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的遗产》金铜钱

15、第 15 章

　　这件事的败露理所当然，也不足为奇。

　　兴许是高弗米德进入光明之塔的消息已经成为定局，他们不再需要我，在我得知高弗米德进入光明之塔的一周后，我在那间不足65平方英尺的阁楼上，发现了有人进入的痕迹。

　　——虽然我经常发现这些痕迹，我观察了几次，猜测这些痕迹大约是来自于高弗米德逃亡之后搬来的邻居。

　　我与他们打过几次照面，对话不多，我们都深知彼此的目的以及身份。

　　监视者和被监视的人向来没有什么共同话题，我盘腿坐在地毯上，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我的东西少得可怜，最后我选择什么都没带走，只是拿走了高弗米德的那件衬衫，我还得确认对方是否还活着，能否偿还我那2枚金币的酒钱。

　　我离开的时候表情很平静，我和往常一样，在早上的时候离开阁楼，准备前往真理学院——我看上去像个天真的傻子，完全没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我甚至还抽空去泡了一个澡。

　　然后在澡堂了变换了着装离开了那座城市。

　　——在我刚刚到达黑暗森林边缘不久，我就听说真理学院出了一个丑闻。

　　居然有学生在偷偷研究死灵魔法。

　　甚至想要诅咒王位的继承人，也就是高弗米德的哥哥。

　　这指控显然是谎言，我虽然无数次诅咒对方，希望对方赶紧滚去冥界，但我也依旧知道对方会活得很好。

　　之后的事情我有些记不太清楚，我依旧待在黑暗森林里，偶尔的时候，想要召唤一下高弗米德的灵魂——当然每次都失败了。

　　在第500次召唤失败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可能。

　　我被高弗米德骗了。

　　对方是个真正的骗子，一个演技高超的演员，天生的政客，他善于伪装，善于隐藏，把自己装作一个笨蛋。

　　所有人都被他愚弄了，认为他完全不懂光明魔法。

　　而我显然是被他欺骗得最深的可怜虫，我相信了对方是个可怜的，没有依靠的帝国继承人，却不愿意相信自己是个傻子。

　　在那之后的多年里，我总是在梦里看到那间不足65平方英尺的阁楼。

　　我坐在地毯上，而高弗米德躺在上铺，他只是看着我，不知道在观察什么。

　　我想也许是他觉得我这样的傻子也不太多见。

　　可当我从睡梦中惊醒之后，我才意识到这是假的……我的记忆里不会出现上铺的高弗米德，我从不知道对方躺在上铺的时候在看什么。

　　我偶尔会怀念那间不足65平方英尺阁楼上的地毯，虽然那地方真的不怎么样，但高弗米德挑选的地毯还不错，我之后去过很多城市，甚至去过大陆的最南端，想要找到一张相似的地毯，可始终没有找到。

　　我的阁楼里没有任何和死灵魔法相关的东西，无论书籍还是魔法用品又或者是那些施展死灵魔法时需要的材料。

　　要知道我的叔父大部分时间都在非法贩卖酒水，而我则帮他做假账，谨慎是我们的本能，我不会在房间里留下任何把柄。

　　但这不重要，国王的意志大过一切，我敢打赌，在我离开之后，他们从我的阁楼里找到了数不清的，我根本买不起的死灵魔法书籍以及用具，但那些都与我无关了。

　　我只是蜗居在黑暗森林里，计划着如何向过路的冒险者收取金钱，从而保证他们安全离开——我知道外界是怎么说我的。

　　阴沉的、恐怖的死灵法师。

　　只是我不明白在多年之后，这传言为什么变成了我拥有一笔巨额遗产——我飘荡在高弗米德的卧室里，托着下巴思考着。

　　“该死的高弗米德。”我继续咒骂着他。

　　我想要离开房间，可每次当我飘荡到一定距离之后，就发现自己的灵魂又回到了他的卧室里。

　　这已经是我在他卧室里的第三天。

　　高弗米德并不是一直待在自己的卧室里，大部分时间他在楼下的起居室，只有在晚上睡觉，又或者想靠在窗户边阅读的时候，才会回到这个房间。

　　高弗米德在窗户的位置，放了一把墨绿色的阅读椅，他经常坐在那里，阅读一些我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而我一般是盘腿坐在阅读椅的椅背上，低头看着高弗米德。

　　我用手戳着对方的后脑勺，然后看着自己的手指穿过了他的脑袋——我又试着戳了几下他的鼻子——然后我的手指从另一边穿透了过来。

　　“还我2枚金币的酒钱。”我戳着他的鼻子说。

　　“该死的欠债不还的杀人凶手。”我抱怨道。

　　“傻子，白痴，混蛋。”

　　我飘在空中，骚扰着看不见的高弗米德，“你应该忏悔。”我说，“你知道的，我对你毫无威胁。”

　　所有人都知道黑暗森林里有一个死灵法师，对方已经盘踞在那儿很多年，高弗米德年轻的时候没有消灭我的打算，却在我快要死亡的时候，让我成为了可笑的亡灵生物。

　　我用手指摸了下他金灿灿的发尾。

　　“骗子。”我又说。

　　高弗米德听不到我的话，他阅读完手中的书籍之后，就把书本放回了卧室的桌子上，然后他在房间里换上了家居服，看样子是准备睡觉了。

　　我看着他慢慢爬上了床铺，然后躺到了他的身边。

　　“永恒的太阳、无上荣光……”我哈了一声，“他们真应该看看你糟糕的光明魔法课成绩。”

　　“老天，我一直以为你当时没法毕业，我甚至想好了嘲笑你的台词。”

　　“你想嘲笑我什么？”

　　“我嘲笑你是白痴，永远无法学会光明魔法的蠢蛋。”我下意识说着，几秒之后，我停顿了下来，我转头看着睡在另一侧的高弗米德。

　　对方正看着我，用那双熟悉的蓝色眼睛。

　　“你能看见我？”我有些不敢置信。

　　“当然。”

　　“什么时候？”

　　“一直。”

　　“我诅咒你的时候也是。”

　　高弗米德思考了几秒，“大概。”他梳理了一下自己金色的长发，“我也想还给你2枚金币的酒钱。”他说，“但金币已经成为历史。”

　　是的，在帝国覆灭之后，我们早已经不使用金币作为流通货币。

　　我知道这件事，但我依旧想要咒骂高弗米德。

　　“你杀了我。”

　　“是。”

　　“为什么？”

　　高弗米德看着我，“你知道的。”

　　“亚德瑟斯你知道的。”

　　这是自黑暗森林以外，他第三次呼唤我的名字——这也是我咒骂对方的原因，我信任他，告诉了他我的真名，却让他把我困在了这间该死的卧室里。

　　“我不知道。”我坚持自己的观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发疯。”

　　我继续说出我在黑暗森林里没有说完的话，“就在下周——好吧，现在是这周了。”我停顿了一下，“我就准备前往死灵之塔。”

　　“和你那该死的光明之塔一样。”我嘲弄道，“在那儿我可以充分学习各种关于死灵魔法的知识，这对死灵法师来说是天堂。”我停顿了一下，觉得天堂这个说法不太正确，也许应该用地狱来说更合适？

　　但好吧，这不是重点，我又继续说。

　　“而你，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轻松除掉你的对手。”

　　我飘荡在房间里，因为愤怒我在房间里飘来飘去，最后停在了高弗米德的头顶上。

　　“可现在，我却被你困在卧室里。”

　　高弗米德似乎察觉不到我的愤怒，他只是点点头，然后说，“你在责怪我来得太晚了吗？”

　　我不明白高弗米德为什么会得出这样荒谬的念头。

　　我在黑暗森林里生活了超过100年……也许是130年？我从没有觉得高弗米德来得太晚，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对方永远不要踏入黑暗森林一步。

　　高弗米德从床上站起来，他从书架上拿出了什么。

　　我凑过去，发现那是……真理学院时期的作业……？

　　但我肯定这东西绝对不是真的，它只是复制品，别管多以假乱真。

　　高弗米德打开了那份作业。

　　我看见了我熟悉的字体，还有高弗米德的。

　　我们曾经幼稚地讨论“爱”是什么，我记得自己对高弗米德说，爱是自由，是没条件的自由，可高弗米德的作业上去说，爱是禁锢，是不自由。

　　我对他说起死灵魔法可以复活死去的人，让他变成亡灵留在自己身边。

　　高弗米德询问我，那是恨吗？

　　我挑衅地对他说，那是爱。

　　我飘在空中，看着这份150年前的作业，只觉得世界非常荒唐可笑，我看着高弗米德——

　　“这是你的答案？”

　　高弗米德困惑地看着我，他很少露出这样困惑的表情，他对我说。

　　“我试图理解你的答案。”他说。

　　“爱是没条件的自由。"

　　他合上眼前的复制品作业，重新放回书架上，紧接着按了某个按钮，打开了书柜的夹层——

　　我看见了我死去的尸体，就藏在高弗米德卧室的墙壁里。

　　我闭着眼睛，表情宁静，死前似乎没有收到太多的痛苦，只是睡了一觉。

　　“我思考了很久这个答案，花了很长时间，接近100多年……然后我终于意识到一件事，自由意味着失去。”高弗米德看着我墙壁里的尸体说。

　　他抬头看着飘在空中的我。

　　“也许我的答案才是对的。”

　　“爱是自私，不自由和禁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