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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正向反馈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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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歉什么?”
他的神情低落到让聂常弋都有些没底,但他实际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哭笑不得。
“我害你损失了不少钱。”
聂常弋承认自己松了口气,甚至隔了会儿才想起来问:“怎么说?”
“就是你的绩效啊。”他烦恼地戳着碗里的鱼,“夏向奇说,要扣一个季度是不是?”
“这怎么联系上的?”
倪澄杳摇头:“你不知道——其实我也是前几天刚发现……那对夫妻找的律师,是那个癫公帮忙雇的,好像专做医疗官司,说不定还是特意撺掇他们去的……气死我了真的……”
他说得有些含糊。
“你或许并不在乎扣的钱,但夏向奇还告诉我,那个医生已经辞职了。我真的很生气。姐姐说,没有了这一个,肯定会有另外的医生顶上,不是缺一个就不行,但我就是觉得特别不好。想一想,也许在他手上本可以百分百成功的手术,换到另一个医生那儿却得了什么后遗症——这些跟技术不一定有关系,但就是有这种可能啊。根本不考虑,就为了给我们增加一点烦心事,就随便操控这些、”
他停顿片刻,“这些‘命运’……”
聂常弋终于听明白了:倪澄杳七弯八拐的,居然把邵阳的辞职都揽他自己头上了。
其实当时聂常弋的确也怀疑过,对方不过是一对外地转来求医的普通夫妻,文化程度一般,最初也并没有在网络上发声,他们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联系到知名律师,并让他插队优先处理这么一桩并不恶性的“事故”的。
但他没料到廖绪清的前男友真这么没有器量,为了给人添堵就无所不用其极,所以没往这个方向考虑。
“钻牛角尖了澄杳。”聂常弋并不是在安慰他,而是真这么想,“你控制不了别人会怎么做。所谓的‘命运’,更不是那么简单的蝴蝶效应就能左右的。”
“也许吧……我最近真的太悲观了,看什么都好烦心。”他两手夹着脸颊搓了搓,“不说这个啦。一会儿去看看兔团好不好?”
博美犬本身就不算皮实的犬种,其中小体型的更是难伺候。而兔团作为一只小体博美,在它这个娇气的种族里都算多灾多难的:遗传的髋关节问题导致长期行动困难,运气好被转手到倪澄杳这里,才能置换人工关节,做完手术刚能扑腾几个月,前些日子误食导致中毒,又诱发了先天的心脏疾病——所幸发现得早,现在还能保守治疗,也算因祸得福。
去了宠物医院,得知兔团情况已经好转许多,可以带出去稍微遛一遛,倪澄杳终于有了点笑模样,小心翼翼地将狗装进包里。
附近就有个公园,里边开辟了一块宠物区域,聂常弋把他们在入口处提前放下,自己去停车。
V市冬天湿冷,难得有气温舒适的大晴天,又逢周末,临近傍晚了,公园里依旧挤满了人。聂常弋以前没来过这,绕一圈没找见人,就给倪澄杳打电话。
没人接。
“在这里。”
转身就看见倪澄杳一手捏着两支冰淇淋,一手抱着狗,左闪右避挪腾过来。
两冰淇淋都满得跟踩了高跷似的,倪澄杳拿得很谨慎,还是免不了微微晃,聂常弋看得好笑。
“就说不要给我打那么高了……快点选一个!”
聂常弋去接,最顶上一大球冰淇淋像昏迷般整团一歪,啪嗒砸进他手里。倪澄杳愣了会儿,乐了:“叫你笑噢。”
这天温度实在不低,雪糕化得快,倪澄杳坐在草地上,一边吃一边擦手,小狗就满怀期待地蹲在一旁,似乎在等待会不会有漏网之鱼掉到地上。
聂常弋几乎从不吃这些,这冰淇淋又真的很长一筒,解决到一半就有点胃疼。
三餐不规律,在医院工作的,胃几乎都有点程度不同的问题,聂常弋随身也带着抑制胃酸的药,顺手摸出来吃了一粒。倪澄杳有些担心地凑过来:“怎么了?”
“没事,怕一会儿胃酸反流,有备无患。”
倪澄杳沉默片刻,往聂常弋那个脆皮筒上咬了个坑:“我吃吧——对不起。”
“干嘛忽然又‘对不起’?”
“因为我不知道你吃这些会不舒服啊。”倪澄杳的眉毛轻轻一蹙,“我完全不够了解你——但是这个不全是我的错,你也有一定责任的。我们刚刚在一起,你应该主动一点告诉我。”
聂常弋看看那个整齐的牙印,又看看听着理直气壮、其实指甲一直在抠甜筒包装纸的倪澄杳,笑道:“你说得对,一定改。”
倪澄杳午餐吃得懒懒散散,消灭冰淇淋却不在话下,就是吃完后连连嘟囔“脑袋冻住了”。
兔团还不能跑,为了避免一些体型比较大的狗来社交吓到它,他们特意避开人群,坐在灌木丛背侧。聂常弋让他挨过来一些,替他轻轻揉后脑勺。
他起先温顺地靠着人不说话,过了大概五分钟,偷偷摸摸睁开眼睛左右一瞥,确定周围没人,便抬起脑袋迅速在聂常弋下巴上贴了贴,然后笑眯眯坐直了。
“晚饭回家吃好不好?不想在外面啦。”
五点已过,周围逐渐变得昏沉,世界仿佛变成一块淡黄的琥珀,夕阳在他发梢镀了一层浅浅的金。
车停得很远,聂常弋有点后悔——否则,现在就可以回车里……
*
家人不在,倪澄杳从来不开火(想开也不会),家里什么都没有,聂常弋的冰箱也很少囤食物,要做晚饭,得先去买东西。
聂常弋心里有清单,拿了就能走,倪澄杳则纯粹是毫无目地在闲逛,推辆车慢吞吞跟着。
称好一斤虾回头,倪澄杳已经落在了很后面,聂常弋返回去,听见他在讲电话。
外语,听不明白具体在谈什么,但语气不太高兴。聂常弋指指车,他微微一愣,很快松开手。
结完账在门口等了几分钟,倪澄杳才气鼓鼓走出来,胳膊上搭着的围巾垂下去,像条毛茸茸的长尾巴。
“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聂常弋心里隐隐有点猜测:“谁?”
“爸妈!太双标了,自己没关系,但是就要管我,凭什么啊!”
果然。
聂常弋平静地问:“他们跟你说什么?”
“无非就是说我不懂小众性向意味着什么,说我根本不是喜欢你,说他们是为了我考虑之类的……”
倪澄杳没把难听的话说出来,但聂常弋猜也猜得到。
孩子忽然通知他们自己喜欢男的,对象和他之间条件悬殊、出身和文化背景也是天差地别,又有廖绪清这个前车之鉴,他们心里会怎么想,不难揣测。
倪澄杳的手机又响了。这回的铃声非常聒噪,并不是他往常用的那首钢琴曲,显然是特别设置的。
“他还敢给我打电话,是想挑衅我吗?”
倪澄杳咬牙切齿按开免提,里面传来一道略耳熟的声音。
“Baby,叔叔阿姨跟你联系了吗?”
漫不经心的腔调,聂常弋听得都皱眉,倪澄杳更是来气:“你是不是真的心理有问题啊?哥哥不想理你,你就来迫害聂医生和我吗?是觉得哥哥不可能忍心看我干着急是吧?”
“那你忍心拿这种小事去让他烦吗?”
倪澄杳哼道:“什么忍心不忍心,我爱哥哥,他也爱我,我们是一辈子的家人,我需要他帮忙的话,他根本不会烦,只是我想让他好好修养,才不说的——你在哥哥那里没有我这样的待遇,嫉妒就直说。”
吵架应该进攻而不是防御,这种直白的有恃无恐,反倒好像真扎到了对面的心,那边沉默许久,才道:“倪澄杳,我懒得管你怎么说,只要你劝他接受手术,那个破店面我不会再为难你。”
“你很搞笑诶,你为难得到我吗?就算你告状让爸妈把我的账户锁了,我自己也有钱,买个店而已,很难吗?”
对面冷笑一声:“你尽管试试难不难。”
此前问倪澄杳店面的问题解决了没,他没有正面回答,但聂常弋听他语气轻松,下意识就判断应该已经处理好了,没想到拖到现在。
“店面怎么了?”
倪澄杳说没什么:“就还是他把店买了的事呀——还没完成,那位卖家女士很犹豫。你之前不是说么,买卖不能破租赁,我找了律师,想干脆抢先买下来,现在就还在扯来扯去的。”
“他现在的意思,是想让你去说服你哥哥,然后他就退出这桩交易?”
倪澄杳点头:“他承诺只要姑父那边找出人来让哥哥顺利手术,就把这两年收购的不动产走赠与渠道转给他们。那个矿是姑姑留的,当初他们就垂涎很久——好像还打了很久官司,所以最近才能出售——他居然通过信托匿名买入,然后还要送,完全是照着哥哥的脸在打,没被气死都是大度了,怎么可能同意。”
聂常弋不太理解这种脑回路:“那么有闲心,为什么不直接去跟廖绪清沟通?”
倪澄杳撇嘴:“就是说啊,我一直觉得他们很纠结,完全无法搞懂。如果不喜欢了就好聚好散,如果还喜欢,为什么要这样呢?逼哥哥服软投降认输,和让他恢复健康一样重要?这算什么爱啊。”
“属于自我感动吧。”聂常弋说,“Drama King。”
倪澄杳噗嗤笑了,利索地系好安全带:“原来你也会说人坏话。”
聂常弋笑笑:“没人能做到不说人一句不好,你不能对我要求那么高。”
“其实你也没说错。他活该被人臭骂,你算骂得轻的。”
倪澄杳一路都在细数廖绪清的笨处。
倪澄杳以前就说过,如果不是廖绪清,他的童年也许会过得很糟糕。他们的感情很深,聂常弋到底有些不忍心,在小区地下车库停好车后,问他:“澄杳,你哥哥在我们医院签署了遗体捐赠,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倪澄杳一下坐直了身体:“什么?”
果然不知道。聂常弋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