就有可能是折磨。和慢性病长期共处,心态可能转向两个极端——要么彻底和解,要么渴求解脱。
倪澄杳沉默许久,才缓缓打开车门,走去按电梯。
小区里已经到处弥漫着油烟的气味。聂常弋做饭动作不慢,三菜一汤全备好,也接近八点了。倪澄杳先回家洗了个头,听见叫他吃饭,吹都没吹就赶紧过来,坐在沙发旁的地毯上擦。
聂常弋接过毛巾,盖在他脑袋上一通揉。细细的水珠顺着刘海往内眼角那儿滑,微痒,倪澄杳不满地轻轻一甩,好几粒就随他的摇头晃脑被撒到聂常弋脸上。
“干嘛呀!”他还恶人先告状,侧着脑袋往上斜聂常弋一眼,“不舒服诶。”
还要卯着装不知道。聂常弋收了点儿手劲,问:“买店面缺多少钱?”
倪澄杳装傻:“不缺啊。”
“你爸妈什么时候知道的?”
聂常弋忽然转话题,他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答:“就上周……”
倪澄杳从没吃过亏,也没缺过钱,又是这种性格,不可能未雨绸缪知道给自己存备用资金。
“账户被锁,卡也不能用,你手上还有多少钱?我指能直接用的流动资金。”
倪澄杳呆愣片刻,默不作声撇过头。
可怜兮兮还要装腔作势。
“你不找廖绪清,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不跟我提?因为这也是你自己的事?”
哪怕是个傻瓜也知道这时候不能承认,何况倪澄杳一点不笨。他顺手抱住聂常弋的胳膊,脸颊贴着他的毛衣轻轻一蹭:“不是啊,就是没有那么严重,所以我觉得可以解决。”
“怎么解决?”
“我名下有A国的房子,上学那年爷爷给我的,只是手续办起来比较麻烦,所以没那么快卖掉,或者别的,我还有一只钻石小狗,是十八岁时侯的大哥在C品牌给我定制的生日礼物——”
“澄杳,你说我需要坦诚一点,我承认;那你自己有没有做到?”聂常弋平静地看着他,问题却步步紧逼,“你碰到问题,有没有想过跟我商量?没有。这是不是意味着,在你心里,我甚至比不上普通朋友了——毕竟当初你还愿意跟我聊一聊烦心事。”
倪澄杳哑口无言,小声嘟囔:“你这是偷换概念……”但没有直接辩驳。
因为他确实也无法辩驳。
聂常弋放缓语气:“澄杳,你体谅我,我很高兴,但是分得太清反而伤人,就像刚才你那么严肃地说‘害你损失了绩效’,其实这句话比扣钱更让我难受。”
“但是……”倪澄杳眉头皱得很紧,表情有点苦巴巴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但是如果我说了,然后你又没有钱,不是很伤害你尊严嘛……电影里这种情节全都是吵架铺垫……”
聂常弋好笑地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弹。
“电影和现实不一样,别人的情况和我们也不一样;我的尊严更没有那么脆弱,不需要钱来支撑。你比我有钱多了,难道你觉得我低你一等?”
“当然没有!”
“能不能讨论出解决问题的方法,和能不能彼此支持,这是两码事。所以澄杳,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倪澄杳向后一倒,背靠沙发小小地嗷了一声。
“我感觉他那边其实不想做得太绝,因为他想要的,是我去跟哥哥谈,不是真的为了买店。他拖着,我就有机会抢先,就是跟卖家的付款方式谈不拢,我的现金确实不够,算了算,可能差三百大几十吧。其实我有不少手表——但是!那个混蛋居然把我现在手边的表全报失了,不知道他哪来的序列号,我不能坑后面的买家,就没法卖了。我自己的小提琴,还有古董,保险不肯承保就运不过来,那边又没人敢收,都是他搞鬼,臭混蛋!”
三百大几十,对普通人而言确实是个大数字,也难怪他怕给人徒增烦恼不愿说。聂常弋揉了一把他的湿发,进卧室两分钟,出来递给他三张卡。
倪澄杳顺手接了。
“哇,这些联名卡面都很好看诶,我也可以去办吗?但我还没有身份证,护照行不行?”
这都什么关注点。
“几年前的卡,现在估计没法办了。”聂常弋道,“全部身家都给你了,以后杂费得你帮忙交了。”
倪澄杳愣了几秒,赶紧放下本来正翻看的卡,把手背到身后。
“啊?——我不要。”
聂常弋在他身边坐下,从容问:“为什么不要?”
“因为……”倪澄杳从沙发上揪个抱枕下来抱着,支吾许久,怎么也因为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笔钱,但凡肯跟父母服个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还给他,哪怕只他自己,过一段卖一栋A国的房子,也很容易能填回来——所以钱本身根本不是问题,只是倪澄杳不太敢去触碰其中潜藏的含义。
“你不要这么好……”他深沉地叹口气,“这样我真的很惭愧……”
“你说这些话是要跟我划清界限,故意伤我心?”
倪澄杳急了:“不是!”
“那以后不要再说了吧,因为真的让我挺伤心的。”
“……你会说话你了不起咯……”倪澄杳愤愤将湿漉漉的脑袋撞他怀里。
他脸颊其实没什么肉,但紧贴着这么一压,看着就软乎乎的,聂常弋又没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鼻尖。
“怎么了?”
倪澄杳拿胳膊环着他,声音闷闷的:“感觉有点肉麻,但是……”
“‘但是’?”
“但是我居然挺享受这种肉麻的……原来这才是谈恋爱的感觉。”
聂常弋笑了声:“吃饭吧。”
*
周二查完房,聂常弋看到对面幢有几个扛着摄影机的人,才想起来医院通知过,说会有一组拍纪录片的团队暂时入驻两个月,旨在临终关怀优化这一块儿,不过希望其他科室在范围内也能尽量提供帮助。
他没怎么在意,简单收拾了一下病例,接着去出门诊。
现在门诊放的号比主治时期少了些,好歹中午也能留出一点时间吃饭,就是碰上难缠的病人,对方觉得自己多花了钱,要求也随之变高,有时候还是会忙过饭点。
今天倒还好,一点结束,还来得及去食堂随便解决。
吃到半途,有人在对面敲了两下桌子。
聂常弋抬头看了眼,有些惊讶。
“Jane?”
女人笑笑:“你们国内没有什么临终关怀方向的专业人员,他们节目邀请我做顾问,你不该那么诧异吧。”
聂常弋也笑了:“原来是这样,那挺合理,毕竟你是这个领域的知名人士。”
“行了行了,也不要说这些顾左右而言他了。”女人挑挑眉,犀利地转入话题,“常弋,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把弟弟抢走。”
“这么尖锐啊。”聂常弋苦笑道,“我以为按你的风格,会更委婉一些才对。”
“怎么委婉?他哥——亲哥——快气疯了,天天在家跟我埋怨,我听得耳朵都要烂了,有情绪多正常。”
“看来他和澄杳形容的不太一样。”
她轻轻翻了个白眼:“澄杳只吃软不吃硬,他哥那嘴又爱犯贱,哪天能安安静静不吵了,才是天要下红雨。——但是吵归吵,吵完了还是亲兄弟,不是我向着丈夫,他确实比澄杳那对爹妈更关心他。”
“你的意思是,他属于恨铁不成钢?”
“那不是——不过这不重要。”她抿唇一笑,转而道,“常弋,说实话,我自认看人算准的,你的为人我不怀疑,所以你也给我透个底吧:你是不是开玩笑?如果不是,那你什么时候起的心思?”
虽然此前就知道她和倪澄杳关系不错,但她不问别的,只关心倪澄杳会不会受伤,聂常弋更松了口气:她如果坚决反对,对倪澄杳的打击估计比父母的反对更大。
“我不可能拿澄杳开玩笑。”
“真的是圣诞节‘一见钟情’?我不相信澄杳说的这个版本。”
聂常弋笑笑:“确实不是圣诞节,比那更早。”
“怎么可能——难道……你知道那年是谁定的名单?”
“我的确知道,但也不是因为这个。”
她皱眉说:“那到底为什么?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一见钟情在我眼中约等于见色起意,我是不会支持的。”
“半年间我见了他起码四十回吧,圣诞节那天只能算看明白了自己的心——只可惜他根本不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