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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番外1 ...

  •   “你这样不行,不行不行。”宁珮疾呼着,捧起顾危封血流不止的手,唤着苏蘅:“白纱白纱,苏蘅,扯一截先扎上呀!”
      苏蘅手忙脚乱地翻着随身携着的小布包掏出一卷白纱来,她一把抢过撕下一段,绕着顾危封的虎口缠了好几圈,心灵手巧打了个结:“还没到岁都吗?止血结疤后拆了,一直捂着就发炎溃烂啦,我这里没有药,你出来也不带药?”
      顾危封低着头盯着她在自己手上的动作,五指翻飞,很快落了个兔子似的花结,凝噎道:“没有。”
      “就这样硬捱着?”她大惊失色。

      “嗯,硬捱着。”顾危封有点想笑,这点小伤,不晓得她在急什么。
      押送宁故知和宁从贤的回都的路上,先后遇袭三次,一次是宁从贤的亲信妄图营救,还有两次是戎部细作,打扮成云楚商人的模样埋伏在他们的必经之路。
      黑鳞应对这样的事得心应手,顾危封见得多了,临危不乱,击退了三波刺袭,最后一轮以一敌多,不慎让蛮兵的弯刀割破了手掌。
      “笨死了,真以为你自己刀枪不入呀!”宁珮口中责怪着,稀里哗啦倒出了小布袋里的所有东西,只掉出一瓶白色的药末,她拔开盖闻了闻,喜上眉梢:“外伤散,止血的!”
      “留给伤重的用吧。”顾危封敛眉道。
      “你先用完,我再拿去给旁人。”宁珮寸步不让。
      他拗不过她,只得任她抓着手拆开白纱结,敷上细粉,重新扎上那朵蠢得有点可爱的兔耳朵。宁珮全神贯注,注意力全在手上,顾危封浑身不自在,从她指间抽回了自己的手掌,攥成拳移开了视线。
      “后天入都,准备得怎么样了。”他骤然抬高声调,转向了身后的押运兵,叮嘱道:“人别给我弄死了。”
      他动了两次私刑,宁从贤铁打的骨也遭不住他这般折磨,能说的全说了,他自然也知道了那批铳究竟是谁的东西。可他得保住宁珮,宁珮以窠玉为饵,强迫他与她站在了同一阵线上,铳器的来由断不能被宁从贤捅到岁君那里,否则宁珮在劫难逃。

      黑鳞停队修整,他就地坐在了野地里一块方正的石头上,手扶着膝,秋风瑟瑟,吹拂起他额前的碎发轻飘,宁珮乌黑的长发也随风而舞,成了荒原之上最为吸睛的风景。
      她的黑发白裙扎眼地插在这副荒图上,像是误入凡尘的谪仙,似是留意到了顾危封的视线,她扭过头来朝他笑了笑。
      连日的车马劳顿,押着重犯不便入住宿栈,风餐露宿却没有脏了她的衣裙。姑娘明眸皓齿,那朱砂色的红唇明艳动人如昔。顾危封一刹想到了许多旧事,开闸洪水般倾泻流下,少焉又如火场中燃烧的残卷,焚得灰飞烟灭。
      宁珮蹲在地上持着一根细长的干枯草杆拨弄着地上一只甲壳漆黑的小虫,她将它翻得四脚朝天,几条细如发丝的小腿胡乱地踢蹬着,小虫挣扎着翻过身,她轻轻一橇,又将它掀了过去。她玩得乐此不疲,这小虫曾是顾危封,也曾是她自己。
      “得想个法子让宁从贤闭嘴。”顾危封喃喃道。
      “这多好办!”她来了精神,站起身抖落了身上沾着的枯草碎叶,拍了拍手:“把他药哑了不就行啦!”
      “你这毒妇。”顾危封话虽如此,可眼底猝然一亮,显然已经开始思考宁珮建议的可行性。
      宁珮不以为意,嘻嘻笑开:“顾将军,我这毒妇还得仰仗着您的庇佑呢,不然我一死,宁家窠玉矿可就要充公啦。”
      顾危封一贯对胁迫之语十分敏感,可宁珮这话说得并不强硬,讨好中还带着三分自嘲,竟让他生不起气来。
      她脸上常挂着笑意,生意人讲求和气生财,但她和他打过交道的生意人都不一样。他终于问出了他的疑惑,叩问宁珮,也是在叩问着十五岁的顾危封:“你所求的是什么?”

      “你问什么?一开始还是现在?”宁珮顺口接茬。
      “都问。”顾危封说。
      “一开始我只想活着。”宁珮说:“我想让我娘活着。”
      “你娘?”顾危封严丝合缝的冷脸上出现了一丝松动。
      “是啊,我娘,活着真难啊,顾将军,那么多人不想让我们好过,我偏要活出个样子给所有人瞧瞧。”她收敛了面上伶俐活泼的笑容,黯然道:“后来我想让他们把亏欠我的都还给我。”
      她放眼朝岁都的方向望去,却决不回头看一眼来时的路。
      “我娘死得太早了,不然真想好好问她,我爹有没有认真爱她的时候。我想是有的,不然她怎么会一连为他生孕四个孩子,可又是怎样的爱,才会把她逼疯成那个样子。她再也不会给我答案了,我也不想去找这个答案了。”她温柔地伸出手,看着自己玉白透粉的指尖,那上面沾了为顾危封包扎时染的血。
      “爱就是恨。”顾危封定义道。
      “你说得对,爱就是恨,那么你呢,你在恨着什么人?”她轻飘飘地话语被清风带走,掠过枯黄的草木,空旷的原野,她说:“我去过许多地方,弥楼关,芥渊东岩,菩提杨柳醉春荫的渠歌,凛河那样长,总有凛河流不到地方,可我的脚走过,东岩的风沙大得吹翻了我的斗笠,狂风迷眼,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我会被活埋在沙里,一座矮矮的坟包,浑然天成。”
      她问他恨什么,他说不出话。
      就恨那场大火吧,从前廊烧到顾家的后院,烧过每一间厢房。

      大梁倾颓,焦砖遍布。仆佣的尖锐哭叫和女人推着他的脊背让他快逃的温热触感,他在往后十二年都不敢细想。
      那场火里,顾危封满门皆死,也烧烂了他的骨,让二十七岁的顾危封至今隐痛。他看着宁珮,半晌,谁也没有说话,只有风吹。

      好似在向她无声地讲述着另一个被埋没在岁月里的故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番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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