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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安身之处 ...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前阵子生病了,耽误了更新,以后会更加勤更的~
    如果喜欢请点个收藏吧,欢迎多多留言~
    下一章我们女主终于要出门玩啦~

  •   经过丛生竹夹道的段落,伏芫所指的甬路终点,是一处白墙黑瓦的方正敞院。院前无匾、内里开阔,没有毗邻其他建筑,像是独立存在的场所。在入口左右,站着两位身着灰衣的影人,都是陌生脸孔,神色肃穆。
      在院落四周围种着十余株整齐的柏树,树干高挺,枝叶扶疏,观之肃然。人站在院中的白玉石阶之上,颔首越过院墙,可以远眺到城中皇家别苑内尖尖耸起的葱郁山顶。伏芫想象着待到夕阳时分,落日余晖斜倾,院中一排排错落的碑身便幼儿影子倒在地面,如同围棋盘格一般栉比整齐……不曾想商府中竟还设有这样的阴宅。
      墓园坐东朝西,其中尚有部分石碑暂未完工,仅在白石板上刻凿了生辰八字或影人代称,刻痕尚未填色描红,伏芫猜测此意为墓碑之主尚未归寝。她主动向守卫开口提出想要两柱清香,对方起初略有犹疑,但未拒绝,片刻功夫便把东西取来交给了她。若姜见状似乎欲言又止,不过还是乖顺安静地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地缓步向前。随后,二人依次朝那些刻有姓名的石碑欠身敬香,神情庄肃,一时间寂静无话。
      在刻有“阿九”字样的石碑前,伏芫停下了缓慢的脚步。她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似的,但最终没有说出话来,只在眼底涌起了某种微妙的动容之色。
      “它是念九哥哥的。”若姜站在她身后,用细若蚊呢的音量说道:“他说,以后想给碑雕上云纹,因为希望下辈子能做只鸟儿。只是现在还没来得及刻呢。”
      伏芫轻轻讶然:“……墓碑都是他们亲手制的?”
      “唔,念九哥哥他们是这样的。”若姜含糊地点点头:“听说,碑林用的白石都来自雍州,那边儿出的石料矿藏特别好。”
      “果然风闻多有误传。”伏芫浅抿唇角:“都说亡命之徒死无安身之地,是不屑有来世的。影人们却也会在意碑石优劣这等末节。”
      “也不尽然。”此时,商辰的声音自不远处忽而响起:“影人入楼后,可自行择选白石亲手雕撰,死后再经火化下葬在此,与世长眠。若有希望化风入海者,也会得到成全。届时,什么都不会留下,落得一个干净圆满。”
      尸骨无存,哪里算得圆满?伏芫心中暗暗纳罕。
      她抬眼朝墓园入口看去,一连三日不见,商辰还是老样子。他两手习惯性地背在身后,直条条地站在青灰色的石阶上,发髻高束在头顶,一丝不苟的模样,显然是仔细打理过了。今日他身着一袭暗紫色长衫,较往日装扮更加富贵,敞袖宽大,丝滑地垂在身侧,高大树影将其身姿衬托得十分挺拔。话说间的功夫,他不疾不徐地已走到跟前,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来。
      “生前能亲手为自己准备墓碑,也是一种有始有终。过世后,影人大多都以在招摇时的化名下葬。也有不愿留下名字的,便从缺空白,仅立无字碑。”他引伏芫看过角落的白板方碑,边走边低声说道:“如果尸骨无存,便作衣冠冢,下葬纸扎人偶。”商辰的语气平缓无波,就像是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庶务而已。
      “嗯。”伏芫垂眸唔了一唔:“招摇也像朝廷军队那般,会抚恤逝者亲属么?”
      “不。”商辰淡淡地看她一眼:“既无尘缘,何来亲属。”
      “就没有例外?”伏芫轻声试探道:“全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尘缘已尽,招摇之外,便是无姓之人。”商辰摇头:“每个选择了这条路的人,都很清楚,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追求什么幸福。”
      “那……若姜呢?”她又追问道。
      “她是个意外。”商辰说道:“你明白的,她知道的越少,能活着离开这里的可能性就越高。”
      伏芫用余光扫跟在他们身后的若姜,后者一声不吭,头垂得很低,像是对商辰又敬又怕。不知他们的对话,小姑娘能听得清多少。她心里有些矛盾,总觉有哪里不对劲,却具体也说不上来。如果说自己是置身招摇事外的异类,那若姜的在商府的存在比她还要违和。商辰嘴上说着能让她活着离开,她其实是不大信的。
      碑园排布规整肃穆,周遭被打扫得非常干净整洁。三四只通体灰黑、尾巴锦色的雀鸟飞落柏树枝头,尾羽掩在阴凉中,发出咕咕的鸣叫。
      “话说……你当年是为了什么,才决定成为这里的主人?”她轻声问道。
      商辰没有即刻作答,而是目光投向齐整的碑林,随后语带沉郁、答非所问地回道:“……现在只是责任罢了。”
      他牵着她不紧不慢地往外走去,气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无形间突然沉降了下去。回程路上,双方格外沉默。伏芫略感局促,逐渐在心底升起烦躁,希望自己不曾说错话把人给得罪了。她悄悄观察对方的面色,发现商辰倒也不像有什么愠恼的情绪。这些天来,除了体贴关怀她的身体康健外,他主动提起的几乎都是自己本就记得的陈年往事,彼此共处就如老友叙旧。他保守的做法,让两人的关系维持在了某种平衡的状态里,温吞而稳定,同时也缺乏新鲜与突破。
      过去,她曾天真地以为,夫妻乃是同心一体,任何事都甘于彼此分享,并且永远乐此不疲。如今真跟某人做了夫妻,关系里头却像隔了层厚厚的纱,不远不近的,总觉不是那么个滋味。商辰过去和现在,都不肯透露有关在外公干的任何,以及对她坚持的过度保护,都跟她认知里的伉俪有着绝对的差距。伏芫明白相处之道需耐心摸索,又或者,眼下仅她一人不知该如何自处罢了。记得的人总比遗忘的人更自在,商辰不能懂得她的烦恼,自然无法勉强。
      在他们穿过□□的湖心曲廊时,商辰突然对她说:
      “走吧,我带你去见母亲。”
      伏芫猛然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出声。
      她以前听商辰说过,他母亲的身体不是太好。此番重伤苏醒后,她还是头一次听他提到自己的母亲。府上的人,包括若姜在内,都不曾对此人有所提及,因次,她在心里对商夫人已经过世这事,早已隐约有过了预期。
      “母亲是在六年前走的,生前你没见过她。咱们现在去祠堂。”商辰轻轻牵住她的手,垂眼说道:
      “叫她知晓你已无大碍,也好放下心来。”

      =

      他口中的祠堂,其实是一间位于望月居背面的斗室。
      它的外观既不高大也不宽敞,在建筑群中不怎么起眼,与伏芫预想中的模样大相径庭。她仔细打量面前的精巧祠堂,见其以青砖砌成,木榫造穹,顶盖暗纹琉璃瓦,飞檐拱角,窗棂整洁,三面环设的树篱茂密而不失章法,似是被日常打理得十分妥帖。建筑占地不大,仅有一扇不大不小的正门与外界相连,除供奉奠唁外,看来暂无其他用途。门前吊着一把玄铁打造的机关锁,与天门山上的制式很是相似。商辰上前两步,熟练地解开锁扣,像是并无避嫌之意。伏芫暗中将几个步骤在心里记了下来,随后跟着他一起步入了内室。
      祠内的三角木梁上遍布精美绝伦的云纹雕饰,砖墙三面皆有浅线刻画像,图案为世外桃源耕作、撷花、垂钓、放鹤、豢鹅、游水等田园题材,线条洋洒写意,颇有超然物外的仙风道骨,似乎是后人修建时着意要圆满祠主身前的愿望。内设的正龛上前后安置着三尊灵位,前者上书慈母商氏景云,后两者刻有大楚御林校卫商桀及其爱妻段青葵的名字。堂中地面摆放着一只暗色蒲团,案前有两枚衔环的黄玉豹雕、两支燃过的白蜡、一碟搪瓷糕饼状的摆件和一只黑色的原型雕花香炉,炉腹中空没有香灰,简单的各处陈列表面已积了一层薄尘。除去因通透不足导致的闷热外,室内倒无积蓄其他异味。
      伏芫敏锐的好奇的目光在灵牌前稍稍滞驻,察觉到龛台上还留有一块浅淡的印子,仿佛曾有第四块牌位摆放于前列,而后又被人为抹去。不过,她很快就将此发现抛之脑后,快速地从袖笼中掏出一枚帕子,开始将视线所到之处的浮尘轻轻扫除。
      “母亲身后的,是外祖父和外祖母。”
      商辰同她一块儿做了清扫,低声提示道:“我们称祖父祖母即可。”
      “嗯。”伏芫收回四处游移的目光,难为情地小声说道:“可咱们没带香呢?”
      “无妨的。”商辰低头附耳告诉她:“祖父母跟母亲都喜清静,不在乎这些。生前也曾交代,来看望时无须香火贡品。”
      伏芫点头,学着他退后叩首的动作,安静地向长辈牌位行礼。
      三叩三拜礼毕,两人起身在龛前站定。
      商辰朝龛位平和地说:“芫芫身体已然无恙,请母亲大可放心。”
      伏芫抿嘴朝着龛笼笑了一笑,拘谨地搓着藏在衣袂下的双手,掌心合十陈声道:“祖父、祖母与母亲大人在上,还请多多保佑我们。”
      商辰好奇道:“保佑什么?”
      “自然是保佑你出入平安,我能快些恢复记忆了。”
      说罢,她恭恭敬敬地以手抵额,又俯身诚恳地拜了一拜。
      商氏拜见亲祖的主张似乎是心诚至孝,摒去了许多繁文缛节,因此他们在小祠堂内并没有逗留太久。离开时,商辰将玄铁锁复位,还问她重新将解锁步骤记下了没有。伏芫起先一愣,而后默默答应了声。
      回望月居的甬路上,她提起摆放在龛前的黄玉豹和搪瓷糕。商辰说,那对黄玉豹是祖母留给祖父的遗物,是来自滇州古董。因是跨洋而来的稀罕玩意,故还曾为滇南王的陪葬,辗转几代到了祖母手里。祖母生下母亲不久后因体弱离世,葬在了滇南的老家,祖父带了一缕结发回京,最后留下它陪自己长眠。搪瓷糕的摆件是在模仿母亲生前最爱的桂花甜糕,是他亲手烧制的,所以做工稍显粗糙。
      伏芫听着,不觉莞尔:“难怪你也爱吃这口。”
      商辰缓缓摇头:“我只吃你们两人做的。”
      也只有她们两人,做过点心给他吃。
      快到望月居时,伏芫犹豫许久,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商辰,为何家祠不见你父亲的灵位?还是,有什么原因被拿去了?”
      “他不在这里。”商辰眼底陡然黯沉下来,似乎是料到她会有此问,早早就备好了答案:“那间只供我的家人。无需在意他的归处。”
      若照此说法,他父亲的牌位从未被供在这里。伏芫暗忖,那么,那只曾被摆放、后被挪走的灵位,又会是谁呢?
      “那……”
      “他不重要。”商辰打断了她的追问,话锋一转道:“说起来,昨晚我仿佛有在梦中见到你。”
      “昨夜你不是在出公,还有空睡觉?”伏芫脑袋里还在琢磨旁的事,半信半疑地顺着话头说道:“那……梦里的我在做什么?”
      商辰故意卖关子似地停顿了一下,将他的丹凤眼有意眯成了两条缝。
      “不讲,那我走了。”伏芫摆手,装作转身离开。
      “别走。”他拉住她,语带怀念地说:“梦中我们都回了天门。月亮挂的很高,在天上又圆又亮。风很凉爽,刺出来的剑特别利落。你当时嘛,又在偷用小厨房。”
      “呵。”伏芫耸肩轻笑:“那你呢?”
      “我么?”商辰颇骄傲地扬起眉角:“自然是在替你放哨。”
      “你只是在等吃白食罢了。”伏芫发出轻轻嗤笑,一语戳破他的自我粉饰后并补充道:“食材都是托人去山下买来的,泉水柴火也是我自己担的,那可算不得偷。”
      “好罢,不算偷。”商辰的心情明显已由阴转晴,颔首更正道:“是借用。”
      伏芫听罢,满意地点了点头,识趣地没再提叫他不高兴的事儿。

      =

      当晚,听说有人前来探访时,商辰心里是有些意外的。伏芫的性格沉静,如今又非常在意养护身体,鲜少反向上门主动找他。她来的时候还带了食盒。盒内承装着刚蒸好的白玉甜糕同两样果脯,点心热乎乎地,还在冒着氤氲热气,闻上去香滋滋的。书房门一被打开,她就双手端起食盒,将香气往商辰鼻底煽送,俏皮地朝他露出微微一笑。
      虽已是临近就寝的时段,商辰来开门时,却穿着一套贴合的黑衣,上下手脚都收束得异常利落。白日里的金丝发冠此时已被换作了一只暗色小冠,他两手戴着皮质手套,双臂绑佩了护腕,脚踩的黑色武靴边缘还沾着些深色的泥污,大抵是自外出潜行归来,还来不及更换行头。
      伏芫很快注意到了他不同寻常的衣着,语带遗憾地说:“呀,莫非我来的不是时候?”
      “不。”商辰朝她摊开双臂,做出了个类似黑螂展翅的动作:“来的正好,我饿了。”说着,他的手臂停在半空,侧身邀她跨进书房门槛:“我手上不干净,你先进来坐罢。”
      他在书房已暂住了相当的时日,伏芫边走边环视四周,发现这里的陈设虽比正房布置得简约,里外两套的布局却很相似,室内的起居用度也一应俱全。带她来到凉塌桌前就坐后,商辰跨出几步,立在书桌一旁,褪去两只手套护腕,开始用水洗手。他洗得很仔细,用来擦拭的干巾上没留下什么脏污的痕迹。随后,他在原地更换外衫,还重新束了头发。紧绷的发冠□□脆地拆开,长发散落在左侧耳后,发尾中部被他用绛紫色绸带束紧,简单地系了个小结。
      商辰改换后的装扮凸显几分闲适随和,将他身上原本仆仆而来的锐气敛去了不少。他挺直脊背站在文玩字画的书桌案前,甚至还能从脸上瞧出两成儒雅。
      桌上的茶还温热着,伏芫探手摸了一下,提壶倒了两杯,招呼他品尝糕点。
      商辰挽起袖口,坐到了她对面,食指大动地掀开盒盖,瞬间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或许有刻意夸赞的成分,又或是在怀念古早滋味,他吃得很快,品尝米糕时的样子,就像许久没吃过糖饴的毛头小子。
      伏芫担心他噎着,低头将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轻嗽了几嗓子。
      “还是以前的味道。”商辰吞下温热的茶水,顿了一顿,笑着说:“许久没吃到了。”
      “难道是我待你刻薄,”伏芫手捧茶杯,讶异道:“成亲多年,在家中连点心也不给你吃吗?”
      商辰闻言断然否定道:“非也。”
      他放下茶杯,伸手拉住她的左腕,认真地说:“自意外发生后,你有段时间不便下厨了……芫芫,虽然你嘴上不说,但我也隐约有察觉,你我之间因此变故生疏了不少。我不在身边时,你一人独处,虽说清净,却也常不乐,失意苦闷,我却无法替你分忧。此病难治,便是孟秀岩也无速成妙方。若皇宫中有擅疗此症的御医,待到时机成熟,我想,就再请过来给你看看。此前这些没有知会与你,也是担忧希望再度落空,反倒不好。”
      脑部重创致使的失忆症向来是不好治的,多数患者的恢复都依仗偶然。这道理其实他们都懂的,只是这话说出来难免令人沮丧。
      “我几时闷闷不乐?”伏芫关注的却是他话里提的另一件事:“若姜告诉你的?”
      商辰看向她,倒是没有否认:“只是不放心。”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如果你不喜欢,以后我便不问了。”
      “我好得很。你知道的,孟先生也承认,我恢复得比预想中快。今后不仅能下厨了,提刀弄剑也是可以的。”伏芫似乎并没有如何在意自己的言行被监视汇报,反而轻轻一拨,安慰了他两句,将话题引回了糕点:“讲真的,这白玉糕还合口味吗?”
      “是真的好。”
      商辰点头。
      比曾经在外尝过的那些,都要更加香甜。
      手艺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生疏,起码还算欣慰。在得到对方的肯定后,伏芫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明日出门,晚餐不必等我。”第二块糕吃到一半,商辰忽然说:“孟秀岩给你多加了两道食补,我知道味道不算太好。但是,身体根基养圜不易,你别忘了按时喝。”
      “那后日呢?”伏芫用指尖点了下桌面。
      “放心。仍照之前说好的。”商辰抓起第三块米糕:“咱俩出门,去东城转转。”
      伏芫高兴地点了下头,随即摇头晃脑地调侃他说:“怎么跟小孩儿似的,这么爱甜?一次吃这么多,怕会积食吧?”
      “怎会。”商辰加快了咀嚼的速度,柔软的白糕迅速消失在了他的嘴巴里:“出门前没吃,现在还真饿了。”
      于是伏芫又主动给他添了半杯茶。
      商辰端起茶杯,感慨似地说:“初入招摇时,原已做好了你会反对的打算。当时也想过,若你执意不能接受,我便随你去登州。做点什么生计都行,反正是饿不死的,大不了吃吃你的软饭。”
      “那结果呢?”
      “结果,自然是你陪我留了下来。”
      伏芫垂下眼帘,抿着唇角没有说话。
      “招摇刀下没有枉死的鬼。伏芫,他们每一个,每一个临死前都清醒的很,都非常清楚自己为何会有此下场。”商辰轻叹一声:“我既已做了杀人的刀剑,那溅染在身上的血,是洗不干净的。未来即便有什么报应,都是我应得的。伏芫,可你不一样——这也是为何,几年来,我都不希望、从不愿你插手楼中事务的原因。你本就不需要参与,不必卷到这种无尽的漩涡里来。”
      招摇作为皇室埋在武林中的暗桩诞生,不分昼夜地藏在晦暗的阴影之下,不过是另类的兵刃利器,专替明面上的那些人做不方便做的事儿。死在他们手下的亡魂,每代都要以千百计。初心始终单纯如一,自然罔论什么江湖道义。
      “招摇跟那帮名门正派的作为相去甚远。我们都知道,有朝一日,迟早会被清算的。”他把重音放在了后半句上,低声自嘲道:“你是天门弟子,现在是不是还挺失望的?心里不大好受吧。”
      “难说。”伏芫想了想,慢条斯理地答说:“当年我会愿意留下,一定还有其他什么的理由。”她抬眼与他对视,眸光清澈见底:“商辰,招摇当时都跟你交换了什么?后来,你想要的,都得到了吗?我是坏了脑子,却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你在言而未尽。有些话,只是现在并不想说而已。万事皆有因果,我相信……我是相信你的。希望在你想说的时候,能够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比如你不愿提起的往事,以及当初为何会有此选择。”
      听完她的话,商辰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在他的眼底,仿佛有什么复杂而浓烈的东西猝然涌起,而后又被强力压制,随即消散得无影无踪。
      伏芫见他脸色变化,深知不可操之过急,于是干咳两声,起身宣布:“好了,今天先到这儿,我要回去了。”离开前,她用指尖在他留有疤痕的掌心画了个圈,低头叮嘱道:“万事小心,刀剑无眼。”
      说罢,她又自觉多此一举,掩面避开了对方投来的目光,快步跑了出去。
      其实,伏芫的这些小心思,商辰都没有注意到。方才,她的指尖轻轻搔过,他的手心就像是被什么叮咬住了,被抓得发痒,仍在回味这份微妙的触感。
      他的胸膛里仿佛被塞进了团温热的棉花,柔软而且沉闷。他没来得及抓住她溜走的手指,仅是低低嗯了一声表示回应。然后他就这么在原地坐着,目送她翩然的背影跨出了书房门槛。
      是夜月影灼灼,透过窗棂看到的背影,在商辰脑海中与记忆里熟悉的画面几乎完全交叠。他想,在这个世上,除了母亲,大概只剩伏芫能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了。
      随后,他找出一张油纸,将盘里剩余的糕饼细细包裹了起来。就像个即将远行的游子,把珍贵的温暖塞进怀中。
      有道是心之所归,便是安身之处。
      而他,这次又能留下她多久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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